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影遗响》seven_F

2、第一章

　　一个平常的周五傍晚，江城的一个科技产业园内。刚刚下班的社畜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而是一扫平时沉重的氛围，约上三两工作搭子直奔地铁站，准备下馆子吃顿好的以庆祝周末的到来。屠雨是晦明科技一个新晋社畜，刚刚研究生毕业不久，此时也收拾心情准备去商业街附近。走出公司的大楼，屠雨便独自搭乘地铁向有名的昭和路赶去。这是一条极为繁华的商业街，街道宽阔建筑排列有序，餐饮娱乐店铺林立，加上不远处就是办公楼群，这里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人们工作之余消遣的好去处。下了地铁屠雨匆匆下车，轻车熟路的走去了泰国餐馆。泰餐是屠雨最喜欢的菜式，这家店店内装潢充满了异域风情，明晃晃的灯光衬的佛像越发神秘，同时性价比极高。屠雨独自点了双人套餐，外加lemongrass tea，每一道菜都是屠雨的心头好。餐厅里人不多，但上菜却格外慢。等的时间太久了，屠雨有些不耐烦，便侧坐翘起了二郎腿，一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另一手拿金属叉子，不停的敲击在瓷盘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却并不说话也不动作，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从后厨出来的应侍生。那应侍生循声望来，只见一身黑色工装的女孩杀气满满的盯着他，又望向只有一碗白饭的餐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战战兢兢的回应屠雨道：“您久等了！我马上去催！”说完逃似的躲进了后厨。只一会，菜就上齐了。

　　屠雨叉了一片切好的肉，沾了酱汁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任由酸辣，特质香料与油脂的香气在口中混合，蔓延，配上独享的时光，简直人生的一大乐事。终于可以不必为了保持体面而戴上透不过气的面具，也不用迎合别人，她的世界就该如此——安静、自由享受，不受任何干扰。吃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菜，屠雨索性靠在了椅子上拿起了饮料，一边咬吸管一边小口啜着。自己是多久没有一个人自在的吃饭了？初中开始就一直有一个麻烦的家伙跟在她后面：此人诨名归三，是屠雨楼下的邻居兼同校学弟。知她不喜人多热闹，每次吃饭都不与屠雨同桌，只是在隔壁的桌子一边吃饭一边默默注视；就连一起走路都会精准避开屠雨的雷点，默默走在屠雨前面隔开一段距离的位置，极少回头。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令屠雨十分紧张与头秃，但是面对一个极有教养，分寸把握极好的学弟，她也不好意思发作。如今刚好毕业新入职了晦明科技，也终于摆脱了这个人和这种不自在感！想到这屠雨心情瞬间好起来，桌上本不打算再吃的剩菜都多吃了几口，一口气喝干饮料将杯子放在了桌上，拿起桌上的账单，另一只手单手插兜，痞里痞气的去前台结账了。

　　走出餐馆，屠雨漫不经心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刚过九点，据约定的时间还早。于是屠雨便沿途溜达到了步行街的另一头。屠雨在一栋三层的小洋楼前站定：灰白色的外墙斑驳，部分地方墙皮脱落，漏出一块块泥胚，上用楷书写着几个大字，因年代久远并不清晰，只依稀辨得“柳公祠”几个字，刚劲有力，笔锋雄浑，还有碧绿的爬山虎覆盖其上，增添些许古韵，这所茶馆兼酒馆与周围的喧嚣灯红酒绿格格不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屠雨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上了二楼。屠雨推门而入，有两人早已在沙发上坐定。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孩穿着黑色兜帽的连帽衫，黑色短发称的皮肤越发白皙，是一种死灰色的白，整个人双臂交叉在胸前，双眼微阖，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此人是晦明科技技术顾问，也就是屠雨的上司；另一个女孩长相清秀，身着连衣裙，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坐在客用的多人沙发上，向屠雨微微颔首；此人是屠雨的同事，也是刚刚毕业入职的新人江尧。和风见屠雨到来，开口道：“人到齐了，那同乡会就正式开始吧！”三周前新人入职的晨会上，为帮助新入职的技术骨干们尽快适应工作环境和工作节奏，在部门领导解禾安的安排下，指定祖籍三沙市的领导和风来带两个同乡的新人，于是有了这次夜间的聚会。可屠雨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不动声色的来到江尧身边坐下。三人开始悠闲的聊起了家常，但似有似无地，和风将这词谈话的话题从工作，兴趣爱好，转移到了家乡和个人背景上，这令屠雨十分警觉，不由得悄悄拿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消息。和风道：“新人入职那天，我记得你们提过，屠雨的祖籍在黑石镇，江尧的祖籍在蓝仓镇，我没有记错吧？”江尧却似乎早有准备：“是的。不过目前我家住华隅市，据祖母说我家祖上生活在蓝仓镇，也是到了我母亲这一代才搬过来。至于蓝仓镇，可能是老一辈的叫法？目前在行政区划上并没有这个地方。”屠雨接着答道：“是的。但蓝仓镇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不过......”话音未落，屠雨的手机铃适时的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下电话。”走出门，屠雨松了口气，却挂断了电话，自顾自的演了起来。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她重新推开房门，对众人说：“抱歉，我的合租室友忘记带钥匙了，我要回去了。今日多谢学姐的款待，改日再聚！”和风挑了挑眉：“好的，没有问题。我送你下楼吧。”说罢起身向房间出口走去。二人下了楼，不知和风注意到了什么，忽然上前走近低声对屠雨说：“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哦。”屠雨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答道：“好的！多谢关心。”

