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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雷霆降生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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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耿历99年的阴霾,沉重得如同压在维斯特洛大陆心脏上的铅灰色天穹,尤其对于盘踞于龙石岛与君临红堡、血脉中流淌着古瓦雷利亚魔法的坦格利安家族而言。这一年,铁王座的光芒被接连敲响的丧钟彻底吞噬。先是老国王杰赫里斯与亚莉珊王后心头那朵最娇嫩的“冬日玫瑰”——他们年仅十九岁的幼女盖蕊公主,骤然凋零。宫廷的告示冰冷地宣称,盖蕊死于肆虐君临的夏季热伤风,然而在那座由巨龙骸骨与无尽秘密构筑的红堡高墙之内,每一个流淌着真龙血脉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令人心碎欲绝的真相。盖蕊是被一个巧舌如簧、身份低贱的流浪歌手诱骗失身,怀上了孽种。当那个不足月的死产男婴带着青紫僵硬的皮肤降临人世,盖蕊眼中最后一点属于生命的光也随之熄灭了。在一个无人察觉的、只有海风呜咽的深夜,她独自走向黑水湾冰冷的怀抱,让咸涩刺骨的海水吞噬了她所有的耻辱、绝望与未曾绽放的青春。为了坦格利安家族那不容玷污的龙之荣光,为了维护铁王座在七国眼中摇摇欲坠的威严与体面,真相被死死捂在华丽的锦缎与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下,只留下一个苍白空洞的“热伤风”供世人咀嚼、遗忘。这沉重的秘密,如同腐坏剧毒的种子,深埋进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底,在黑暗中滋长着愧疚与恐惧。
这沉重的打击,对于已然六十三岁、被岁月和丧子之痛反复磋磨的“善良王后”亚莉珊而言,无异于抽走了支撑她生命的最后一根支柱。她亲眼目睹了太多至亲在盛年凋零,盖蕊的悲剧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君临的空气对她而言充满了亡灵的叹息,红堡的每一块冰冷的石头、每一条幽深的走廊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失去的痛苦,每一幅挂毯上熟悉的面孔都化作刺向她心头的利刃。她逃离了那座黄金铸就的哀悼牢笼,回到了她与丈夫杰赫里斯共度青春、孕育了众多子嗣、曾充满欢笑的龙石岛。然而,龙石岛熟悉而凛冽的海风也未能吹散她心头的阴霾。不久,亚莉珊王后便缠绵病榻,高烧与梦魇如影随形,曾经睿智明亮的蓝眼睛变得浑浊如同蒙尘的蓝宝石,神志在清醒与混乱的悬崖边缘游移,听力也日渐衰退,仿佛被无形的帷幕隔绝在世界之外。她被困在时间的夹缝里,过去的幽灵与现实的面孔在她眼前重叠、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叫。
看着母亲如此迅速地枯萎,如同风中残烛,四十二岁的龙石岛亲王贝尔隆心如刀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楚。他是亚莉珊仅存的儿子之一,继承了“春晓王子”的美誉与勇武,却也承受着家族最深重的悲伤——年轻时他失去了挚爱的妹妹兼妻子阿莱莎,又接连失去了尚在襁褓的儿子伊耿,去年,命运再次无情地夺走了长子韦赛里斯和妻子艾玛的第一个男婴。此刻,听着母亲在病榻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呼唤着“伊蒙”、“阿莱莎”、“玛格娜”、“盖蕊”这些早已逝去的名字,贝尔隆急切地想要抓住任何一丝能点亮她灰暗世界的微光,哪怕只是萤火。他想到了即将出生的孙辈,那个正在艾玛腹中孕育的新生命。一道带着父亲深切忧虑与期盼的命令从龙石岛飞向君临:命长子韦赛里斯与其怀孕七个月的妻子艾玛·艾林,携两岁的女儿雷妮拉,即刻前来龙石岛安胎。
贝尔隆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让母亲亚莉珊亲眼见证新生命的降临,让婴儿那响亮的啼哭成为抚慰她破碎心灵的唯一良药,或许,这新生的血脉能成为连接过去惨痛与未来渺茫希望的脆弱桥梁,让她在生命的暮年找到一丝微弱的慰藉,暂时忘却那如影随形的丧亲之痛。
二十二岁的韦赛里斯王子,性情温和得近乎优柔寡断,如同试图调和冰与火的软泥,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取悦所有人,尤其是他敬爱的父亲和深陷痛苦泥沼的祖母。他与十八岁的妻子艾玛,那位谷地鹰巢城娇嫩如春日初绽玫瑰的贵女,怀着对祖母病情的深切担忧和对腹中新生儿的无限期待,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夫妻俩私下依偎着商量:无论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一旦降生,便立刻抱到祖母亚莉珊王后的病榻前,让她看看这鲜活的小生命,感受那微弱却真实的脉搏跳动。随后,他们会带着新生儿返回君临,探望同样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沉默如石的祖父杰赫里斯国王。他们天真地怀抱着希望,这个新生的孩子能像一剂柔和的粘合剂,修复老国王与王后之间因盖蕊之死而再度撕裂的、深可见骨的情感裂痕,抚平那刻骨铭心的伤痛。
带着这近乎奢侈的美好愿景和一丝对海上航行与祖母病情的忐忑,韦赛里斯、艾玛以及他们两岁的小太阳雷妮拉,踏上了驶向龙石岛的航船。雷妮拉银金色的发丝在甲板上跳跃,紫色的眼眸好奇地映照着翻涌的海浪,为这趟旅程增添了一抹亮色。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予这个被血与火反复灼烧的家族片刻喘息。当他们抵达这座由黑曜石筑成、浸透着龙息与古老魔力的堡垒时,迎接他们的并非海风送爽,而是低垂翻滚、仿佛要将整个岛屿压入墨色海底的厚重乌云,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压抑的气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每个人的咽喉。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长途跋涉的劳顿和龙石岛阴郁压抑的环境似乎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变故——怀胎仅七个月的艾玛,刚踏入城堡不久,甚至来不及换下沾着海盐的斗篷,便骤然发作,羊水破裂,早产了!
