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花开》柯晓恩

18、第十八章

　　郭黎加完班，把之前徐晴要求做的制度列表以及模板发送到她邮箱，因为徐晴出差谈业务去了，郭黎给她微信留了个言告知。
　　郭黎关上电脑，公司里只有吕总还在加班。私企就这样，老板除了指派手下干活，自己也要干活，毕竟赚的亏的都是自己的。
　　听蔡伶说，新来的副总估计要跟吕总各管半边天。说白了就是家族内斗，来抢公司了。
　　就像这回，老板说，公司人员冗多，效益不好，就需要压缩人工成本，压缩出差成本，从而一个人揽多个活儿，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见怪不怪。
　　她跟吕总说了再见，关了大厅的灯，走出办公楼。
　　不管多晚，上海的霓虹灯总是那么有活力，跟这个城市一样，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九点钟的地铁也是，丝毫不会给你留出多少空座位。
　　郭黎在地铁上扶着把手，听着郭友云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索性挂了电话在下一站出了地铁，坐在站台椅子上重新拨了过去。
　　“喂，你在地铁上还没回到家？”郭友云问道。
　　“嗯，快到家了。爸，怎么你接的电话？”郭黎问，“我妈呢？”郭黎拨的陈桂珍的电话，没想到郭友云接了起来。
　　“你妈她睡了。”
　　“这么早？”郭黎惊讶地问道。
　　“她今天去了医院，说心脏跳得快，不太舒服，做了几项检查。”
　　“要不要紧？医生怎么说？要不要来上海看看？也不跟我说一声。”郭黎紧张道。
　　“报告还没出来。明天出来再说。你妈说没什么大事，就不跟你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一个人非要跑上海去。你妈到现在虽然不说，但总归气还没消完，总是惦念着这个事情，还有你个人的事情。”
　　“爸，我明天请假回去。”
　　“你现在公司不比以前，哪那么好请假，会扣钱吧？”
　　“我有年休假啊，再说了，请个事假，扣钱就扣钱呗。”郭黎说道。
　　“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你还是好好工作吧。快点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啊。记得到了跟我发个信息。”郭友云说完便挂了电话。
　　大抵世间的父女相处都这样，话不在多，有心则灵。
　　第二天一大早，郭黎到公司直接跟吕总请假，然后带上电脑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她知道，就算是请假，人不在公司，不代表活儿能停。一个萝卜一个坑，工作都给你留着，企业里的人，就得随时待命。
　　郭友云上班去了，陈桂珍一个人在家，开门看到郭黎有些吃惊，问道：“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回来了？不用工作吗？放假了？”
　　“请假回来的。”郭黎一进门，放下电脑，说道。
　　“请假扣工资的啊，你请什么假啊？”
　　“不放心你，回来看看。”郭黎跟着陈桂珍坐在沙发上，说，“妈，你心脏怎么样？出什么问题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也没说什么，做了心电图和B超，好像也没有问题，说可能是血压高引起的，配了点药，没什么大事。你何必自己跑回来。”陈桂珍怪道。
　　“我都已经请假了，难道叫我现在再回去？”郭黎说道，“从来没有高血压的，怎么突然说还引起心脏不舒服了呢？要不要去上海大医院再检查检查？”
　　“不用了，你们上海那边的医生是医生，我们小地方的医生就不是医生了？又不是以前的无证郎中。再说了，年纪大了，小毛小病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大惊小怪。”陈桂珍说完站起来，“中午吃什么？我去做。反正你爸今天中午也不回来吃饭。”
　　“你本来要吃什么？我跟着吃。”郭黎说。
　　陈桂珍露出为难的表情：“家里就一碗泡饭，我们要不炒点年糕？”
　　“你看看你，一个人吃饭又这样。以前也吃这个，现在还吃这个，身体能好？”郭黎埋怨道。
　　“钱留着，你以后要买房子，要生活，万一家里有急需，都要用到。”
　　“妈，我现在也在赚钱了啊。”
　　“你才赚多少钱，每个月还要租房，上海开销又不小。”
　　“算了算了，我们出去吃吧。”
