《秘密》桐秋月

6、狼狈

　　“小相啊，你现在高二，对吧？”沈冉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相，问道。
　　沈相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来，小姑跟你讲，你现在高二，正是关键的时期，加上你又是从二中转来这里的，所以肯定要比别人要更忙一些。姑姑知道你聪明，从小到大学习没让家人操过心，但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头脑好的高中生。奶奶现在身体不如从前，也没办法监督你学习，你可能还要抽空来照顾她……”
　　沈相喝了口水，他没有打断别人讲话的习惯，但沈冉香废话到现在还没讲到重点，属实让他有些不耐烦。
　　“精力不可能一直都很充沛，所以……”
　　沈冉香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们决定，把奶奶接过来。”
　　沈相顿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冉香，手捏着凳子边，指尖泛白。
　　很快，他调整好自己，慢慢恢复以往镇静的姿态，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们？谁们？奶奶同意了？我同意了？”
　　“还有小姑，我记得，您好像姓'沈'啊。”沈相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冉香。
　　沈冉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管姓什么，小姑永远帮理不帮亲。再说了，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姓我姓？”
　　沈相气得语塞，脑子宕机了几秒，竟没想到拿什么话来噎她。
　　“小相啊……”
　　章心澜忽然接过话头。
　　沈相心里极度不爽，但强忍下自己想“呸”章心澜的冲动，没有说话。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这个……”
　　沈相听到这句荒唐话，脑子突然清醒，坐不住了，毫不犹豫地回怼：“我当你磨叽这么半天要高谈什么阔论呢，为了我好？谁给你的自信，你也配？鸠占鹊巢的乌鸦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依我看，你不如把你那一柜子的包卖了换钱去脑科看看大夫……”
　　“够了！”沈世京终于开口。
　　“够什么？”沈相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高脚杯晃了晃，倒在桌上。
　　“沈世京你装什么好人？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转过身来就想成全自己慈父孝子的美名？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刚刚说那么多你屁都不知道放一个，我讲她几句你就坐不住了？你要想做救美的英雄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做英雄的本事！”
　　“你身上每一分钱都有我妈的一份，要是没有我妈你还不知道要在哪个桥洞底下睡觉呢。”沈相越说越激动，就差指着沈世京鼻子骂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的，你拿着我妈的钱养小三，心里居然连一点愧疚都没有，还觉得这事天经地义，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闭嘴！我跟你妈妈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
　　“你他妈放屁！我妈干不出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龌龊事！”沈相瞬间失控，紧紧攥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你！”沈世京一时语塞。
　　“我什么？”沈相逮到机会，继续追问，“是不是讲到一半发现我说得对？这种下三滥的事，除了她章心澜，我还真想不到谁能做出来。”
　　沈相嘲讽地笑了笑，目光转向章心澜，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选择了干这件亏心事，就要承受一辈子被戳脊梁骨的代价。”
　　章心澜喘气声越发粗重，被气得不轻。
　　现在几个人都狼狈不堪，只有在一旁看戏的沈冉香和一言不发的杨珍始终保持体面。
　　“不管怎么样，奶奶都要跟我们走。”沈世京咬牙切齿道。
　　沈相又笑了，他都数不清楚这一晚上他被这帮人气笑多少回了。
　　“你当你是功夫片里的老大来截人的？你听不懂人话吗？那好，我再说一遍，不行。”
　　“操！妈的，老子让你……”沈世京气极，再也装不下去，原形毕露。
　　“都闭嘴，停下！”杨珍适时开口。
　　包厢里顿时安静。
　　她环视周围，叹了口气。
　　“沈相，”长这么大，杨珍还是头一回这么正式地叫他，“你小姑说得不错。”
　　沈相心里咯噔一下。
　　“去办住校吧。”
　　随着这话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滴清泪。
　　其实，在沈冉香刚刚讲出要把杨珍接走时，沈相就想好了一万种对抗的方法，他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坚定，就没人能使他们分离。