产房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窗外,黑紫色的闪电如同巨龙愤怒的爪痕,一次次撕裂天幕,每一次炸响都伴随着大地的震颤,仿佛古老的瓦雷利亚诸神在云端咆哮,宣泄着对凡间的不满。艾玛·艾林躺在冰冷的产床上,银金色的发丝被剧烈的疼痛带来的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如纸的额角。她死死攥着身下湿透的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第八次如同海怪铁腕般的剧烈阵痛将她攫住,让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就在这阵痛攀至顶峰、几乎要将她意识撕碎的瞬间,一道刺目到令人失明的青紫色闪电骤然劈开窗外的无尽黑暗,将整个产房映照得如同炼狱熔炉!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同时炸响,整座城堡的玻璃窗都在共鸣中嗡嗡作响、几欲碎裂!
“托住!快!”经验丰富却也难掩惊惶的助产士惊呼着,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接住了那个迫不及待、挣扎着降临人世的小生命——一个早产的女婴。
当韦赛里斯从助产士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襁褓时,心中涌起的并非全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的恐惧。他低头看着怀中那脆弱的一团,心中默默祈祷:祖母,您看到了吗?一个新的坦格利安降生了,愿这微弱的啼哭能穿透您的病痛与悲伤,为您带来一丝慰藉,哪怕只有一丝,驱散您心头的阴霾。他早已为女儿想好了名字——玛格娜。他期望她能像杰赫里斯国王那位善良虔诚、终生侍奉七神、以仁慈闻名的姑姑玛格娜修女一样,温顺、仁爱,为这个被血与火反复诅咒的家族带来一丝罕见的平和。
然而,这微弱的喜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于冰冷的绝望深渊。杰赫里斯国王特意派来龙石岛照顾亚莉珊王后、并负责艾玛生产的大学士亚拉尔,以及他身边几位年轻的小学士,脸色都凝重得如同龙石岛海边嶙峋的礁石。他们交换着眼神,那目光中充满了沉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怜悯,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放弃。这无声的宣告像冰冷的铁针,瞬间刺穿了韦赛里斯本就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
他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脆弱的生命,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裹婴儿的柔软布料,终于明白了那怜悯目光的根源——他的小玛格娜,太瘦小了。小得让人心碎,小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残酷的世界。她安静地躺在襁褓中,没有寻常婴儿宣告存在的响亮啼哭,只有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起伏,如同风中残烛,证明着这脆弱生命的存在。她有着一头极其罕见的银白色胎发,即使在以银金发著称的古瓦雷利亚纯血统中亦是珍稀的异数,如同月光凝成的白金丝线,闪烁着微弱却纯净、近乎圣洁的光泽。这发色,让韦赛里斯瞬间想起了祖母亚莉珊王后时常提起、英年早逝、同样拥有这罕见发色的伯父,前任龙石岛亲王伊蒙·坦格利安。因早产而发育不全,玛格娜的身体比足月的婴儿小了整整一圈,紧闭的眼睑下没有丝毫睁眼的迹象,仿佛连感受这个喧嚣世界的力气都被剥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韦赛里斯,他颤抖着声音,几乎是卑微地、带着哭腔哀求地对围在周围的学士们说:“救救她……求求你们,想想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救救我的女儿……”
亚拉尔大学士看着王子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沉重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尽可能带来微弱希望的权威语气断言:“殿下,夫人,只要她能撑过这七天……熬过这最凶险的头七天,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她的心跳虽弱,但仍在跳动。”他的声音带着学者的严谨,试图驱散笼罩在产房上空的绝望阴云。然而,他身边那几位年轻的学士,眼神却飘忽不定,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疑。他们凑在一起,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毫不避讳地传递着悲观的判断:这孩子活不了。去年艾玛夫人生下的那个男婴,出生时看着还算红润健壮,结果不到六个月就无声无息地夭折在摇篮里。而眼前这个小得可怜的玛格娜,比那个男婴还要脆弱得多,皮肤薄得几乎透明,怎么可能熬得过这凶险的七天?亚拉尔学士虽然学识渊博,经验丰富,但奇迹……真的会降临在这个似乎被诸神厌弃、被命运诅咒笼罩的坦格利安分支吗?
韦赛里斯听着那些如同丧钟般的低语,看着怀中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小女儿,去年失去长子的巨大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那个小男婴短暂的生命和无声的消逝,是他和艾玛心中一道未曾愈合、仍在渗血的伤疤。此刻看着玛格娜,那伤疤被狠狠撕开,痛彻心扉。他心如刀绞,指尖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恐惧,轻轻触碰着玛格娜冰凉得吓人的小脸蛋。
就在这时,奇迹般地,一直紧攥着小拳头、仿佛在与无形之力抗争的玛格娜,那细弱得如同鸟爪的手指竟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如同抓住救命的浮木般,轻轻勾住了父亲伸过来的、温暖却颤抖的手指!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但这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生命迹象,让韦赛里斯再也无法抑制,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女儿那月光般的银发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这是他的骨血,是他和艾玛期盼的孩子,看着她如此挣扎在生死边缘,那份痛楚深入骨髓,几乎将他撕裂。
为了不让刚刚经历生产剧痛、身体极度虚弱的妻子再受致命打击,韦赛里斯强忍着巨大的悲伤和喉头的哽咽,坐到艾玛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用他所能发出的最温柔、却也无法掩饰颤抖的声音劝慰道:“艾玛,我的爱……我们的女儿……她太早来到这个世界了,太早了……如果……如果诸神执意要带走她,如果她撑不过这七天……我们……我们就放手吧,让她平静地魂归七神的天堂,不再受这尘世的苦……”话未说完,那强忍的哽咽便冲破了堤防,他伏在妻子床边,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被单。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平日里温顺柔和、如同谷地春日暖阳般和煦的艾玛·艾林,此刻却爆发出母狮般的刚烈与凶狠。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紫色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几乎要将一切阻碍烧成灰烬。她用一种韦赛里斯从未听过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强势语气低吼道:“不!韦赛里斯!绝不放弃!她是我们的女儿!玛格娜!我们一起守护她!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我的生命,我的灵魂,让她活下来!她一定能活下来!你听到了吗?她一定能!”这誓言如同惊雷,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产房里炸响,盖过了窗外隆隆的雷声。
两岁的雷妮拉被乳母牵着,好奇地挤到床边,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那个引起父亲巨大悲伤和母亲激烈争执的小东西。“小月亮?”她皱着小眉头,看着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红通通、小得不可思议的婴儿,用最纯真的语言评价道,“好小,好丑,像只没毛的小耗子。”韦赛里斯心有不忍,但还是强忍悲伤,轻声问:“为什么叫她小月亮,我的小太阳?”
