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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有一个找了很久的爱人。
      他叫许敬山,祖籍四川,随父母做生意定居南京,和我同住小泗街。
      我们从小便认识,一起读书,感情很好,长大后顺理成章订了亲。
      可婚礼那天他却突然失踪了。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他长什么样子?”
      “他很瘦很高,穿着黑色的西装,是我替他挑的衣服。头发向后梳着,不戴眼镜,鼻尖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1937年,我们的婚礼那天,具体的日子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那天天气不错,我们一早便同去取了我的婚纱。是一条白色的蕾丝镂空长裙,腰上有一朵用珍珠做的白色茶花。
      这件裙子是敬山给我挑的,他说我穿白色的好看。
      之后我们回到家中,在小泗街的三号院,我们请了摄影师来拍照,我穿着白色婚纱,戴着长过裙子的头纱,牵着他的手站在院中。
      原本这个时候我们家早就宾客满堂了,可敬山远在四川的祖父母迟迟未到,敬山担心他们赶不上婚礼,便将婚礼推迟到了下午。
      那天拍照时敬山心不在焉,我明白他的心情,祖父母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又一直联系不上,他自是担心。
      于是我借口日头太烈,将摄影推掉,陪着他在家中等消息。
      大概过了晌午,宾客陆续来了,此时依旧没有祖父母的消息。敬山对我说抱歉,他想去车站看看,他让我等他回来。
      于是我便在家中等他。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多久,他离开的时候还穿着那身结婚时要穿的衣服,可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听起来像逃婚?”
      “不,敬山不会逃婚的,我们彼此相爱,婚礼也是你情我愿。”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没回来?”
      “我起初以为是他问到了祖父母的消息所以耽搁了,可我去了车站,没有人看见他。
      后来我去了他父母的家,却发现那个地方已经住进了别人。
      整条小泗街仿佛都变陌生了,我找不到他的消息,连一丁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我担心他发生了不好的事,毕竟那个时候并不太平,我将所有我能问的人都问了一遍,可他们都说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我们婚礼那天,他说他要去车站看看。
      这也是他最后对我说过的话。
      我不甘心,于是只身一人去往千里之外的四川,我记得他曾说过他在四川生活过一段时间。
      我在四川找了他五年,姓许的人太多了,可是这里面没有我的敬山。
      我不知道那个下午去车站的途中他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辞而别这么久。
      为什么要在婚礼这天?
      敬山到底去了哪里?
      他还活着吗?
      我找了这么久,一个答案都没找到。”

      “真奇怪,他的父母也跟着不见了?”
      “我想敬山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婚礼前一个月,我曾听到敬山和一个人在电话里争吵,吵得很厉害。敬山甚至跟电话里的人说除非他死否则他不可能同意这件事。”

      “这么说来,这是一场谋杀?”
      “我不知道,我问过敬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敬山没有告诉我。我也去过警署,可最终都没能查到敬山的消息。”

      “你再想想,他可能是在和谁通话?”
      “敬山的朋友我都知道,敬山是一个很柔和的人,不会对朋友说这种狠话。电话里的那个人我一定不认识。”

      “除了那通电话,他还有什么反常吗?”
      “敬山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在南京有好几处地产,有段时间他非常忙,常常见不到人。他父母很早就不住在小泗街了,他们在别的地方也有生意,敬山一年才能见到他们几次。
      那通电话之后没多久,敬山的父母突然搬回了小泗街,说是临近婚期,以后我和敬山成婚他们便住在小泗街替敬山照顾我。
      和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可如今想来,他们突然回来定居就是最大的反常。也许他们知道了什么,担心敬山的安危,所以才不顾生意回了小泗街。
      对,也许那通电话跟敬山家的生意有关。可我不懂生意上的事,敬山也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我问过我父母,他们也是做茶叶生意的,可他们的经营不算大,在我和敬山订婚后父母就将所有家产变卖给我在南京买了一块地。
      他们那时告诉我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口岸都被那些日本人占了,他们亏了好大一笔,还是敬山劝他们趁早脱手将剩的家产变现。”

      “还有呢?”
      “太久了,别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我找了敬山这么久,跟很多人讲过我们的故事,也跟很多人描述过他的样貌,可实际上我只能记住我嘴里不断重复的那些词,他真正的样子我早就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和敬山一起去上学。我们总会路过一颗杏树,树上长满杏子的时候是我最爱的季节,光是站在树下就能闻到杏子的香味。
      那段时间我的窗前会有吃不完的杏子。不用猜也知道,那些洗得干干净净的果子是敬山给我摘的。
      我从没告诉过他我喜欢什么,可他总能知道我的心意。
      毕业以后我们都进了报社,我负责外采,敬山主笔。
      敬山的文字是我最爱的,他也总会在某个清晨留一封信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信里有时只有一两句话,开头总是爱妻停云。
      我们在报社不常见面,有时候回家也不一定见得到。
      我们的时间好像永远都那么不凑巧,可偏偏我们结婚了。
      对,我想起来了,我们结婚了,在初春的时候。
      由于工作安排,我被派往北平,敬山留在南京,婚礼便一直拖了大半年才有时间筹办。
      敬山失踪那天是我们团聚的第二个月。
      我们都以为这一次团聚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你回来的那天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敬山接我回家,去了新开的餐馆吃饭,逛了以前我们常逛的那条街。
      他还带我去了城郊的一座寺庙,说是去还愿。
      我还笑他许了什么好愿望,竟如此虔诚。
      他摇头不说,认真地闭上眼。
      敬山最信神佛,那个寺庙我同他去过几次,每次他总要举着香从外叩到里。
      我们订婚的那天也去了那个寺庙,我祈求菩萨保佑,能让我和敬山白头到老。
      从寺庙出来后南京就飘起了小雪,我和敬山走在街头,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那天的雪仿佛是上天给我们的祝福。
      他们都说那个寺庙很灵验。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那一天我被幸福冲昏了头,以至于我真的算不上十足的诚心,又或许是我的香火被漫天的雪浇灭了。
      为什么只有我的愿望得不到应验。”