　　“出去吃很贵的，一碗青菜十几块钱，我买菜，一斤菜才多少钱。不去不去。我给你炒年糕去，我也很久没吃年糕了。”陈桂珍说完就去了厨房，留下郭黎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自从工作以后，不，应该说自从去了上海以后，郭黎不止一次想过要买个房子把陈桂珍夫妇接过去，奈何自己还没到落户年限，也没有这个能力买房子，而陈桂珍他们又不喜欢大城市的钢筋大厦，觉得什么都不方便，少了点人情味儿，还不如老家，出门是菜场，不远有亲戚，没事唠唠嗑，什么都熟悉。
　　郭黎给唐韵发了个微信，问她在干嘛。
　　很快，唐韵就回了个信息过来，说在附近公园陪儿子玩。
　　城市小就是好，玩来玩去就这么几个地方，唐韵一说郭黎就知道是家附近的公园。本来想叫唐韵来吃饭，后来想起中午吃年糕，就跟唐韵说下午去找她。
　　唐韵约郭黎在公园附近的奶茶店见面。这个奶茶店郭黎记得，开了很多年了，小小的门里面别有洞天，店很深，像进一个山洞一样，很适合避暑，估计是防空洞改建的。里面有几棵很粗的大树，其他地方布置了几个秋千椅围着桌子。进了洞里面，就跟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全靠灯光照明。
　　郭黎吃完饭立马去了店里，因为工作日，里面人不多。她在一张秋千椅上找到了唐韵，带着一个小孩正在吃冰淇淋。
　　“你娃都这么大了？”自从唐韵结婚后，郭黎就再也没见过她，如今已是好几年时光过去了。
　　“是呀，都是转眼的事情。”唐韵看到郭黎坐下，又加点了一杯芝士奶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家的芝士奶茶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
　　“那我尝尝。”郭黎说。
　　“你怎么工作日在家？休假了？”唐韵问道。
　　“嗯，回来看看家里。”郭黎说，“之前你回S市，我也不在，你妈的事情咋样了？”
　　“我也不太懂个中门道，这周五有一次开庭。顾澄应该也忙，我也不好意思经常催他。郭黎，你跟顾澄比较熟，你要不适时再帮我问问，或者说催催，我怕他太忙了，没法全力顾我妈的事。”
　　“放心吧，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再说了，老同学哪有不用心的道理。”
　　“这个事情对我妈打击很大，现在经常有生意上的债主上门来催债，明明我妈都没参与，都是那个老头和小三使坏，搞得我家不安宁。这年头的小三，真的都很有手段的。”
　　“你以前想着逃离，好不容易去了南方，现在……”
　　“你以为真的逃得开吗？她是我妈。宠儿子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找我！”唐韵愤愤地说。看到儿子吃完了冰淇淋，又要了一份华夫饼。
　　“小朋友上幼儿园了吧？”郭黎问道。
　　“嗯，大班了。”
　　“那你长时间不回去，他怎么办？”
　　“可能，我们考虑回S市来。”
　　郭黎吃了一惊：“你老公肯？”
　　“这有啥，古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和娶还不是一个道理。还好我户口还在这里，把小宝的户口签过来就行，人户一致，上学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你果然没看错人。”郭黎感慨道，“蒋少星如果愿意跟着你来s市定居，重新创业，那也算是牺牲了不少。”
　　“是啊。所以结婚这个事情，也有运气成分在。”唐韵话锋一转，“你呢？你跟顾澄咋样？你不都去人家家里了吗？”
　　“啥？我跟他？别开玩笑了。我俩也不是经常联系，算是长期战友？”
　　“你才开玩笑吧。你敢打包票说你不喜欢他？”唐韵一眼看穿的样子。
　　郭黎赶紧喝了一口奶茶：“这个芝士不错。”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那么多矫情。你们俩这工作也好几年了，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要干嘛。这周五他来开庭，要不一起吃饭？反正我要请他吃饭请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有你在，应该能请到。”
　　“你怎么那么自信？”
　　“当然，不信你试试。”唐韵说完就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澄的电话，“喂，顾澄，我是唐韵。对。这周五不是要开庭吗，我问问你何时回来，事先好沟通下情况。周四下午啊？好啊，那周四晚上一起吃饭？别推辞了，郭黎也在，说也一起呢。对。好，就这么说定了。”