雷妮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兴奋地挥舞着小手,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因为我喜欢所有亮晶晶的东西!天上的星星!还有月亮!而且,在玛格娜来之前,我梦到了好大好亮的月亮!比城堡还大!她的头发像月亮的光,白白的,亮亮的,所以她是我的月亮精灵!我要保护她!”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学着母亲的样子,带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妹妹冰凉的小手。
“银白色的……”韦赛里斯喃喃重复着女儿的话,指尖再次拂过玛格娜那稀薄却闪耀的胎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酸楚,“和伊蒙伯父一样的……”他仿佛看到了家族肖像长廊里,那位英年早逝的伯父画像上,同样罕见的银白光辉。
话音未落,产房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喧哗,如同闯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粗暴地打断了这片刻的、脆弱的温情。龙石岛亲王贝尔隆带着他的次子戴蒙闯了进来。贝尔隆亲王显然是刚从外面巡视归来,厚重的斗篷上还带着咸腥的海水气息和冰冷雨水的湿痕,银金色的发梢滴着水珠。
这位以勇武闻名的“春晓王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摇篮边,俯下身,急切地想要看清新生的孙女,仿佛那是黑暗中的唯一慰藉。然而,当他看清襁褓中那个比预想中小得多、紧闭双眼、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的婴儿时,他那饱经风霜、惯于握剑劈砍的手,竟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那生命的气息如此微弱,如此飘忽,仿佛一阵稍强的海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归于虚无。尤其看到玛格娜那与亡兄伊蒙如出一辙的银白色胎发,贝尔隆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了去年那个同样早夭的孙子,而眼前这个孙女看起来更加脆弱不堪,如同一碰即碎的琉璃。
“哼,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七天,她比去年那个死掉的崽子还小。”一个冰冷、带着戏谑和不耐烦的声音从贝尔隆身后的阴影里传来。十八岁的戴蒙·坦格利安,亲王次子,懒洋洋地斜倚在冰冷的石柱上,猩红色的披风随意地搭在肩头,如同凝固的血。他那柄闻名遐迩、象征着家族古老传承的族剑“暗黑姐妹”的猩红剑穗,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扫过了玛格娜因缺氧而微微发紫的小脸,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听说那个‘残酷的’梅葛,他的崽子生下来也是这副鬼样子,不哭不闹,像团死肉。”戴蒙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扫过脸色瞬间惨白的兄嫂,“哥哥,你的血脉是被诅咒了吗?怎么总生出这种……小怪物?还是说,艾林家的血不够热?”他刻意加重了“小怪物”三个字,字字诛心。
“住口!戴蒙!”贝尔隆亲王勃然变色,厉声呵斥,声音在石室中回荡。但戴蒙置若罔闻。他两岁丧母,在父亲、兄长以及祖父祖母近乎溺爱的纵容下长大,早已养成了恃宠而骄、漠视他人痛苦、以撕裂伤口为乐的乖戾性格。
他毫不在意兄嫂此刻正经历着丧子之痛后的又一次致命打击,肆无忌惮地撕开那血淋淋、尚未结痂的伤疤。众所周知,“残酷的”梅葛一世的三位王后为他生下的全是死胎或令人毛骨悚然的畸形儿:第一个四肢扭曲如树根,头颅硕大无眼;第二个无手无脚,雌雄同体;第三个无眼却生有退化的、蝙蝠般的肉翅。这些被视为梅葛血腥统治招致诸神诅咒与惩罚的铁证。玛格娜虽然只是孱弱瘦小,并非那些恐怖畸形,但戴蒙恶毒的比喻依旧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刺向韦赛里斯和艾玛的心脏,意图将他们彻底钉死在绝望的十字架上。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艾玛·艾林胸中那团名为母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火!这个向来温婉的谷地贵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凶悍。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不顾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下身的剧烈疼痛,抄起旁边沉重的黄铜烛台,用尽全身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向口出恶言的小叔子!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护犊的凶悍而嘶哑变形,如同受伤母狮的咆哮:“我的女儿会活过七天!戴蒙·坦格利安!她会活下来!她会活下来!等她长大,她会骑着龙,把那些诅咒她、伤害她的人……连同他们的舌头一起烧成灰烬!”
艾玛这不顾一切的护崽姿态,那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瞬间击中了贝尔隆心中最深的痛处、最温暖的回忆和最冰冷的悲伤——他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前,亡妻阿莱莎在保护他们年幼孩子时的模样。那个场景与眼前重合,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共鸣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一阵发黑。他想起了阿莱莎,想起了在阿莱莎去世后不到半年也夭折的幼子伊耿……那是在他命名日那天咽气的孩子,还不到一岁……悲从中来,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吞噬。
贝尔隆亲王猛地转身,对着在场的所有学士,用不容置疑的、带着铁血亲王威严和一丝绝望嘶吼的声音低吼道:“救活她!用尽你们毕生所学,用尽龙石岛所有的药材和秘法!我要她活下来!我的母亲亚莉珊王后需要看到她!我要我的孙女……活下来!这是命令!”
