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湾》红尾树

96、阻断剂

　　“轩儿，我说你还是别开书店了，开一个倒一个。”

　　一男子望着被熊熊大火吞噬的书咖，颇为感慨地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轻笑道，“你啊，就是命里跟书店犯冲。”

　　老板噙着笑，无奈摇头，和围观群众一起等消防车到来。

　　突然哐啷一声，什么东西在老板脚边砸开，饭香四溢。

　　老板下意识扭头去看，余光却闪过一道残影，紧接着他听到男子大喊：“阿姨你别进去！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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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漾缓了两秒，才从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反应过来是真着火了，而不是她又出现幻觉了。

　　左手边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旁的书架那块儿火势最大，一直向左右两边的书架和天花板蔓延。

　　大门口火势虽然不大，但明显她来时的路更安全。

　　不过是眨个眼的功夫，林漾就已经想清楚了，她淡定地后退一步，把门把手带上后绕了半圈走到往自己男友身上浇水的老板旁边。

　　“怎么起火了？老板。”

　　老板丁文轩又将个湿了的毯子披丁文鑫身上：“诶，不清楚啊。”

　　“还不是刚才那两个无赖！老子一会一定要把俩傻逼打出屎……”话说到一半，冻得瑟瑟发抖的丁文鑫看着来人愣住了，双眼一亮，“你、你有没有兴趣当明星啊？”

　　“你已经出来了？”见到林漾，老板有些诧异，又一掌打在丁文鑫脑袋上，“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快去救人！”

　　“来了来了……”

　　丁文鑫跺着脚往书咖里冲的同时，林漾好奇，“还有人在里面？”

　　“有啊。”老板盯着男子的背影满是担忧，“刚你妈妈过来没找见你，冲进去了……！”

　　“诶诶诶！你别进去啊！等文鑫把阿姨带出来就行了！”

　　丁文鑫还没跑两步呢，就被人撞开扯走自己身上的毯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追上来的老板拎回去从头到脚浇了桶水，披上个湿毯子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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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烟滚滚的书咖中一片火光，林漾破开门的瞬间，平静的火海又汹涌起来，一些木质解构甚至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热浪撩得人睁不开眼，林漾用湿毯子捂住口鼻，眯着眼快速在店里巡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妈！妈！”

　　喊话间，浓烟不断呛入林漾口鼻。

　　在一楼找了一圈没见人，林漾脑海中闪过最坏的结果——阿玲已经跑上二楼，甚至被浓烟呛晕过去而无法回应自己。

　　想到这，林漾不顾脚下的灼热，立刻跑了上去。

　　视线升到二楼，林漾果不其然看到了倒在地上，被燃烧中的木头砸中的阿玲。

　　索性人还没晕过去。

　　“你…咳、咳……怎么又回来了？”

　　趁阿玲怔愣，林漾二话不说飞踢上前，对着阿玲头顶的空气就是一脚。

　　砰的一声，燃烧中的横梁被林漾踢向后头，断作两半。

　　“一起出去。”

　　林漾湿毯一挥，罩住阿玲，四散的火星落在湿毯上瞬间熄灭。

　　林漾搬开压在阿玲身上的木头，小心翼翼将闪着腰的阿玲背到肩上，快步跑下楼。

　　然而快到一楼时，轰地一声，轰然坍塌的书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无数燃烧着的书本在地上铺就一片火海。

　　林漾脚步一顿。

　　吸入过多浓烟的阿玲早已晕过去，而被热浪烤得有些晕乎的林漾此刻一动不动，双瞳离散，迷蒙地看着即将卷噬到她们的大火。

　　“阿汤……”

　　林漾在冲天的火光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们不停叫她留下来，张开灼人的臂弯想让她过去。

　　“骗人……”

　　突然间，林漾的双瞳高频震颤起来，她的表情变得挣扎而痛苦。

　　“骗人的！”

　　林漾大喊一声，“她们只会叫我向前走！”

