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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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滚滚，一片火海。
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木材断裂的轰鸣声。火舌顺着昂贵的紫檀木制楼梯蜿蜒攀爬，所到之处一片焦黑，恶劣的黑烟裹挟着窒息的热浪翻涌而上。破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开了于明州的手臂，留下许多细小的伤口。
他已经来不及喊痛，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之下，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明州……明州！”
刺鼻的焦糊味，烧灼的身体甚至散发着熟肉的香气。于明州想呕吐，但吸入过多浓烟，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动作。有人尖声叫他，刺耳的声音穿透这片肮脏腐烂的废物堆。
于明州努力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抱起他：“明州！”
“别睡！”
黑影粗重喘息着，穿过坍塌的废墟，又背着他攀到五楼，而后在五楼唯一一个火势稍弱的窗口将他重重抛下——
于明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空中翻转。时间和空间都被拉长，每一秒中都是成倍增长的恐惧和绝望。
他伸手，试图抓住些什么，但终究是徒劳，只能触碰到被火焰舔舐到灼热的空气。
啪——
他重重砸在地面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先是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旋即而来的就是永无止境的耳鸣，鲜血瞬间从口鼻中涌出，左臂扭曲地折在身下，仿佛一具被撕裂的人偶。
眼前的景象模糊，幻象却愈生愈大，他看到已逝家人的魂灵呼啸着，冲他残破的身躯上扑来。
身上冷了又冷，他们穿透他的身体悲哭嚎叫。
对不起，是我没用。
乌黑的眼睛还能转动，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来，又很快因蒸腾热气而挥发殆尽。对不起，连我也……
连我也死了。
“明州！”肝肠寸断的惨叫声掺杂着呜咽，“你要活着，你会活着！！来找我！！”
“叮铃——”
于明州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紊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缓缓坐起身，深呼吸稳定噩梦带来的耳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又梦到熟悉的惨景。
苍白着一张脸，他把凉津津的汗顺着乌黑浓密的头发往上拢。慌乱不可遏制，不安像一层笼罩在头顶的浓雾，无法散去。
按掉闹钟，从卧室往出走。他现居的两层小楼是家人留给他的遗产，于明州自儿时就和父母兄长在此蜗居。
当年这里还是一处棚户，后来于家父母受宇宙射线辐射，前后因病离世。相依为命的alpha大哥于知时在联邦警署供职五年，攒钱重建居所，让这一处棚户成了温馨的两层小楼。
于知时命薄，装修还没好，就死于一场alpha二次分化S级的狂爆潮，那alpha疯癫骇人，要强行标记一个高契合度的omega，可怜的少年连十六岁都不到，瑟瑟发抖无助哭泣，被发狂的alpha扯住双臂动弹不得，几乎可以预见他凄惨的结局。
小孩和于明州一般大，身形都是同样的一片薄，因为被钳住而害怕哆嗦个不停。
他声嘶力竭，尖叫：叔叔哥哥，求求你们救我。
警署早已清空现场，周围留下三名的防爆装备和枪支均齐全的警员。然而这些警员皆是一动不动，只对alpha做口头劝导——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狂躁中的alpha能不能听见都是两说！
于知时想起弟弟，终归不忍心，拉开保险栓冲进去，瞄准alpha扫射小腿。
没有出弹，几声空响。
于知时刹那间知晓了警署多年以来的阳谋——为什么同类事件的出警教学中，首要任务不是解救人质，而是驱逐人群、清空现场？S级alpha恐怖的身体素质几乎等同一套联邦机甲，为什么教科书上都写只需派两三个人就能应对高阶分化现场？
联邦的S级凤毛麟角，待这人分化完毕，即便头脑再无能，也依旧可以凭借出众身体素质混出一身军衔。
与其打断他的分化、因一个omega开罪他，不如赌。
赌他在分化初期，就在警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的包庇下，获取一个高契合的omega而对警署知恩善报。
两把枪全无子弹，身旁的两个同事大骂他蠢货、愚不可及，而后迅速跑远，撤离核心区。
于知时绝望地抓起强化防爆盾，和流泪的少年俘虏对视，多年的信仰一朝破灭，只剩一阵恍然——
那我在联邦警校入学、毕业、进入警署，一遍遍重复的那句：“宣读的坚决维护ABO生命权利平等，献身于联邦崇高伟大的公安事业”算什么？
对不起啊，救不了你。他看着omega苦笑。
S级怒火滔天，二十米的距离，只一个眨眼他便拖着omega出现在于知时眼前，远超常人肌纤维密度的手臂重重挥下。
于知时妄想殊死一搏，防爆盾对向他，闪躲他一击，试图把小omega从他怀里扯出。
下一击就没那么好运了。