韦赛里斯看着妻子眼中决绝如钢铁的光芒,感受着父亲话语中沉甸甸的力量与痛苦,他紧紧抱住怀中轻若无物却重逾千斤的玛格娜,另一只手用力握住艾玛冰冷颤抖的手,郑重地承诺:“艾玛,我们一起守护她。用我们的生命守护她。”但他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一种听天由命的悲凉,“但玛格娜……她的生死,最终只能靠她自己……和诸神那莫测的意志了。”他转向父亲贝尔隆,艰难地补充道,声音带着恳求:“父亲,祖母那边……请务必让所有人守口如瓶。在玛格娜……在玛格娜真正平安之前,绝不能让祖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如果她真的活下来了,我会亲自抱着她去拜见祖母,给她一个惊喜,一份慰藉。”
贝尔隆沉重地点了点头,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在悲伤中形成:必须暂时向卧病在床、时而昏迷、神志不清且听力严重衰退的亚莉珊王后隐瞒玛格娜的存在。这个新生命太过脆弱,随时可能熄灭,给予希望再夺走,对母亲将是更致命的打击。贝尔隆严厉地命令所有仆人、卫兵和学士,以龙石岛亲王的名义,绝不能让任何关于早产孙女的消息传到老王后耳中,违令者处死!只有等玛格娜真的熬过了这七天的鬼门关,活下来,韦赛里斯才会抱着健康的曾孙女去叩开祖母的房门。
接下来的日子,艾玛·艾林化身成最坚韧不屈的战士,她的战场就是玛格娜的摇篮。她不顾产后持续的虚弱和反复的低烧,衣不解带地守在女儿身边,用自己温热的母乳或学士们精心调配的羊奶,一滴一滴、极其耐心地、如同进行神圣仪式般维持着玛格娜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她甚至将自己视若珍宝的母亲、丹妮菈·坦格利安的遗物——一枚精致的七芒星护符——用最柔软的丝线轻轻戴在了玛格娜细弱得几乎无法承受重量的脖子上,祈求母亲在天之灵能张开羽翼,庇护这个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生命。
懵懂的两岁雷妮拉,并不完全理解大人们笼罩的沉重忧虑,但她本能地被这个“小月亮”吸引。她常常搬个小凳子,固执地趴在摇篮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指轻轻点点妹妹的小手小脚,模仿着母亲照顾她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哼唱着曾祖母亚莉珊王后教她的古老摇篮曲,试图安抚那个似乎总是沉睡、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妹妹。她小小的身影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一抹明亮的色彩。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龙石岛的上空,仿佛被诸神的怒火彻底点燃。整整七日,雷暴连绵不绝!厚重的乌云如同浸透水的铅块沉沉压在海岛之上,天空被一道道诡异刺目的闪电撕裂,震耳欲聋的雷鸣日夜不息,仿佛末日审判的号角在头顶疯狂轰鸣,却吝啬地不肯降下一滴雨水。这反常、狂暴到令人窒息的天象,为玛格娜的生死之期更添了一层不祥而魔幻的色彩,仿佛整个岛屿都在为她的命运而震颤。
第七日的黎明前,这场旷日持久的雷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顶峰。狂风如同发狂的巨人,呼啸着撞击着古老的城堡石壁,发出凄厉的呜咽,仿佛要将它连根拔起,投入愤怒的黑水湾。韦赛里斯抱着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的玛格娜,穿过被闪电映照得忽明忽暗、摇晃不止、如同巨兽肠道般的走廊。闪电的惨白强光将他抱着襁褓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绘有征服者伊耿骑着贝勒里恩征服维斯特洛的巨幅挂毯上,那画面充满了宿命般的悲怆与渺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女儿的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像是最后的告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归于永恒的寂静。
“活下来……”他将额头紧紧贴上婴儿冰凉得刺骨的小脸,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无尽的哀求,如同最虔诚也最绝望的祈祷,“我的小月亮……求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你的父亲母亲……看看你的姐姐雷妮拉……别这么快就离开我们……别走……”这场景残忍地唤醒了他六岁时的恐怖记忆——他就是这样抱着母亲阿莱莎因产褥热去世后仅半年便夭折的幼弟伊耿,在冰冷的房间里,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怀中慢慢冷却、停止呼吸,感受着那点温暖彻底消失。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他红着眼眶,泪水无声滑落,正要将玛格娜放回那个铺着柔软丝绒、此刻却如同墓穴般的摇篮,突然,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天地彻底劈开两半的恐怖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响!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烈,仿佛雷神之锤直接砸在了龙石岛最高的“石鼓塔”尖顶上!整个城堡都在剧烈摇晃!灰尘碎石簌簌落下!韦赛里斯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将玛格娜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为她遮挡可能落下的碎石。
同样被这毁天灭地的雷声惊醒的艾玛,不顾身体的虚弱和低烧,挣扎着想要从丈夫怀里抱走女儿,她怕这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响惊吓到本就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玛格娜。然而,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七天,玛格娜从未发出过一声啼哭,只是紧紧闭着眼睛,仿佛将自己彻底隔绝在这喧嚣残酷的世界之外。韦赛里斯强作镇定,安抚着惊恐的妻子,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没事……玛格娜没事……她听不到……”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回摇篮,心却沉到了冰冷的深渊谷底——第七天,眼看就要在绝望的雷声中过去了。希望的曙光似乎彻底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艾玛望着摇篮中依旧毫无生气、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的女儿,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吞没。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韦赛里斯紧紧抱住崩溃的妻子,一遍遍在她耳边温声安抚,试图给她一点支撑,但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充满了绝望的沙哑。心力交瘁的艾玛在丈夫的怀抱和巨大的悲伤中,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只有泪水仍在无声地流淌。
就在这时,同样被那恐怖的雷声惊醒的两岁雷妮拉,哭喊着要找她的“小月亮”。韦赛里斯怕惊醒艾玛,连忙抱起女儿,轻声哄着,声音疲惫不堪:“别怕,小太阳,别怕……小月亮会没事的……她会……”话音未落,又一道仿佛要将龙石岛彻底劈开、沉入海底的、带着毁灭一切气息的惊雷炸响!这一次,伴随着震耳欲聋、几乎撕裂耳膜的雷声,是倾盆暴雨终于撕开天幕,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砸落下来!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城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更诡异的是,在雷鸣与狂暴雨声的交织中,从龙石岛深处那座囚禁着古老巨龙的龙山上,传来了数声高亢、愤怒、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啸!那声音撕裂空气,穿透厚厚的石壁,与雷雨交织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末日交响曲!是瓦格哈尔!贝尔隆亲王的坐骑,维斯特洛现存最古老、最强大的巨龙!还有其他龙!它们在回应这天地之威?还是在宣告着什么?
