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夏》晚安下雪天

4、流言蜚语

　　凌屿七中的早自习在7：30下课，紧接着去食堂吃早饭。
　　忆南伸了伸懒腰，把前额的发丝撩到耳后，不小心对上姜贤的眼神。
　　姜贤站在讲台上，用手扶着讲桌，一脸沉默的盯着忆南。
　　忆南被盯得很不舒服，嘴角使劲往下扯，试图逃避他的眼神，悄摸从后门去食堂。
　　“忆南…”姜贤一说话拆散了忆南的小聪明，吓了忆南一大跳。
　　“姜…不是，姜老师”忆南下意识地喊她大名，意识到后又马上改口，好在姜贤没听出什么不对劲。
　　“来我办公室。”
　　“有事么？？”忆南动身却被桌腿砸到了脚，表情有些奇怪。
　　姜贤没说话，但有那么一瞬间，忆南好像看到姜贤瞪他一眼，想再回头去看时，姜贤已经抱着教材出教室了。
　　忆南不好拒绝，只好紧随其后。途中路过凌雨深的座位，他没出去，低着头，把双手掩在桌子下面，手指正打着手机，发出“笃笃”的响声。
　　穿过人群，楼梯口旁的办公处有一道长廊，里面全是教室办公室，姜贤推开第一扇门，门牌是灰色的，用激光技术刻了“物理办公部”几个小字。
　　进了门，忆南便站在门口，姜贤先是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忆南的声线显得冷淡，有的时候甚至会让其他人感到冷漠。
　　姜贤没抬头，嘴角耷拉着打开了电脑。
　　“个人信息是你自己填的吧？”姜贤重新看向忆南，让忆南来自己身边看显示屏。
　　“嗯。”
　　“那你解释一下，你和凌雨深是什么关系，监护人写的明明是章嫣安，为什么紧急联系人是凌雨深？”
　　忆南找到紧急联系人那一栏，上面的“凌雨深”三个大字令他有些咋舌。
　　“以后结学业的时候怎么办？”姜贤有点生气，把眼睛瞪得圆溜。
　　忆南猜到是凌雨深自己改的，却还是冷淡的说：“我哪知道…”
　　姜贤冷笑一声，一拍大腿：“你在学校出事了找他？他不用上课？”
　　忆南：“？”
　　姜贤的关注点全在凌雨深身上，话里话外都明显标注着“你要为凌雨深的学业和未来着想”。
　　“况且雨深他还没成年，以后你在学校出了事我们怎么跟领导交代？还是说凌雨深给你买保险了？？”姜贤又补充道，两只手支在办公桌上，发出“吱呀”的响声。
　　忆南啧了一声，告诉姜贤凌雨深成年了。
　　姜贤更生气了，“他把自己写在你的紧急联系人那栏，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指使他？我恨不得他离我远一点…”忆南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眼睛往别处瞟，根本不想看姜贤。
　　姜贤还喋喋不休的问着，忆南直接打断她的大道理讲座，敷衍的解释一通，“凌雨深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姜贤也懒得看他。
　　姜贤：“把你家长电话号写上。”她声线放低了很多，似乎不想跟忆南再浪费口舌。
　　忆南：“不知道。”
　　姜贤：“？”
　　“还有什么事么老师，没有我就吃饭去了。”
　　忆南闭上眼抓了抓头发，不经意的伸了伸懒腰。
　　“…出去。”姜贤气的不轻，缓了一会才开口，眼前的人已经推开门离开了。
　　忆南独自走在教学楼里，双手插着兜，身旁空无一人，突然回想起手机还落在桌兜里，可能会有主任查手机，便转身下楼。
　　一楼依旧冷清。
　　忆南刚到教室，透着窗户看见里面还有一道身影，正把头埋在桌子上补觉。忆南下意识以为是个和他一样忘记拿东西的同学，直到想起这个位子上坐的是凌雨深。
　　进了门，忆南没说话。
　　凌雨深把头偏向忆南，像是猜到了什么，缓缓开口：“忘拿东西了？”
　　？？？
　　忆南没搭理他，直奔自己的位置，从桌兜抽出手机就准备往外走。
　　“不用去食堂了，已经没饭了。”
　　“你怎么还在这？？”忆南停下了脚，有些不耐烦，像是在质问他。
　　“等我弟弟。”
　　忆南心快，直接问他是谁，态度很冲。
　　凌雨深又把头埋回去，小声而清晰的说了两个字：“忆南。”
　　忆南想踹飞他。