      “你还去什么地方找过他?”
      “广州。敬山的父母以前就住在广州,我和敬山一起去过在广州的家。
      那年从四川回来,我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敬山的消息了,突然想起了广州的小洋楼。
      我赶到广州时发现那里早就变了样,那条我们曾走过的街变成了公园,来来往往好多人。
      我再一次无功而返。
      后来我意外打听到了一件事,敬山主笔的报纸在他失踪的前一个月停刊了,主编被告上了法庭。
      我从北平回来之后就休假了,我一心钻在婚礼上,对于报社的事我一无所知。
      那个时候敬山下班回家总是很晚了,他告诉我工作忙,不过很快就会好了。
      我从没怀疑过他的话。
      可我早就应该发现的,他向来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自己扛。”

      (二)
      “敬山也许真的逃婚了。”

      “你有他的消息了?”
      “是。我总算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他的消息了。
      他一直在躲着我。
      从广州离开之后我又一次去了四川,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再去四川找找。
      我没有在四川找到他,却听到了有关他的消息。
      他有了一个孩子,是女儿,叫许繁一。
      他再婚了。可他的妻子亡故,只留下他和年幼的女儿。
      我想不通,我怎么也想不通。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形同陌路。
      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在我欣喜难耐地筹备我们的婚礼时,他却在盘算着如何离开。
      可为什么他不直接跟我说呢?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若他有了新的爱人,我绝不会纠缠。
      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幸福。
      或许在他眼中,我真的不算善解人意,以至于他瞒我至今。
      我离开南京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他的妻子也许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相知相爱的。
      那通电话也许不是生意上的事,他回家晚也应该不止工作的原因。
      怪不得那段时间他常常心不在焉,怪不得他总要在休息日出门。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我折返南京。
      车站外挤满了果贩,我闻到了杏子的香味。
      又到了吃杏的季节。
      我买了好多杏,坐在台阶上一个接一个地吃。
      好奇怪,明明很甜,可吃进喉咙总是苦的。
      街上人来人往,我像个疯子一样边吃边哭。
      老杏树早就不在了,我再也找不到那样香甜的杏子了。
      我的爱人有了新的挚爱。
      这里没有我的家了。”

      “他背叛了你,你不恨他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恨。
      回到南京的那段时间我总念着他的好。
      我们从小便认识,我的每个生日都是他陪我吹的蜡烛。我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我的家人早就把他当成家人了。
      我生病时他寸步不离地在床边照顾我,我们相隔两地时他的书信从不间断。
      我和他无话不说。
      我以为这就是爱。
      可为什么突然就不是了?
      他依旧会在下班时带回来我喜欢吃的甜点,会在每个清晨做好早饭叫我起床,会给我买花带我去参加他的聚会。
      他向所有人都说我是他的妻子。
      不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他确确实实不爱我。
      人怎么可以跟不爱的人结婚呢?
      当初我们的婚姻是敬山父母极力促成的,敬山问了我的意见,我满心欢喜说愿意。
      我却忘了问他的意思。
      我一直在想,他娶我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一声不响地逃婚会不会也有苦衷?
      否则他为什么不跟我提离婚。
      从北平回来后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跟我坦白一切,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的爱人在一起。
      可为什么他偏偏选择在婚礼那天将我丢下,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宾客。
      为什么?
      难道他恨我?难道他的苦衷是我带给他的?
      我有好多疑问,我设想了很多个理由,我的心要乱死了。
      即便他让我百般痛苦,我也不愿意相信他只是铁了心要离开我而已。
      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你爱他,这没有错。可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想。
      我见过他和他女儿的照片,我忘记了是谁寄给我的。
      照片中他抱着怀中的小孩儿,笑眼弯弯,跟我印象中的敬山一样温柔。
      听说那个小女孩儿长得很像他的亡妻。
      他们成婚后一起在四川生活,婚后不久便有了孩子。
      孩子的名字是他取的,那座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一颗杏树,是他为妻子种的。
      他们一家三口还有敬山的父母都住在一起。
      真残忍啊,他们阖家幸福的时候,我却在四处奔波寻找敬山的消息。
      我很想知道敬山的妻子长什么样,很想知道我和敬山之间是从那一刻开始走向了这样的结局。
      可我找不到答案。
      敬山不愿意见我,我想要的回答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这一切就好像是惩罚,我好像犯下了滔天大错,以至于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
      我的罪名到底是什么呢?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如果你见到他了,你会对他说什么?”
      “我想问他,这么久了,他有没有一瞬间想起过我?
      有没有一瞬间觉得对我亏欠?
      算了。
      他不爱我。
      许敬山,我还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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