小小的雷妮拉被父亲抱着,却执拗地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去够妹妹的摇篮。就在这天地色变、群龙咆哮、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的混乱瞬间,小公主突然停止了哭泣,红红的眼眶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却指着摇篮发出了一声银铃般清脆、充满纯粹惊喜的呼喊:“快看!小月亮在发光!”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在守夜的亚拉尔学士背上,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一个箭步冲到摇篮边,借着窗外又一道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他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脊背发凉的景象——玛格娜紧闭的眼睑下,皮肤深处,竟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幽冷的荧光!那光芒如同最纯净的龙晶匕首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寒芒,微弱却无比真实地在黑暗中闪烁着!不是反射的光,是从皮肤下面透出来的!
几乎与此同时,龙石岛的地动山摇和那恐怖巨龙的咆哮,竟然穿透了层层厚重的石壁,惊醒了卧病在床、神志不清的亚莉珊王后!即使听力严重衰退,那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和灵魂深处对龙吟的原始感应,却无比清晰,如同战鼓敲击在她的心脏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强烈呼唤攫住了她。
她不顾侍女的苦苦阻拦和哭求,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颤巍巍地抓起靠在床边的橡木拐杖。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一个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在呼唤她,告诉她那里有她此生最珍贵的珍宝正在等待,就在那雷声与龙啸传来的方向!对此刻的亚莉珊而言,最珍贵的,莫过于她那些逝去的孩子们!难道是她的哪个孩子……回来了?
一种近乎神启的感应驱使着这位曾经骑着银翼翱翔天际、如今却风烛残年的“善良王后”。她拄着拐杖,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出房间,朝着城堡深处、艾玛产房的方向挪去。那每一步,都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艰难的回响。
贝尔隆亲王正在大厅处理城堡因雷暴、龙啸和可能的塌方引发的混乱,惊闻母亲竟然离开了病榻,大惊失色!他明明严令封锁消息,母亲怎么会知道?他心急如焚,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循着仆人们惊恐的指引追去,终于在通往产房的、被闪电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走廊上截住了摇摇欲坠的母亲。“母亲!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这里危险!”贝尔隆焦急地想要搀扶她回去。
亚莉珊王后却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枯槁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浑浊的蓝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着和灼热的希望,她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贝尔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回来了!我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就在这里!就在前面!”她指着产房的方向,枯槁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贝尔隆心如刀绞,只当是母亲又在神志不清的幻觉中思念逝去的儿女,正想温言安抚,将她哄回房间。然而,一旁的戴蒙,那个对祖父祖母强行塞给他符石城伯爵夫人雷娅·罗伊斯这桩政治婚姻始终心怀怨恨、视之为枷锁的次子,此刻眼中却闪过一道冰冷而恶意的光芒。他故意用一种带着蛊惑、煽动的语气,对最疼爱他却也最让他感到束缚的祖母说:“也许您说得对,祖母。说不定真是哪位叔叔或者姑姑回来了呢?她……就在前面那个房间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祖母眼中瞬间燃起的、近乎狂喜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他不再理会父亲愤怒到几乎喷火的目光和祖母瞬间亮起的眼神,脚步轻快地甩开两人,如同一道猩红的魅影,率先冲向了产房!
戴蒙像一阵裹挟着风暴与恶意的旋风,猛地撞开了产房那并不厚重的门板!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漆黑的铠甲流淌下来,在地板上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他无视了被巨响惊坐而起、满脸惊怒的艾玛和同样惊怒交加的韦赛里斯,径直走到摇篮边,嘴角噙着一抹冷酷而玩味的笑意,竟用“暗黑姐妹”那冰冷锋利的剑尖,极其轻佻地、带着侮辱性地挑开了包裹玛格娜的襁褓!
“啧,多漂亮的小怪物。”戴蒙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在风雨交加的雷鸣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残忍,“要不要你亲爱的叔叔,给你唱首挽歌送行?让你走得热闹点?”他那充满恶意与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玛格娜毫无血色的、如同易碎瓷器般的小脸。
“别碰她!”艾玛如同被激怒的、守护幼崽的母狼,不顾一切地从床上扑下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混乱中,她的手不小心撞到了戴蒙持剑的手腕!
“嗤——”
锋利的瓦雷利亚钢剑尖瞬间在艾玛白皙的手背上划开一道不浅的血口!几滴温热的、鲜红的血珠,如同命运掷下的、沾满诅咒的骰子,不偏不倚地溅落在玛格娜的眉心!
就在那殷红的血珠触及婴儿冰凉皮肤的瞬间,奇迹发生了!那个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七天都未曾发出过一丝声音、如同哑巴般的婴儿,突然像只受惊的小猫崽,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穿透了嘈杂雨声的呜咽!