　　“你等我干嘛？很闲？”忆南干脆折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和凌雨深一样把头埋着。
　　“回家吃。”凌雨深把头抬起来，观察着忆南的一举一动。
　　忆南把头换了个角度，面对着窗趴着。
　　“吃个屁，你爸妈都在家。”
　　凌雨深思索了一会说：“他们不在家。”
　　“那也不去。”忆南睁开眼，打算瞪凌雨深一眼，却恰巧与窗外的一个中年男人对上视线。
　　那人表情扭曲，很是生气，甚至比姜贤还恐怖几分，忆南看出他眼神不善有些质疑。
　　凌雨深也注意到了，他眼疾手快，捂着脑袋跑到忆南身边，拉起他就往外跑，忆南还没弄明白，就被凌雨深吓得心一颤。
　　凌雨深带着忆南一路从教学楼后门跑了出去，凌雨深拉着忆南的手，隐约听到后面的人喊：
　　“高二三班的！那两个男同学是谁！？午饭时间不去食堂在班级干什么，回来回来！都给我记过！”
　　只有傻子才会乖乖回去等着被记过。
　　两个少年的身姿鲜活，在阳光下依旧向前跑着，忆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凌雨深在学校小门处停下了脚步。
　　男人好像被甩掉了。
　　“去哪…”忆南气喘吁吁的问，“刚才那人是谁？”
　　凌雨深没说话，向门卫保安出示了学生证，说是去外面替老师采购，便拉着忆南朝外走。
　　出了校门，凌雨深才发话：“教导主任，午饭时间学生不允许留在教室。”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丝顾虑，依旧冷淡无情。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滥用职权。”忆南调侃他，本来阴暗的脸忍不住提了点笑意。
　　“我的心告诉我，不应该让忆南饿着。”
　　听完这句话，忆南的心情又极速骤减。
　　“你很欠揍，凌雨深。”忆南把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虽然他不知怎么突然心有余悸，但还是强撑着心情的波动问：“两个大男人这么拉手，别不别扭。”
　　凌雨深走在忆南前面，把手插回兜里，“不别扭，”他说“你是我弟弟。”
　　“谁承认了？”
　　忆南立马反驳，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7.30，本应是城市喧嚣渐起的时刻，这条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大街，此刻却仿若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一片死寂。
　　“吃什么？”凌雨深转过头问，“粥还是包子？”
　　“我都说了不回去吃，凌雨深，你烦不烦？”
　　“不回去吃。”凌雨深说，“去外面。”
　　“那也不去。”忆南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吃你跟我出来干什么？”凌雨深忽然睁大眼睛，单眼皮在初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回去了。”忆南摆摆手，转身就往回走。凌雨深自然不会让他离开，一伸手把他扯了回来，不一会便到小商业街仅有的几家小饭桌就坐。
　　这时的小饭桌还没有多少人，除了忆南和凌雨深，还有一个女孩和其他几个不三不四的男生，在旁边议论着什么。
　　凌雨深在点餐，忆南隐约感到身旁这群人有些不对劲，便有意无意的注意着他们。
　　“丫头，你是在凌屿七中上学吧？”其中一个个子最高，剃了寸头的男生发话，但身旁的女同学却没有理他，她带着一副眼镜，表情很害怕。
　　“操，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
　　女同学这才微微开口，不过也是些婉拒他的话。
　　“你装什么清纯？什么货色老子没见过，跟哥混__”厨师盛菜发出一阵雾声，将几人的话掩盖的无影无踪。
　　但忆南看得清楚，寸头不断接近着女生，女同学一味的往后靠，不予回应，脸上很难堪。