　　离开小洋楼，屠雨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穿过步行街，再走三条街区就是屠雨住的地方。屠雨走在闹市区，忽然注意到前方一个很奇怪的人迎面过来：那个人做□□打扮坐在一辆轮椅上，应该是一名女性，用黑头纱紧紧包裹住头，仅露出一双浑浊的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屠雨，额头上仿佛只是披了一层皮，没有肌肉的粘连，松松垮垮的垂在眼睫上方，被风一吹好似马上要脱落下来；宽大的黑色袍子罩住整个身体，看不清躯干形态。帮她推轮椅的看上去是一名管家，西装墨镜穿戴得体，面庞瘦削布满皱纹。被那种非人的眼神盯得不适，屠雨加快了脚步与那两人擦肩而过，扬起一阵风。屠雨此时闻道了来自那个女人身上淡淡的腐臭味，风掀起那人面纱的一角，屠雨只余光一瞥，便发现面纱下的下半张脸赫然是森森白骨。轮椅上的女人微微侧头，屠雨便小跑几步快速的拐入了一旁的岔路口。她靠墙站定，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探出头向自己来时的路看去，发现那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屠雨依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用手机给某人又发了些什么，转头却向离家有一段距离的C区走去。身后管家低下头像是在询问轮椅上的女人什么，之间女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依旧是白骨，示意可以继续，身旁的管家连忙低头应承，推着轮椅消失在了夜幕人流中。

　　离开闹市区，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刚刚走过两个街区，转过寂静的街角，屠雨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太安静了，路旁的大黄狗平时都会热情的出来吠几声，但今日却没有丝毫动静。加上离开小洋楼后和风的暗示，以及今日见过的行为怪异的女人，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听着耳畔的猎猎风声，屠雨加快了去往C区的脚步。C区是没有拿到合法居留身份的外来人口聚居地，破旧灰暗的居民楼与不远处的精装小区简直是两个世界。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十分狭小，有居民私拉的电线在空中荡来荡去，消防通道堆满了垃圾与杂物。嘎吱——异响传来，屠雨只是微微侧头，就发现了身后不怀好意的人，约莫七八个。她轻车熟路的拐入一条昏暗的小巷，在尽头处一个助跑便利落的翻过了矮墙，走迷宫似的穿过这片区域，来到了较为宽阔的另一侧，面前是一个破败的小花园。枯死的树下有一个人影，似是早早等在这里。身后的人似乎没有预料到屠雨的动作，顿了一瞬便分作了几路向屠雨的位置包抄而去。屠雨听到后面爬墙的动静，飞快的将手上的腕表取下丢给了那人，并向树下的人比了个手势，二人便各自分开向相反的地方跑去。屠雨便沿着公园穿行，近了，据街头还有一个窄巷的距离。此时眼前却出现了几个阴影，后面围追的人也纷纷追了上来，屠雨定下心扫视，人数没有显著减少，那另一边会好处理的多。想到这竟松了一口气，开始专注于眼前的危机。幽暗的路灯下前面几人的面容忽明忽暗，几人都是相似的穿着打扮，黑白相间的西装领百鬼花纹衬衫，为首的衬衫前带了一块吊坠，其余人在领口处都整齐划一的绣了古体字，却很难令人辨别其中的含义。屠雨攥紧了手又松开，率先出击赤手空拳的放倒了一个，准备迎接其余人的围殴时，和风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小巷尽头飞奔了过来并抢先踢飞了在屠雨身后准备偷袭的人。屠雨在躲避的空隙偷瞄了她一眼，一如初见的装扮，黑色连帽衫，黑色工装裤，入一把利刃，漂亮的将来路的荆棘斩断。一记拳向屠雨面门袭来，她忙矮身躲过，回身又是一个肘击精准的打在那人的下巴上，将其掀翻在地。回身看去刚刚追上来的人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和风将最后一个人踢倒在地，抬脚压在了那人的肋骨上道：“收工！”接着转向屠雨，挑眉道：“怎么样，还够资格做你的同乡前辈吗？”屠雨心下一沉，作为一个公司的研发部门人员，理论上是不应该有这么好的身手的。她心下了然却又不动声色，回应道：“哪里哪里。不过今天还是多谢你。”和风随手拎起地上一个年轻人，对其余面露惧色的打手说：“这个人我扣下了，给你们老大带个话，明天带着蓝仓石来赎人。滚吧。”待其余人慌乱的爬走后，她依然拎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对用开玩笑似的语气对屠雨说：“该怎么谢我呢？刚刚你走的匆忙，我确实有些事想找你帮忙，不知你是否愿意？”屠雨听了也没好意思再推脱：“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开口就是了。”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和风显然注意到了但装作没有看见，对屠雨道：“不如明日上午依旧小洋楼见。”说罢并不给屠雨反应的机会，便拖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走了，只留下屠雨在原地。待女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黑暗中的人才在路灯下现楼了身形，是归三。屠雨擦了擦脸上的灰，低声对归三道：“你觉得她......”归三走近，掏出手表，低下头小心戴在屠雨的手腕上，表盘是莹莹的翠色：“她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同事，和风？有趣的名字，不过很强。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么多人我们两个都未必应付得了......”屠雨暗自思忖，刚刚她显然注意到了还有归三的存在，在这之后刻意避开了要谈论的事情，她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