“哈!听听!”戴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近乎疯狂、充满扭曲快意的大笑,他猛地收回剑,但锋利的剑刃还是在玛格娜细嫩如同花瓣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渗出血珠的伤痕!“我们的哑巴小公主……终于开口了!看来血才是唤醒怪物的良药!坦格利安的血,果然与众不同!”他的笑声在产房里回荡,充满了癫狂的兴奋。
婴儿的呜咽声,在嘈杂的雷雨、龙啸和戴蒙的狂笑中,如同投入滚烫沸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门外!伴随着一声巨响,产房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轰然向内倒塌!贝尔隆亲王半搀半抱着神志不清却力量惊人、眼中燃烧着狂喜火焰的亚莉珊王后,闯了进来!
就在门被撞开,走廊里摇曳的火把光线涌入昏暗产房的刹那,摇篮中的玛格娜,仿佛被那巨大的声响、涌入的冰冷空气和混乱刺鼻的气息所强烈刺激,一直紧闭如蚌壳的眼睑,开始剧烈地、如同蝶翼破茧般微微颤动!她像是用了全身残存的、最后的一点力气,努力想要睁开双眼,看看这个将她召唤而来的、混乱而残酷、充满血与火的世界!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两扇沉重的“门扉”缓缓开启——
右眼,是坦格利安家族标志性的紫色,却比姐姐雷妮拉那深邃的紫罗兰更浅、更澄澈,如同夏日晨曦中初绽的薰衣草花田,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净。
左眼,却非坦格利安应有的色彩!那是一抹极其罕见、如同春日新芽初绽、带着勃勃生机与野性生命力的浅绿色!如同未经雕琢的翡翠,清澈见底。
一紫一绿!异色双瞳!如同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熔铸于一身!
看清那双眼睛的瞬间,扶着母亲的贝尔隆亲王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摇篮中的婴儿,嘴唇哆嗦着,几乎要脱口喊出一个深埋心底十六年、刻骨铭心的名字——阿莱莎!他的妻子,他的妹妹,他此生唯一的挚爱!阿莱莎·坦格利安就拥有这样一双独一无二的、紫罗兰与翡翠交织的、如同神秘森林与星空交融的异色眼眸!这双眼睛曾无数次在梦中凝视着他!
巨大的冲击和无法言喻的悲恸让他瞬间热泪盈眶,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残存的理智死死扼住了喉咙——不,这不是阿莱莎,这是他的孙女!是他的儿子韦赛里斯的孩子!他的妻子,早已长眠于龙石岛地下冰冷的墓穴十六年了!尸骨已寒!这是诸神给予的残酷玩笑?还是又一次绝望的嘲弄?抑或是……贝尔隆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世界在他眼前旋转。
而亚莉珊王后,在看清玛格娜双瞳的瞬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来自诸神的闪电击中!她猛地丢开了赖以支撑的橡木拐杖,那枯槁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挣脱了儿子的搀扶,如同发现了失而复得的、比瓦雷利亚钢更珍贵的稀世珍宝,浑浊的蓝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近乎狂喜的精光!她踉跄着扑到摇篮边,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艾玛染血的衣襟和手背,目光却死死锁住玛格娜的脸,发出撕心裂肺、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哭喊:“阿莱莎!我的小阿莱莎!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诸神啊……感谢诸神……感谢诸神垂怜……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了!阿莱莎……我的宝贝……”
六十三岁的老王后,彻底陷入了时空的错乱深渊。在她被丧女之痛反复折磨、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眼前这个有着亡女阿莱莎一样惊心动魄的异色眼眸、在狂暴雷暴中降生、拥有罕见银白色头发的婴儿,就是她那因产褥热早逝、年仅二十四岁的爱女阿莱莎的转世!是诸神在夺走她的小盖蕊之后,对她的最后怜悯和补偿!是黑暗尽头唯一的光!
她伸出颤抖的、如同枯枝般的双手,迫不及待地、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想要拥抱这“失而复得”的女儿,将她融入骨血,再也不分离。
然而,刚刚经历了戴蒙持剑威胁、惊吓和划伤的艾玛,如同护崽的母兽被彻底激怒,本能地将好不容易才发出第一声啼哭、此刻正睁着奇异双眼的女儿死死抱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挡住了祖母伸来的手!哪怕眼前的是她一直敬爱有加的“善良王后”,此刻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意图夺走她骨肉的、神志不清的、危险的陌生人!
“把她给我!那是我的女儿阿莱莎!我的阿莱莎回来了!”亚莉珊王后见艾玛护着孩子,瞬间从狂喜转为暴怒!她不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王后,而是一头被夺走雏鸟的绝望母兽,对着艾玛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如同夜枭的哀鸣,“把她还给我!当初陌客夺走了你的生命!这次……这次母亲绝不会再让陌客把你夺走!绝不!绝不!”她疯狂地扑向艾玛,试图抢夺。
整座龙石岛似乎都在为这场混乱而震动!囚禁在龙山深处的瓦格哈尔——似乎感应到了主人贝尔隆剧烈翻腾的情绪和城堡内亲人相残的混乱,发出了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整个龙穴穹顶的、充满远古怒火的咆哮!那龙吟穿透石壁,震得人耳膜生疼,肝胆俱裂,更添混乱!城堡在龙啸与雷声中瑟瑟发抖。
艾玛紧紧抱着因惊吓而啼哭不止的玛格娜,如同守护着最后的、不容侵犯的堡垒,对着扑来的老王后发出母狮般凄厉的尖叫:“她是玛格娜!是我的玛格娜!我的女儿!”但在亚莉珊王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瓦格哈尔撼天动地的龙啸声中,她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如同风暴中的一片落叶。
韦赛里斯看到妻子濒临崩溃,意识到祖母是把玛格娜当成了他的母亲阿莱莎。他想上前接过孩子,化解这场可怕的混乱。但艾玛此刻如同惊弓之鸟,连丈夫的靠近也让她充满了极度的戒备,她死死抱住玛格娜,用身体阻挡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触碰她的孩子。
就在这时,两岁的雷妮拉,被大人们的尖叫、哭喊和恐怖的龙啸吓得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月亮哭了,大家却都不去安慰她,反而在争吵抢夺。她挣脱了乳母的手,再次踮起脚尖,伸出小手,轻轻地、笨拙地拍打着母亲怀中啼哭的妹妹,用稚嫩的童音一遍遍重复,试图盖过所有的喧嚣:“不哭不哭……小月亮不哭……姐姐在……姐姐保护你……”也许正是姐姐这纯真无邪、毫无杂念的安抚起了作用,玛格娜的哭声渐渐小了,她睁大那双初临人世的、一绿一紫的异色眼眸,好奇地、懵懂地望向拍打自己的雷妮拉,小嘴竟微微咧开,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穿透乌云的第一缕阳光般无比甜美纯净的笑容!
