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尔安乐》楼新南

19、主人

　　“你只要告诉我你去巫神山的原因我就帮你”
　　“二少主，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呀。您只要能带我去见巫神山巫主就可以，我绝不会做什么坏事的，而且在巫主眼皮子底下，我也不敢干什么坏事呀。我之所以要附在您身上，不仅是因为人族听不懂我说话，而且，虽说我是一只灵猫，也不是谁都能上身的，附您身上对你我的伤害都是最小的。所以，只有您能帮我了。”
　　最后仁少爷答应它了，他挺想知道这只如此固执小猫要干什么，到时可偷偷地留下一魂识，就能知道它做了什么。
　　他没想到求见巫主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毕竟五百年间他也只见过那位面冷的巫主几次，还都是在巫神山一年一度的祭祀大会上。
　　祭祀大会对巫神山上的弟子是强制参加的，而他不是弟子，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没人管他。
　　这一天人山人海，他在高台之下仰望，远远地看了几眼，并不算真正见过面吧。
　　仁少爷带着小猫去主峰，明哲本也想跟着去，但小猫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不让明哲去了。
　　“你来找巫主有何事？”
　　殿门口的守卫问。
　　我也不知道我找巫主有啥事呀。
　　仁少爷低头看怀里的猫，小猫在装死。
　　“是这样，我前几日下山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猫，但它身上没有妖气，应该是只罕见的灵猫，我就想着巫主应该感兴趣，就送过来了。大哥你看，就是这只猫。”
　　仁少爷把怀里的猫给他看。
　　守卫虽然有些疑惑，但他知道仁少爷，知道他的不学无术，心底单纯，最关键的是，他的妖力低微，在巫神山没人把他当回事。
　　“你进去吧。”
　　仁少爷往大殿走去，半路里有侍女接见他，领他去了偏殿。
　　“二少主请随我来，巫主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哦？她知道我要来吗？
　　“麻烦仙女姐姐。”
　　偏殿里的布置很简约，色调为淡绿色。
　　果然如那位侍女所言，刚步入宫殿，便看到一位白发女子正坐在椅子上茗茶。
　　“巫主大人，人带来了。”
　　侍女说完便退了下去。
　　仁少爷向她施礼道：
　　“......参见巫主大人。”
　　“二少主不用客气，坐下说吧。”
　　她把茶碗放下，抬眸看向仁少爷。
　　仁少爷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本来就是一头白发，她偏偏又穿了一身白衣，仁少爷一直以为巫主是一位老年妇女，就算有点姿色也不过是半老徐娘，只是这一眼却让他情不自禁地呆住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云堆翠髻，面容苍白轻柔，淡眉如秋水，眼睛空灵，嘴角含笑，若桃李花绽，周身清冷轮廓透着出尘。
　　“哈哈......”
　　仁少爷情不自禁傻笑出声了：
　　“秀气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神仙姐姐，我在仙鸣乐楼听了几百年的戏，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人。”
　　巫主愣了一下，也没有不好意思，依旧笑道：
　　“二少主过誉......像二少主这般风光月霁的玉人之姿，才是前无古人呀。”
　　“神仙姐姐，看到你我就满心欢喜，好奇妙的感觉。神仙姐姐，我给自己取了人类的名字，叫做‘仁’，仁义的仁，你叫什么呀？”
　　“万俟如堇......”
　　“‘如堇’？是《诗经》‘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的堇吗？堇在文中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如堇’这个名字给人一种很是清新雅致之感。多好听的名字。”
　　但这个名字也蕴含了苦中作乐的意思。
　　万俟如堇冲他点头微笑。
　　“喂，别犯花痴了行吗，快说说我的事呀。”
　　怀里的小猫忍不住叫了起来。
　　“......不知二少主求见是有何事？”
　　“哦哦，我都差点忘了。其实不是我找你有事，是这只猫啦”
　　他把狸花猫放在了地上。
　　那猫顿时跑到了万俟如堇跟前，冲她喵喵狂叫。
　　“......这猫......在说什么？”
　　“它在说让你帮帮它。我也不知道它要你帮什么忙，只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你又听不懂它说话，它就想附我身上，借我之口说给你听。我作为妖界二少主嘛，看他这么着急，就答应帮它......”