alpha毫不收敛，一记猛拳下去，于知时大张着嘴，连痛呼都没来得。
一拳洞穿防爆盾和心脏。警署法医解剖的证明上只写了八个字。
劳累过度，猝死身亡。
十六岁的于明州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在警署举行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挥泪如雨，崩溃当场。
血脉相连的悲切和相依为命的苦痛侵吞了他，冥冥中逝去的冤魂指引，他鬼使神差，猛然上前，掀开覆在遗体上的警署星条旗帜，想最后看一眼兄长。
一掀开，是于知时惨死的遗容。
嘴大张着，舌头掉下去不见踪影，怒目圆睁，没能阖上双眼。
胸膛碗大的破洞，血肉组织清晰可见，完整表达了他曾在死前受过怎样的折磨。英气俊朗、自恋爱洁的一个青年，再无往日的体面。
警署只喷涂了隔绝气味的尸漆，甚至懒得修复遗体做伪装。
于明州只怔愣了一瞬，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一颗狂跳的心跌入深渊，牙齿几乎咬碎，攥拳的左手用力过度，指甲顿时折了三根，血液在甲沟处缓慢渗出，又凝结成暗红色血痂。
……哥。他看着于知时含恨而终的一张脸，喉中如同横亘巨大的原木，胃部痉挛疼痛，一口血顷刻间涌上喉头，又被咽回，先是淡淡的咸味和锈味，最后是苦的。
哥啊。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身边的警长飞扑过来掩饰之前，于明州强撑着身体不倒，迅速把旗帜盖上，完好的右手掩面而泣，立刻放声哀叫起来：“哥！我不敢看你，求你原谅我！你是英雄，是我的榜样……我会记得，你放心去吧……”
原来是虚惊一场，警长放平心绪。今天有社会媒体人士前来瞻仰，年轻英俊的alpha敬岗爱业，因公离世，大差不差的死因，却可以挂在京都三十六个警署的烈士表彰榜里。
治下警员克己为民，也是他升迁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还好，他睥睨着于明州，轻蔑一闪而过，小omega们都是这样孱弱无能，他可知道一旦他看到、揭露兄长的死相，自己会遭遇什么代价吗？
想至此，魏照忠露出一张慈悲的脸，似有若无的笑挂在嘴角，抚摸于明州的头，诧异小孩颤抖得这样狠，又释然：omega，当然都胆小。
为展示自己高贵的德行和品质，警长语气和蔼：“孩子，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一定要告诉伯伯，伯伯保证力所能及地帮助你。这里有很多叔叔阿姨，往后都是你的亲人。”
一句话下来，平铺直叙，自然悲伤。
于明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昳丽的侧脸对着媒体，一双秀美的杏眼在直播影像中格外鲜明，直视警长魏照忠，两行泪簌簌而下，两瓣嘴唇不断颤抖。
压抑，再压抑，痛苦到近乎麻木。
omega刻意展露的白皙脆弱的脖颈在镜头里格外鲜明，声音却明朗清晰：“伯伯，我的愿望也是成为哥哥这样的警界英杰，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
说完，不等魏照忠回答，他便往媒体方向直直向后晕倒，头重磕在地上。
直播片段因为于明州的美貌而极快发酵，不等第二天的报道相继播出，社会已经哗然。
一半看客为了这对孤儿兄弟的悲惨命运而落泪，一半看客感慨alpha兄长蓝颜薄命、omega弟弟西子捧心而不失上进。
不过，两方看客都认为应该让弟弟得到妥善照顾，讨论魏警长怎样让一个弱小的omega实现警界英杰的梦想。
舆论很大，魏照忠咬牙切齿地和外宣小组讨论怎么样处理。敲定方案，没几天就带着记者闯入于明州病房。
“孩子，伯伯和叔叔们来看你了。”
魏照忠没剩几根的头发还打了摩丝。身后的外宣部大龄alpha不肯放过难得的上镜机会，认为是讨老婆的好途径，来前还做了面部保养。
警署各个神采奕奕，脸上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悲痛，魏照忠说：“好孩子，你坚强些，我已经报备了联邦京都第一警校留出几个omega 招生名额，做为试点开放。你要加强身体锻炼，好好念书，即使你作为omega也能报考联邦警院，伯伯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去！”
记者早就被提前打了招呼，此时适当地发出惊呼，优先采访魏照忠：“魏警长！我替明州和广大的omega学子，和您确认一下，您是提出了警专院校招入omega的工作吗？”
“是的！我认为这些omega孩子从智力和决心上来说，并不比alpha和beta差，身体素质也能通过训练弥补部分差距。因此我和总署提议，从今年起，开放其中几个专业招收omega学员做试点。至于信息素的问题，我想可以由beta教师单独授课。”
记者把麦克风对准病床上的于明州，摄像头记录他美人抱病的模样，从薄薄一片细腰扫到花瓣样的小脸。
“小明州，魏警长联合总警署，为你和其他有梦想的omega们做出了新决策，这一改变影响着他们未来的就业方向。让千千万万个omega从家庭中走出来，仍然是我们的目标。你认为呢？”
于明州恰到好处的一滴泪，长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轻轻颤抖，感动不已：“伯伯，我一定会努力！”
关掉摄像头，魏照忠懒得多做表演，椅子和瓷砖地面划出令人牙酸的响声，直接走出单人病房。外宣部的alpha青年依依不舍地凑过来：“明州，你长大之后愿意嫁给哥哥这样的alpha吗？”
说完，急匆匆跟上警长的步伐，这句话只为和初展颜色的小美人调情。
谁在乎他回不回答，谁在乎这群弱小的omega能不能考进联邦警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