“小月亮笑了!她喜欢我!她对我笑了!”雷妮拉惊喜地叫了起来,仿佛这笑容就是她世界里最大的胜利,足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戴蒙冷眼旁观着这场荒诞绝伦的闹剧。玛格娜那双与母亲阿莱莎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异色瞳,同样在他心中掀起了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他对母亲的记忆模糊而遥远,只有冰冷的画像和父亲午夜梦回时絮叨的、带着无尽痛苦的只言片语。这让他对母亲的情感复杂而扭曲到了极点——有本能的渴望,有深沉的怨恨(怨恨她的早逝让他彻底失去母爱),更有被父亲和哥哥韦赛里斯对母亲长久、深切的思念所忽视、所遗忘的、刻骨的嫉妒。
看到祖母和父亲都将这婴儿错认为阿莱莎,一股无名邪火混合着被忽视的愤懑猛地窜上心头。他嗤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出洞:“瞧瞧,我哥哥家真是生了个不得了的小怪物!是诸神的恩赐,还是诅咒?是坦格利安的荣光,还是梅葛诅咒的再现?让我来替大家检验检验,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祖母这样发疯!”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暗黑姐妹”再次抬起,带着森然杀意,冰冷的剑尖直指艾玛怀中襁褓里的玛格娜的心脏!
“戴蒙!住手!”韦赛里斯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前。
“戴蒙!住手!那是你母亲!”亚莉珊王后也惊恐万状地死死抓住戴蒙持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
“混账!放下剑!”贝尔隆亲王更是怒发冲冠,瞬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锵”的一声刺耳锐响,锋利的剑刃带着父亲的狂怒和龙石岛亲王的威严,精准地划破了戴蒙肩甲的边缘,火星四溅!“那是你的侄女!戴蒙!给我清醒一点!”
戴蒙脸上挂着冷酷而扭曲的笑容,他用力甩开祖母枯槁的手,目光扫过父亲划破的肩甲和渗出的血迹,又深深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眼中只有“阿莱莎”幻影的父亲,带着浓烈的讥讽和冰冷的提醒语气说道:“我亲爱的祖母,别再发疯了!清醒一点!您的女儿阿莱莎,早在十六年前,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于产褥热!她的尸骨早就烂在龙石岛地下冰冷的墓穴里了!烂透了!”他顿了顿,目光如淬冰的刀锋般刺向因他的话而浑身剧震的贝尔隆,“还有您,我尊敬的父亲,也请您……从您的梦里醒过来!看清楚!这不是阿莱莎!”这句话像是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既狠狠泼向沉浸在亡女幻影中的祖母,也重重泼向沉浸在亡妻幻影中的父亲,冷酷地撕碎了他们赖以支撑的幻觉。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夺命时刻!谁也没有看清,襁褓中那个刚刚睁开双眼、连啼哭都微弱的婴儿玛格娜,那只小小的、带着婴儿特有褶皱的小手,是如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无畏,猛地向上探出,一把紧紧抓住了“暗黑姐妹”那冰冷的、染着艾玛血迹的剑刃!
时间仿佛凝固了。
殷红的血珠,从婴儿柔嫩如同花瓣的掌心渗出,顺着冰冷光滑的瓦雷利亚钢剑刃缓缓滑落,滴在襁褓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花。
戴蒙脸上的冷酷、戏谑和疯狂瞬间凝固,化为一片空白。他低头看着那抓住自己致命剑刃的小手,看着那双清澈却倒映着混乱、无畏与生命本能的异色眼瞳,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一种宿命般的疯狂、一种扭曲的认同感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他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更加癫狂、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的复杂意味的大笑!那笑声穿透了雷鸣龙啸,在产房里肆意回荡!
他单膝跪地,动作竟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骑士册封般的庄重。他伸出另一只手,极其小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玛格娜那染血的小手指,然后,在所有人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将自己冰冷的嘴唇,印在了那染血的、小小的指头上!一个混合着血腥、疯狂与某种扭曲认可的吻!
“欢迎来到七层地狱,”戴蒙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疯狂、兴奋和一种扭曲的、近乎黑暗的认可,直视着玛格娜那双懵懂却注定不凡、倒映着他扭曲面容的眼睛,“我亲爱的小怪物。你会让这一切……变得很有趣。”他的语气带着预言般的森然。
当戴蒙的吻落在玛格娜染血手指上的瞬间,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肆虐了整整七天的狂暴雷雨,竟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厚重的乌云如同被神力撕开,刺目的、久违的金色阳光如同无数柄神之矛枪,骤然穿透云层,精准地、辉煌地照射在龙石岛城堡最高的“石鼓塔”尖顶之上!阳光在湿漉漉的黑石上跳跃,反射出万点金光!
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剧变,如同一个神启的信号。贝尔隆亲王心中的悲痛、混乱、以及对亡妻刻骨的思念,被眼前这奇异景象和孙女那双酷似妻子的眼睛彻底点燃、引爆!他不再犹豫,不再顾忌任何人的反对!他大步上前,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龙石岛亲王的力量,从艾玛怀中夺过了啼哭不止的玛格娜!