　　忆南看的发愣，凌雨深回来了，他似乎没听到旁边桌子的异常，问他在看什么。忆南别过头说没什么，心想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漫长的咀嚼，旁边的桌子还是争吵不断，忆南没刻意去偷听，免得引火上身。
　　但寸头一点点敲打着忆南的正义感，似乎带着挑衅。
　　忆南看了眼对面的人，凌雨深正专注的吃饭，似乎对这一切都两耳不闻，置身窗外。
　　忆南的容忍在其中一个男生掐女生脖子的那一刻彻底爆发，炸的支离破碎，没有残留。
　　他几步冲上前，将女孩往身旁拉，用一种极度厌恶和唾弃的眼神盯着眼前几个败类。
　　“操，嚣张什么啊？敢他妈管老子的事？活不活了？？”贴近看忆南才发现，男生打了几个耳洞，戴着古怪的耳饰，看上去更不三不四了。
　　“你们他妈的也算人？”忆南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说出口又有点不适应，好看的脸上竟显狰狞。
　　以平头为首的男子见忆南这么嚣张，掐了掐手腕准备教训他一顿，让忆南好好长长记性。
　　眼看拳头就要压下来，忆南下意识伸手去挡，凭一条胳膊接下了这个来势汹汹的拳头，忆南出拳回击，但身后却伸出一条腿，将混混几下撂倒了。
　　是凌雨深。
　　寸头被吓坏了，指使身旁的兄弟一起上，但无一例外，全被凌雨深打倒。
　　忆南有些震惊，他以为凌雨深只会在旁边看热闹不会插手，甚至想过凌雨深在他打完架后冷嘲热讽。
　　“还不他妈的滚…”凌雨深冷冷的说，眼神中透出一股杀气，暴戾的落在混混的脸上。
　　店主被吓了一跳，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寸头知道自己不占理，眼看又打不过凌雨深，叫上兄弟们慌忙逃了。
　　忆南回过头看身后的女学生，早已泪流满面，红了鼻尖，不断向忆南和凌雨深道谢。
　　送走女孩，凌雨深给店家报了赔偿，便带着忆南往回走。
　　“你怎么打得过…？”忆南小心的发问。
　　“初中学过武。”凌雨深也应了一句，不过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里的风气和一线小城市不太相似。”忆南真挚的说道。
　　“嗯，住在这里的一般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儿女，从小被娇生惯养，觉得整个世界都会以自己为首。”
　　“刚才那个女生是高三的学姐，我见过她。”凌雨深说，“学校里经常传一些关于她的黄谣。
　　“那你信吗？”忆南问。
　　“我为什么要信？”凌雨深转头看忆南，“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忆南低下头，小声说：“那也不一定…”
　　“人心的成见任谁都无法叵测，你抓不住，也摸不着，流言蜚语太多了，堆积像沙子一样，即使空隙很大，但也会让人一击毙命，无处可逃。”凌雨深背对着忆南又说：“她的缺点就是不回击，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被谁瞧不起，以后再想移，也就凭谁也移不动了。”
　　忆南仔细的听着，反复咀嚼和拆解凌雨深的话，他想从中摸清脉络，但凌雨深的话永远都是那么让人没有头脑，忆南突然觉得，好像凌雨深才是那个无法叵测的人，无故对自己好，自己甚至都不是他亲弟弟。
　　忆南突然感到害怕，他怕学校中的人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的某种关系，凌雨深也会遭受流言蜚语的揉捏和挤压，不过过了几秒，他却反而有些放心，因为凌雨深说：“重要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关于你的事，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
　　凌雨深的眼神永远澄澈，忆南也逐渐褪去了孩子气，悄悄靠近了凌雨深，与他肩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