　　阿玲的指尖动了一下。

　　双瞳恢复清明的林漾向后退了两步，她愣神的这两秒里，火焰窜得更高了，几乎能到她膝盖，而且散落的书太多了，跑过去很容易滑倒。

　　太危险了，可这是唯一的路。

　　林漾心一横，长腿一跨，计划三步穿过这片火海，只要到了门外，一切就没事了。

　　但预想到的灼烧感没有传来，近半米高的火焰被丁文鑫扔出的湿毯盖住，冒出无数白色的水汽。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奔向门口。

　　“呼——”

　　见到三人平安出来，大家长舒口气。

　　阿玲身体强健，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就醒了，她说自己没事，坚持不去医院。

　　但她的肩膀被落下的木板砸伤，被火燎伤了好大一块儿，还是被大伙推上了救护车。

　　林漾目光平静而漠然地看着消防车将大火浇灭，最后偌大的书店，大半都被烧得只剩个黑漆漆的骨架了。

　　书、资料、试卷、笔记……没了、什么都没了。

　　还读吗？

　　其实林漾不知道。

　　醒来的那天，林漾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空、好空，只想填满它，不管是什么都好。

　　直到周二那天警方来学校找她，林漾才发现一点该思考的事。

　　他们带她去了医院打阻断剂，医生说林漾身体数值一切正常，打了阻断剂后明年再来检查一次，没有问题就不用担心了，但如果不放心最好未来十年都坚持打。

　　一头雾水的林漾向警方询问才得知，那天和棠青吉一起坠楼的女人不仅有毒瘾、还有艾滋。

　　林漾觉得无所谓。

　　然而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学校，而是不知不觉到了棠青吉家楼下。

　　棠青吉死了，在林漾昏迷期间就火化被她家人接回家了，在短短一天内。

　　但其实林漾没有很想棠青吉。

　　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很想、很想棠青吉的，可奇怪的是，没有、真的没有，她的心情从她醒来的那天，就像听到天气预报说明天依旧是个好天气一样平静。

　　但当她眼神瞥见地上还没完全清理干净的痕迹时，她的心抽动了一下。

　　酸涩、钝痛的感觉，像张蛛网从某个点迅速蔓延开来，绞割着她的心脏，令她喉头一哽。

　　“……好多年不见阿梅了喔，她怎么会跑回来？”

　　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林漾本不想留在这儿听楼下阿婆们的闲聊，可她们接下来的谈话令她呆楞在原地。

　　“来跟她女儿见一面的吧。”那阿婆叹了口气，“谁知道两个人一起掉下去了。”

　　“要我说有什么好见的？她一直把青吉给棠老师他们养，都没来看过青吉，青吉又不认得她，她这个鬼样子还来打扰他们干什么？”

　　“阿梅以前很漂亮、很乖来的，唉……不知道怎么说了……”

　　“哎，不说、不说这个了…”阿婆摆摆手，又想起什么，“不过青吉死了之后，棠老师家得了很大一笔钱喔。”

　　“你也听说啦？说是什么保险，我以前都不信，现在也想给家里人一人买一个哦，万一有什么事，家里人生活也能过得好一点……”

　　许久林漾才回过神来。

　　“青吉是那个人的女儿？”

　　什么意思？

　　林漾追上去拦住那两个阿婆，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也许是林漾太过冒失，阿婆们有些警惕，只敷衍了两句她们也不知道就走了。

　　不过幸好之前和棠青吉来这时，林漾曾见过其中一个阿婆的孙女，那女孩是林漾的初中同学小娅。

　　林漾托付春泽找来了小娅的联系方式，拜托她去问她阿婆夏玉梅的事。

　　周四小娅就把事情都给问出来了，她发了语音给林漾。

　　小娅：“夏玉梅啊以前也是在我们那块儿住的，和棠老师一样都是当老师的。”

　　“我阿婆说当年他们两个门当户对，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算青梅竹马吧，感情很不错，两家差点就定亲了。”