　　挂完电话，唐韵很挑衅地冲郭黎摇了摇手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既然互相有感，为啥不表白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郭黎低头喝着奶茶没说话。
　　“你不会等着他开口吧？拜托，都什么年代了，你就不能自己先开口？拿出你当年学习上不服输的劲儿来啊。”
　　“万一……”
　　“没有万一，就算有万一，能少块肉吗？哎哟，我怎么发现你越长大越优柔寡断了呢？幸亏你不是我的律师，不然我怎么相信你可以帮我去辩护。”
　　“有些事你不知道。”郭黎想到当年毕业的时候她也想着顾澄能说出喜欢她这件事，这样他们估计也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然而他没有。后来同学会那天郭黎想着顾澄是不是再说一次，结果顾澄还是没有。郭黎在顾澄家里看到合影的照片，心想顾澄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但是现在郭黎去了上海工作，顾澄依旧没有明确的表示。郭黎想，可能顾澄没有那么喜欢吧。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去撞个南墙。
　　“除非他有女朋友了？不应该啊，有女朋友还跟你那么暧昧？”
　　“让我想一想。想一想。”郭黎说，“不对，我们不是说你妈的案子么，你怎么扯开去了啊。”
　　“案子能聊什么，等顾澄来了自然有得聊。反正就这么说定了，周四晚上一起吃饭。”唐韵看了看时间，跟郭黎告别，带小宝回去午睡了。
　　郭黎继续坐在奶茶店里发呆。她看着大树上面挂下来的枝条，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居然是真的。真神奇啊，在这个地方居然也能活下去。是不是就跟人一样，不管在哪个环境，总能生出活下去的意志，就算再困难又如何。
　　然后，顾澄的电话就进来了。
　　“喂。”郭黎接起手机。
　　“郭黎，你回家了？”顾澄直接问道。
　　“嗯。我妈生病了，我就请假回来了。”
　　“阿姨要不要紧？”
　　“没事，在家休息。”
　　“哦，我说刚才唐韵打电话说你也在。本来刚想给你打电话，叫你出来吃饭的。既然你回家了，那等我回去再说吧。”
　　“咋了？有啥好事？”郭黎问道。
　　“是有好事，请你吃饭的好事呢。”顾澄笑着说道。
　　“我要减肥了。吃饭不划算。”郭黎假装道。
　　“那去游乐场？你除了木马还敢玩啥？你若是敢玩过山车，我就请你去欢乐谷。”
　　“算了，还是吃饭吧。”郭黎吐舌道。
　　“既然你已经在家了，那我也明天开完庭就回去。”顾澄迫不及待地说。
　　“顾大状你很空嘛？明天才周二耶。”
　　“嗯，这周没有安排其他开庭了，除了周二和周五。”
　　“恭喜你提前实现时间自由啊，马上也要财务自由了。”郭黎说道。
　　“哈哈，努力奋斗，期待目标早日实现。”顾澄挂了电话，嘴角扬了起来。上午的律所会议刚刚宣布顾澄晋升律所合伙人，这几年来的小目标终于在这一刻达成了，顾澄第一时间就想着给郭黎打电话跟她分享这个喜悦。之前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城市，顾澄就想着等自己业务熟练到晋升合伙人了，就可以考虑换到s市的律所去，这样就没有郭黎所谓的异地恋的问题了，后来听说郭黎相亲，自己后悔得要命，忍不住让郭黎不要相亲了，就想着她能等等自己，现在郭黎来了上海，而自己又提前实现了晋升合伙人的目标，这个时候还不抓住机会，难道还要让郭黎再次离开吗？
　　顾澄在地铁站里看到一个广告语：保持热爱，奔赴山海。这些年，他热爱着自己的事业，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成为怎么样一个人，他也热爱着身边这个小女子，但总是无法去琢磨她的心思。

　　顾澄从中院开完庭出来，正打算在手机上买火车票，接到了吴律师的电话。虽然顾澄现在已经是合伙人，自己独立做案子，但是对于吴律师，就是自己的老师一样，顾澄还是比较尊敬的，一般吴律师有什么事情，顾澄也都能应允下来。
　　“顾澄啊，开完庭了？”吴律师问道。
　　“嗯，刚结束。吴律师有什么事？”