　　“巫主大人，我是一只九尾灵猫。”
　　“仁少爷”神情变得激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刚才还在狂叫的狸花猫此时却躺倒在地，没了声，似死去了一般。
　　“九尾灵猫？你找我有何事？”
　　“我想让巫主大人帮我......窥一次天机。”
　　万俟如堇没有回话，又端起了茶碗。
　　“我主人上辈子是屠夫之子，我与他幼年结缘，他养了我十年之余，直到成人离乡，我不久也老死掉了，魂归地府，在地府修炼百年后再次重生。”
　　“仁少爷”继续诉说，面露悲伤，欲言又止。
　　九尾灵猫在志怪奇异录中有记载，他们的祖先是与伏羲女娲同时代的天地造物，灵力极高，但与人类祖先不同的是，它们放弃化形，一直以猫的形态存活。
　　记载中，灵猫生有一尾，第一世寿命只有十余年，死后魂魄在地狱修炼，百年后可重生续尾。往后几世的自然寿命会逐年增加，直至长到九尾之后，可得永生。
　　“后来我才知道，他成为了一名愚忠将军，为昏庸的君主做了不少坏事，死后是要入畜生道，投胎为牲畜......可他之前是那么的善良，我与他有几世的缘分，属实不忍心呀......于是，我就用自己当时的三尾和地府里的关差做了交换，换他永世投胎为人，我本以为还会找到他，就像之前几世，可是这一世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割尾之痛堪比剜心。三尾，是一只灵猫死过三次才能换来的，相当于三条命了。
　　万俟如堇睫毛微颤，面露惊讶。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竟能生出如此的情深？
　　“你之前是如何找到他的？”
　　“我在他灵魂上系了一撮猫毛，有灵气的，嗅着这股灵气就能找到他，可是这一世，那股灵气不见了。”
　　“你现在有几尾？”
　　“......八尾。”
　　灵猫前八尾都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只有第九尾需要借他人的命，需要有个人心甘情愿的为它而死。这也是很少有灵猫能修炼到九尾的原因。
　　“你想找到他，让他为你死一次？”
　　“......对，毕竟我为他死过很多次了......”
　　“仁少爷”低垂眉眼，有些沮丧。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良久后，万俟如堇先开了口：
　　“我们巫神确有窥天机的本领，但我为何要帮你？”
　　“仁少爷”苦笑道：
　　“想必巫主大人也听说过吧，灵猫的尾巴是用来储存灵力的，凡人食之可续命，仙人食之灵力会大增，我愿用三尾与你做交换，可行？”
　　“最后一个问题，你这次找到他，要做什么？”
　　“在他魂识上再系上三撮猫毛，我不信这样还能把他弄丢。”
　　万俟如堇轻笑道：
　　“好，我帮你。”
　　仁少爷和小猫离开主峰之后，小猫要他送它回乐楼。仁少爷答应了，但一路上未发一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了乐楼，小猫陪着他又看了一出戏，但他一直在发呆，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
　　那猫问。
　　仁少爷没有开口，依旧静默着。直到它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仁少爷开口了，表情古怪：
　　“你知道我在你的魂识里都看到了什么吗？”
　　“……”
　　“我看到了你与他在第一世相逢，他是一个世家公子，你是巷子里的一只流浪野猫，那天下着大雨，你的腿受伤了，奄奄一息地躲在草丛里，他撑着伞路过，把你抱回了家……”
　　那猫半阖眼睛，闷声道：“那个人很善良，他是世家公子，却也被权势束缚了一辈子，娶了不爱的女子为妻，还卷入了朝党之争，整日郁郁寡欢，最后死于冤案连坐。”
　　“第二世里，你的主人是一个青楼女子，她虽沦落红尘，却一身傲骨，卖艺不卖身，面对权贵挑逗威胁，常常口出狂言，得罪了许多人。最后被奸杀，死在了你面前。”
　　“你与那个人在第三世里重逢，你投胎成他家老猫刚产的猫崽，陪他长大，他很喜欢你，你们感情很深厚。后来，他赴京科考，家里因为出了人祸而不得不搬家，只带走了一只最小的母猫，其它的全部都弃之不顾。后来他回来寻过你，你趴在旧宅倾颓的砖墙上已经奄奄一息。他一个八尺汉子，竟然还抱着一只猫哭的手足无措......就是在这一世，你在他魂识上系上了猫毛。之后几世，就算他不是你的主人，你也总是在他身边，几次用命替他挡灾。”
　　“你找他真的是为了求长生吗？”
　　“说实话，对于长生，我觉得已经无所谓了。为什么还是想再努力一次呢，可能我太闲了吧，既然活着，总要找点事做……我就想再试一次，如果真的不成功，就算了。修成八尾之后，只要平时惜命点，不出什么意外，一世也能活个八百多年。”
　　“全部吗？”
　　“……我就是想找到他，那个人每世都对我好过，在人类眼中我虽然是个畜生，可我知道我自己有心呀，我既然有感情，他既然对我有恩，我就要报恩。”
　　它真的还是一只小猫，还是一只懒猫，每日就是吃喝拉撒晒太阳，有座戏院也不好好听听，听了两耳朵几句话，就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其实，只懂得人间的一点规矩。真是白活了几千年。
　　最后万俟如堇帮它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才刚刚出生，他是一位皇子，这一世是皇帝的命数，龙气加持，掩盖了灵气。
　　小猫千里迢迢赶去了皇宫，系上三撮猫毛后就回了巫神山，自断三尾，自然一命呜呼了。
　　它再次醒来时，人间已过了三百年，而万俟如堇与仁少爷的故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人妖之间的关系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一场人类与妖族的征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