　　可是他没想到，杨珍会同意。
　　沈相眼前已然模糊，他擦了擦不存在的雾气，揉了揉眼睛，脸上一片潮湿。
　　到最后走出饭店大门，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出来的。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高楼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真矫情，不就是去办住宿么，搞得跟永别一样。
　　他解锁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一个号码，拨通。
　　“喂，小秦姐，你在店吗？”
　　“在，我换地址了，给你发个定位，过来吧。”被称为“小秦姐”的那人说道。
　　“行，挂了啊。”说完，沈相便挂断了电话。
　　点开打车软件，找了辆网约车，坐在后排，没有别的多余的交流。
　　他打开短视频软件，滑了几下，索然无味。
　　又打开平时玩的游戏，更新顿时把他吓退。
　　思来想去，还是点开了“甘露”群。
　　上面的信息有百来条，沈相粗略地翻了翻，都是讨论选曲的，半天没个所以然。
　　于是回到底部，最近几条是十分钟前刚发的。
　　江琴：wbxl，挑个曲子能给我头挑秃。@沈相沈同学在不在，你有什么建议吗？
　　韩林：对啊，你咋不讲话。@沈相
　　过了两分钟，群里依旧没人讲话。
　　江琴：@韩林我们这样像两个疯掉的傻子……
　　韩林：对的……
　　韩林：@洛欢你呢？我以为我们一直有话说……
　　洛欢：滚蛋，有事。明天不一定能来学校，帮我跟杏姐讲一声。@韩林
　　韩林：明白。
　　然后就是几条无意义的刷屏消息。
　　他们好像很心照不宣，彼此很默契地不提这茬。
　　而且韩林的回答很奇怪，正常不是应该回“好的”之类的词么？
　　沈相猜不透其中缘由，但是能分析出来，他们应该知道洛欢所谓的“事”是什么。
　　到这，沈相不禁哑然失笑。
　　上个破学跟搞谍战片一样。
　　与此同时，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恶狠狠地拍着洛欢的房门：“洛欢！给老子滚出来，操！”
　　洛欢没理，不耐地带上耳机，把题集摊开在桌面上，准备刷题。
　　男人没再叫唤，洛欢发觉不对劲，摘下耳机，悄悄靠近房门。
　　一阵窸窸窣窣。
　　我靠！他在撬门！洛欢在心里惊呼。
　　他看了一圈房间，想找个防身的东西。
　　那个疯子，喝了酒之后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时间急促，他根本来不及翻找，随手拿了桌上的台灯。
　　洛欢扛着台灯，躲在衣柜后。
　　几秒后，屋外的男人破门而入，径直走到洛欢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根吓唬人的棍子。
　　“洛信痕，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房间，不然我直接告诉警察叔叔喔。”洛欢举起手机晃了晃，另一只手则是抓紧了台灯。
　　洛信痕嘴角一勾，棍子迎面而来。
　　洛欢知道他打得歪，还是吓了一跳，拿台灯挡了一下。
　　原本冲衣柜过去的棍子偏离了方向，把银灰色的台灯挂掉了些漆，而后掉落在地上。
　　洛欢心里哀嚎，麻溜地把棍子踢到床底。
　　刚抬头，洛信痕一拳便把他打倒在地。
　　“我靠！”
　　洛欢也不忍着，拿起台灯就是干。
　　“爸的，老子不报了，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该当孙子！”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洛欢用台灯一下一下敲着洛信痕，每敲一下心疼一下：
　　啊啊啊啊我新买的台灯！一千呢！一千呢！啊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洛欢和洛信痕对视一眼，皆是一惊，都在怀疑对方。
　　我去，这孙子怎么敢报警？！不是他惹的事吗？洛欢在心里悄悄嘟囔。
　　洛欢抹了把脸，去开门。
　　门外是保安和在保安身后瑟瑟发抖的韩林。
　　“怎么回事？”保安浑厚的声音一出来，周围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
　　“没事叔，我今天没考好，我爸在教我做题。”洛欢点头哈腰地轻声说，“麻烦您了，要是不忙的话，来我家喝口茶？辛苦您跑一趟了。”
　　洛欢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没真这么想，要让他进来看到洛信痕把家弄成这个样子，非把自己拽到警局不可。
　　“那就不用了，亲父子别天天斗，搞的跟仇人一样干什么，我走了！”保安挥挥手，扬长而去。
　　“我操，你来干什么？”洛欢看保安走了，压低声音问韩林，“害怕还来装什么英雄，赶紧滚！”
　　“别啊，你跟我走吧！你一个人我真不放心。”韩林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
　　“我跟你去才不放心呢，我还怕你把我卖了，说真的你赶紧走，我明天能去。”洛欢轻描淡写，好像脸上挂彩的不是他一样。
　　“哥们你明天去肯定要被杏姐盘问一天，”韩林望着洛欢脸上一个个淤青，艰难开口，“你跟我回家吧，我家今天没人。”
　　“啧，你咋这么磨叽？”洛欢望着韩林哆嗦而又固执的脸，回头看了洛信痕一眼，发现地上那个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想了想，说道：“算了，你等我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