　　“你明天有空吗？我明天有个案子，去年跟你提过，一直没有结束，现在这个案子交给新来的小丁在跟，后天要再次开庭。我这边突然有个市政府会议要参加，抽不开身，又不好跟法官再调时间，所以就想请你代我去开个庭，我怕小丁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放心，我跟委托人协议里有过约定，如果我这边无法出庭，可以委派其他律师代我出庭。程序上没有问题的。”
　　“这……”顾澄想到自己说好今天要回s市约郭黎的，有些为难。
　　“你如果没空就算了。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不过我还是比较信任你的，毕竟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个案子比较重要，我也不放心假手于别人。”吴律师说。
　　“那好吧，我下午就去找小丁拿材料。”
　　“好的，这个案子排在后天下午。具体情况你问小丁，我跟他说过了。谢谢你，顾澄。”吴律师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澄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时间自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只能拿起手机，给郭黎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无法在今天回去了，并让她转告唐韵周四的晚饭也只能取消。
　　“没事啊，吃饭随时都可以。你忙你的。”郭黎回复道。
　　也不知道生没生气。顾澄想了想，打了辆车直接回了律所，找小丁了解案子的进展情况，并让他把案卷资料都整理好拿过来。
　　郭黎这头正吃着零食，看到顾澄说暂时回不来，舒了一口气。
　　她本来听到顾澄周三就回来要约她吃饭，有些莫名的紧张。尤其是昨天唐韵这么说了以后，好像自己的小心思搞得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看到顾澄，应该会特别尴尬。现在他暂时回不来，也就是说等回来一起吃饭也应该最早也要排到周五了，到时候也不会是两个人单独相处，至少不会那么紧张。
　　郭黎在这个年纪，虽然少了以前二十岁时的那种天真，觉得爱情这个东西可能真的无法一见钟情了吧，又忍不住想去抓住一点让自己心动的瞬间。像顾澄这样子陪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男人，事业有成，该是多少人都想靠近的对象啊。她对他的小心思，保持了多少年，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其实也不好。但是，万一他们中有个人挑明了，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太过熟悉的两个人在一起，可能突然就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么好。
　　陈桂珍在床上躺着，这两天去复查，血压降了下来，于是没有吃降压药。郭友云说降压药一旦开始就不太好停了，觉得如果血压不高，还是不要吃的好。郭黎坐在床边，问陈桂珍心脏如何了。
　　“吃了医生的药，这两天没那么厉害了。我就说没什么大问题的。”
　　“要不要下周跟我去上海再检查检查？多个专家看看，比较放心。”
　　“不用了。孔医师也是老医师了，我们一直在他那里看病的，他的医术你还不信啊？”
　　“信，我当然信。”
　　“倒是你，几天不上班，扣了不少工资吧。以后可不能再那么任性了啊，你又不是老板，说走就走的。都三十几的人了。”
　　“哎哟，知道了。我就不能给自己放个假啊？”
　　“请假容易，工作容易不保啊。我说什么，私企哪里像以前机关单位那么好说话，私企随随便便就把你开除了。”
　　“我这不是还带了电脑回来嘛，有工作就做呗，管他在哪里做。”
　　“总之，工作要放心上，个人问题也要放心上。都去上海这么久了，难道没有一个中意的？”
　　“妈，你又来了？我以前在家你就说，现在难得回来还要说，有完没完了？”
　　“不然说什么？我心里就这么几件事情，你不做好，我都放不下这颗心来。”
　　“你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多好，瞎操心那么多干啥？”郭黎说道。
　　“你是我女儿，我不操心你谁操心？自己多放点在心上，不要让我跟你爸天天睡不好觉。”
　　“知道了知道了，你休息吧。”郭黎不耐烦地从房间出来，打开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