“不!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她是我的!”艾玛发出撕心裂肺、绝望至极的哭喊,如同杜鹃啼血。
韦赛里斯抱着因阳光和混乱而兴奋的雷妮拉,看着父亲眼中那近乎狂热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火焰,痛苦地对妻子说,声音充满了无力与妥协:“艾玛……祖母她……她刚失去盖蕊姑姑……让她……让她抱着玛格娜吧……就当是……抚慰……暂时的抚慰……”他知道这很残忍,但面对父亲的意志和祖母的疯狂,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艾玛看着丈夫,看着陷入狂喜幻觉的祖母,看着持剑跪地、嘴角残留血迹的戴蒙,看着沐浴在突然降临的万丈金光中、高举着婴儿的父亲,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疯狂了!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她无力地瘫坐在地,泪水汹涌而出,绝望地低语:“疯了……都疯了……那是我的女儿……我的玛格娜……她不是阿莱莎……她不该是任何人的替身……不该……”
“父亲!我也要飞!像龙一样!”雷妮拉在韦赛里斯怀里兴奋地扭动着,指着窗外刺破乌云的金色光芒和隐约可见的龙影。
戴蒙站起身,伸出舌尖,舔了舔剑刃上残留的、混合着艾玛和玛格娜的鲜血,对着兴奋的雷妮拉露出一个玩味而危险的笑容:“别急,我的小公主。等叔叔我找到属于我的龙,一定带你飞个痛快。飞到比这乌云更高的地方。”他的紫眸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
贝尔隆亲王抱着啼哭的玛格娜,不顾艾玛绝望的哭喊和韦赛里斯徒劳的劝阻,大步冲出混乱的产房,冲向城堡顶层那直面苍穹的龙台!他要用最坦格利安的方式,最古老、最震撼的方式,宣告这个在雷霆与鲜血中挣扎而生的孩子的到来!向诸神,向世界宣告!
瓦格哈尔早已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在贝尔隆的召唤下,巨大的、覆盖着古老黑鳞的阴影遮蔽了刚刚洒落的阳光!当贝尔隆抱着襁褓踏上狂风呼啸的龙台时,这头见证了无数兴衰的古老巨龙发出一声震天动地、宣告王者归来的咆哮,猛地俯冲而下!巨大的龙翼扇动卷起的狂暴气流,如同实质的墙壁,几乎将半个龙台的屋顶掀飞!碎石瓦砾如冰雹般落下!
在艾玛绝望到失声的惨叫声与雷妮拉兴奋到极致的尖笑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的背景音中,玛格娜那小小的、银白色的襁褓,如同风暴中的一片树叶,在瓦格哈尔降落时掀起的狂暴气浪中飘摇着,落向了那覆盖着坚硬如铁、历经沧桑的黑鳞的宽阔龙背!
戴蒙站在龙台边缘,感受着龙翼扇起的飓风吹乱他银金色的长发,猩红披风猎猎作响。他再次舔了舔嘴角,仿佛在回味那丝混合着家族血脉的、铁锈般的甜腥味,看着父亲抱着婴儿跃上龙背,喃喃自语道,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栗:“这下…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从血与火中爬出来的小怪物了。龙石岛的雷霆之女?有意思。”
贝尔隆亲王抱着玛格娜,稳稳落在瓦格哈尔宽阔如小丘的背上。他一手紧握冰冷的龙鞍,一手将怀中啼哭渐弱的婴儿高高举起,对着下方混乱的城堡、对着波涛依旧汹涌却已映上阳光的黑水湾、对着初露湛蓝光芒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雄狮般的、足以盖过海风与龙吟的怒吼,那声音在瓦格哈尔震耳欲聋的咆哮伴奏下,在群山与大海之间疯狂回荡,宣告着一个传奇的开始:
“记住这一天!龙石岛的子民!记住这一刻!记住玛格娜·坦格利安降生的时刻!她是伴随雷霆而生的雷霆之女!看啊!雷霆之女——玛格娜·坦格利安!风暴为她让路!龙为她咆哮!”
云端之上,狂风猎猎,吹散了残留的雨腥。蜷缩在祖父温暖却充满浓烈龙腥味和硫磺气息的怀抱里,刚刚经历了生死挣扎、混乱争夺和惊险飞行的婴儿玛格娜,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她不再啼哭,只是安静地睁开了那双独一无二、注定将被载入史册的眼睛——左眼如初春新叶初绽,是生机勃勃、充满野性生命力的翡翠绿;右眼如晨曦薄雾笼罩下的紫罗兰花园,是澄澈神秘、带着古老魔力的紫罗兰。
那双奇异的瞳孔,清澈地倒映着下方那座由黝黑巨石筑成、历经沧桑、此刻正反射着万丈金光的龙石岛城堡,以及城堡尖塔上盘旋的、属于她祖父的巨大龙影。她的眼眸深处,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奥秘,又似有诸神亲手点燃的两簇不同颜色的、永恒燃烧的火焰——一簇象征生命与野性的翠绿,一簇象征血脉与魔法的紫罗兰——在这雷霆与鲜血洗礼过的、混乱而传奇的起点,悄然点亮,无声地注视着这个属于龙与权力的世界。她的故事,始于死亡与绝望的边缘,在混乱与疯狂的漩涡中睁开双眼,在龙背之上,被宣告为“雷霆之女”。未来如同维斯特洛变幻莫测的天空,无人能预知这双异色瞳将见证怎样的血火纷飞,又将为这个被诅咒的家族带来毁灭,还是……新生?只有时间,这最无情的裁判,才能给出答案。而此刻,她只是安静地躺在祖父的臂弯里,感受着高空的凛冽与阳光的温暖,那双眼睛,是风暴过后,最神秘莫测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