　　“不过夏玉梅却突然和个男人跑了。”

　　“棠老师本来想等夏玉梅回来和她结婚的，但是没顶住父母的压力，就开始相亲。”

　　“相了挺多个，棠老师都不满意，直到相到蔡姨，蔡姨很满意棠老师，但夏玉梅回来了。”

　　“我阿婆说当时夏玉梅大着个肚子，但棠老师还是想跟她在一起，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有别人的孩子，但是夏玉梅不愿意，棠老师只好和蔡姨结婚。”

　　“后来夏玉梅生了孩子就走了，把孩子留给棠老师养。”

　　“大家当时都以为夏玉梅是被那男的抛弃了，生了孩子后又去找那男的了，一找就是十多年。”

　　“谁都没再见过夏姨，谁知道……”

　　得到棠青吉是夏玉梅的女儿的印证后，明明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林漾心里就是有股隐隐的不安。

　　之后是爱分享的小娅给了她线索。

　　周日下午，内心焦躁不安的林漾刷到了小娅的朋友圈。

　　是一个WX号发的文章的链接和小娅写的一段话：有种不喜欢的人被发现的赶脚。

　　评论：

　　小娅：已屏蔽家里长辈，谁舞到他们面前我跟谁急（尬笑.emoji）

　　林漾好奇地点进文章，文章是有人拿出材料匿名举报曾在红尾树第七人民医院工作过的蔡某，说她曾多盗用医院药剂，希望院方彻查的事。

　　林漾看了看，证据并不算充分，只是好几次药品丢失的时间点，恰好是蔡某工作的时候。

　　但林漾却越看越心惊，因为有人在评论区下提到蔡某就是蔡蓉——棠闻声的妻子，棠青吉的养母。

　　而最早失窃的物品是镇定剂，前两天去医院打阻断时，林漾刚听医生科普，许多镇定剂都含大麻、吗啡一类管制性精神药品，可能诱发人的成瘾性。

　　对比失窃时间，林漾发现当时的夏玉梅就在红尾树市，处于孕晚期。

　　而癫痫除可能是遗传有关的原发性癫痫，也可能是和中枢系统感染、中毒、缺氧等因素引起的继发性癫痫。

　　孕期染上毒瘾，生下来的孩子很可能就会患有癫痫。

　　联系种种。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林漾脑海中生根。

　　为什么当初人人都夸赞温婉知礼的夏玉梅会变成这样一个形容枯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瘾君子？

　　为什么当初青吉的养父母管她管得那么严，却没发现她一直从窗户爬出去。

　　为什么要让青吉去那么乱的花大师范？就算要读师范，直接让青吉转专业就好，不用退学。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紧张青吉的行为，好像都在把青吉往更危险的地方推。

　　所以，保险只是单纯的保险？

　　还是他们就等着那一刻？

　　原本林漾不该被这么草率的文章影响了判断，可匿名举报者的网名林漾印象很深刻：As2W.en。

　　之前聚在一起时，林漾曾听到付春泽问沈嘉文她在草稿本上写As2W这个化学式做什么，应该不会有这种物质吧。

　　闻言沈嘉文用笔在化学式后边点下一个点，再加上en这个后缀，“看不懂吗？笨诶，砷加钨嗯——文，沈嘉文啊，我名字。”

　　As2W.en，沈嘉文。

　　这让林漾联想到高三补助金风波前沈嘉文的异样。

　　休学回家，林漾纠结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发消息给沈嘉文：「你之前补习班的老师，是不是青吉她爸？」

　　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出现在显示框中，最后只出现了一个「是」字。

　　林漾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些举报的内容就是沈嘉文发的，当初蔡蓉和棠闻声肯定对沈嘉文做过些什么……

　　狂乱的海风将林漾的思绪吹回眼前的满地狼藉。

　　她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呢？

　　“当明星可以做什么？”

　　丁文鑫：“你要是够厉害，不仅能赚很多钱，还让全世界都看见你、认识你。”

　　“全世界都看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