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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世 ...

  •   裂谷狰狞地在冰川雪原上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一路贯穿至人视线的极点,阳光只能堪堪照到最上面的二三十尺,其余的尽是深渊原来的颜色。

      数额庞大的兽群止步于离裂谷仍有段距离的地方,唯有那白熊跟在宋南枝身后,到了悬崖边上。

      与漫天的雪同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她隔着凌乱的碎发深深地看了那白熊的异瞳一眼,随即像是受到什么驱使似的,拖着那具肉体凡胎,毫不犹豫朝无尽深渊纵身一跃。

      失重感上涌,将整颗心高悬着,有如生命流逝的恐慌,也有如鸟儿翱翔般自由。

      裂谷不知有多深,宋南枝有些分不清是主观意识让她感觉过了很久还是确实过了许久,然后似有一阵微风拂过,却是这轻到微不可查的风,把她稳稳停在半空。

      宋南枝大为惊异,试着往前走了一小步,微风拂过之处并无实物,却竟能让她如履平地!

      捏紧了手中亮着青光的墨雪,谨慎缓慢地走到石壁边,她咬破指尖,眉心一蹙,在虚空中比划着,画出个看上去杂乱无章,繁复无比的符咒,紧接着往石壁中一推。

      精血凝符让宋南枝脸色有些白,那血色附上石壁,很快便尽数渗了进去,黑暗中,她看得真切,面前的石壁一层层剥落,显露出条石道来。

      猜测被证实,她心中大石落地。脑海中那道唤自己来极北的声音,定是与父亲有关的。

      宋南枝本该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宋父名宋衡,乃河阳城城主宋彻之子,人尽皆知的才子少城主,与草庙村进河阳城卖药材的钟家长女钟婉一见钟情,宋家不论家世高低,宋衡明媒正娶,两人你侬我侬,多年以来羡煞旁人。

      宋家精通周易卦术,风水鬼神之门,修着祖上传下来的法门,秉承着为生民立命,兢兢业业,在城主之位,已逾数千年,溯其历史,甚至能比肩青云。

      小日子美满地过了那么久,破碎却忽然得让所有人措不及防。

      钟婉体弱怀胎,老城主亲自算了一卦,久久沉默不语,宋衡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刷地苍白。

      后来的宋南枝果然出生在中元凶时,天煞孤星一出生便是沾着血,雷雨下了一整夜,哭声仍未停歇,钟婉便再没能起身,永远倒在血泊中。

      钟家老母老年丧女,没多久便郁郁而终,徒留生活难以自理的钟老爷子在世间苟延残喘。

      宋衡几乎一夜白头,云裳缟衣一穿就是三年。

      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城主宋彻这时告病闭关,城主之位暂托给了三弟子宋正。

      流言很快散播开来,几乎成了城中饭后必谈的话题,说宋家的长孙克死了钟夫人,老城主身体硬朗,还因此生了大病,如此煞星,留在河阳,不知哪天会不会变成一大祸害。

      此话流到宋衡耳中,不由让他悲从中来,哪怕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再也忍不住在妻子与岳母的牌位前痛哭。

      只是紧绷的情绪发泄过后,他便又回身直起作为一位父亲腰板,默默带着宋南枝隐匿了行踪生活。

      宋南枝此刻看着完全显露出来的石道,一个怔神间脑海便浮现万千,只觉心跳如雷,与重重的呼吸声交响着,震得她耳膜生疼。

      待她完全踏进石道,身后的石门缓缓关上,从外面看,再无刚刚敞开的模样。石道悠长,没有一丝光线,进来后墨雪隐隐被压制着,纵使宋南枝夜能视物,可四面都是漆黑的石壁,也只是多了些心里的慰籍,堪堪能看见道路罢了。

      走了许久,豁然开朗般显出个石室,在她走进来时不知何处发出几声闷响,或许是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宋南枝心念一动,循着久远的记忆,再度咬破指尖,就地龙飞凤舞地勾勒出猩红的符咒。

      血液仿佛自燃般闪烁着微弱的光,顺着石壁沟壑缓缓蔓延遍布石室各面,染亮了四周石壁上的字。

      这时宋南枝才发现石室的面积其实十分大,其中一面写满了宋家门人的姓名生平,一直延续到第二面墙末位,才是宋彻一辈,其后跟着宋衡与其它一众弟子,再往下一栏,孤零零地刻着她的名字——宋南枝。

      宋彻在老城主一位已逾百余年,功绩满满,而观宋衡生平之事,却只记下了“妻草庙村钟婉,长女宋南枝。”之后,便再无他物。

      宋南枝指尖轻抚熟悉的字迹,脸上一贯的淡漠陡然崩裂,酸意堵满了喉咙,压抑那么多年的悲伤在她眼前凝成薄雾。

      她的爹爹在她眼中无所不能,才华横溢,无人能及,至此,却没一字一句能让列祖列宗知晓这个后辈的优秀。

      没被时间的巨轮碾平的记忆本就不多,愿意日日将其唤醒,接受凌迟的人只有那么点,或许很快,他就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

      上青云门的这几年,宋南枝趁着与宋大仁一同进河阳采购物资,偷偷溜回宋宅很多次,将从宋衡落灰的屋里顺出来的书悄悄带上大竹峰。

      其实大多还是满足心里的慰籍罢了,没有人领着研读,那书里的内容及其晦涩难懂,不知所云,还有些形态叵异的文字,若非宋南枝自小练字便是临宋衡的贴,字字跟读,甚至可能一字都看不懂。

      凭着宋衡留下的东西,她联系上了宋衡的旧部,却只知其尸身已被老城主带走,前因后果,她追查至今,也无丝毫进展。

      深吸一口气,反手抽出墨雪,宋南枝颤着在宋衡一栏后面,缓缓刻下其死亡年份,又用指尖的血仔细描了一遍,才转过身,不愿再看那面石壁。

      只见她双目微垂沉吟半晌,再抬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方才的崩塌与眼泪仿佛都只是幻觉,寡淡得近乎冷漠。

      她抱着剑倚靠在一面墙上,似乎在从中汲取出安全感,微光明灭数次,她兀地对着虚空开口,

      “阁下费尽心思带我到这,现在可以告诉我,您是何人了吧。”

      落针可闻的寂静持续了数息,紧接着,宋南枝惊奇地发觉自己胸口的玉佩泛起血染般的红光,亮得刺目。

      这回清醒着,宋南枝终于看清了那声音的来源,是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带着的玉佩,坠在白玉串珠上,从来温润地垂在她心口处。

      就是自那玉佩中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老城主让我到你身边,我不明白,我从没有过十岁大的宿主。”

      惊讶此人在自己身边那么久,“宿主”一词一下吸引了宋南枝的注意,她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修长的指尖一下下轻点剑柄。

      “我叫万象,如今是你的,剑灵。”

      “万象…”宋南枝脑海有记忆乍现,站直了身子,皱着眉回忆。

      忽地,她朝石室外奔去,石门应声而启,由她莽撞地踏风御剑而起。

      她不断上升,直到寒意逼人,直到身处云间,直到身下景物开始朦胧时才停下。宋南枝身形顿了顿稳住心神,才带着满腔的期望往下看。

      在地面时看不出那裂谷的全貌,只看着冰山一角便觉壮观至极。而此时在极高处俯瞰,那裂谷分明呈波浪状,划出一道近乎圆润的弧线,加之两岸截然不同的石山地貌与雪地冰川,待那大胆的想法浮现,宋南枝心跳再次狂热地敲打她的心口。

      ——这是一副巨大到足以藐视世间万物的太极图。

      “宋家门祖先看遍民心善恶,阅尽世间山河,人心与自然的万象遍观,最终在极北参透其无意所得的书卷,那便是我与万象决问世之日。”

      祖先铸剑时分出一魂一魄融入其中,用于庇护河阳城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万象剑得以生而有灵,能幻人形,恍若剑妖,是为九天神兵中最为诡谲神秘之器物。

      “万象决…万象决……”宋南枝口中喃喃,“观天地之万象,明万象之始末,知始末之无尽,凝无尽为己用。”

      她声音越来越高,眼中闪着惊喜的光熠:“这就是万象决?”

      当她的声音还十分稚嫩,门牙漏风的时候,就已被教着念这句话,用各种字体写过上万遍,早已烂熟于心。

      宋南枝下降回近地面,悬在那太极图中心的裂谷上,看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空洞,体内灵力飞快运转,心中默念着万象决,以指为笔,在虚空宛若癫狂地写画着什么。

      胸口的玉佩缓缓悬起在空中,红光丝丝缕缕地从中抽离,直到变回瓷白通透的玉佩,又轻轻落下,敲在宋南枝心口。

      片刻,裂谷深处一个紫色的小亮光快速变大,几乎只是一瞬间,便带着滔天的气势直指天际,再逐渐放慢速度稳在宋南枝的面前,与那道红光慢慢融合。

      万象不愧万象之名,剑长是正正的三尺,剑鞘一面简笔刻着市井百态,一面是山河壮阔,三两笔画,便囊括了世间万物。

      宋南枝敬畏着,握上剑柄,缓缓将其抽出。

      紫光大放,叫嚣着沉寂百年的锋芒未变,剑身大体为玄色,细密地刻着鲜红的符咒,那道红光就在符咒间流转,与瑞然紫气相得益彰,威压迸发,带着肆意与算不上粗俗的野蛮。

      方才跟来的兽潮还在颤栗般遥望着,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紫光频闪,天地訇然。

      毁天灭地的气势簇拥着数人合抱粗的闪电,倾然砸落在万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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