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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新弈局 ...

  •   谷雨后的东宫浸在连绵细雨中,檐角铜铃裹着潮湿的锈气,萧景琰倚在软榻上,指尖摩挲着楚明远遗留的半枚玉珏。玉纹深处凝着暗红的血渍,与锁骨下淡青的毒纹相映,如一道未愈的旧疤。

      “主子,北狄使团已至朱雀门。”凌霜跪呈鎏金拜帖,火漆印上狼首图腾狰狞,“新王阿史那律亲笔——以双生子血脉换三城安宁。”

      萧景琰冷笑,朱笔在“和亲”二字上划出血痕:“告诉北狄王,他要的‘世子’早烧成灰了。”话音未落,窗外梅枝忽颤,玄衣人影掠过雨幕,楚明远的声音裹着讥诮飘入:“殿下这谎,连三岁稚童都骗不过。”

      他倚着屏风,面具半褪,下颌处淡去的咬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萧景琰的剑锋倏地抵住他咽喉:“你究竟死过几回?”

      “臣的命硬得很。”楚明远屈指弹开剑尖,袖中滑落一卷泛黄密函,“比如这封三皇子与北狄往来的书信……足够换殿下一句真话。”
      楚明远赤着上身被铁链锁在刑架,后背溃烂的毒纹因梅雨侵蚀愈发狰狞。萧景琰的匕首剜去腐肉,药粉洒落的瞬间,他忽然攥住太子手腕:“殿下可知,这毒为何叫‘同归’?”

      “因你我要么同生,要么共死。”萧景琰挣开桎梏,刀刃故意压进溃烂处,“孤选后者。”

      楚明远低笑,毒血顺着手腕滴入药碗:“错了。是因这毒需至亲血脉相融——”他猛然拽住萧景琰的衣襟按向自己心口,“比如现在,殿下心跳快了一分,臣的毒便深一寸。”

      地牢外忽传来骚动,凌霜疾呼:“北狄使团强闯地牢,要验世子身份!”
      暴雨倾盆的庭院中,阿史那律的金甲映着火把,刀尖挑起楚明远的下颌:“世子若愿归国,本王便解江南瘟毒。”

      楚明远反手扣住刀背,毒纹在雨中泛起幽蓝:“可汗的眼力倒比从前差了。”他撕开衣襟,心口溃烂处赫然嵌着半枚银簪,“北狄的世子,七岁那年就死在了冷宫大火里。”

      萧景琰的白裘掠过雨幕,剑锋横在二人之间:“可汗不妨细看,这‘世子’的毒纹……与孤可是一模一样?”

      阿史那律瞳孔骤缩,金刀劈向楚明远咽喉的刹那,萧景琰的鸣镝箭已贯穿他右腕。楚明远趁机甩出银锁缠住北狄王脖颈,附耳低语:“回去告诉你的巫师——双生子的命,你们北狄炼不动。”
      三更的太医署药气熏灼,萧景琰捏着楚明远的脉案,指尖在“心脉尽毁”四字上收紧。榻上的人面色青白,呼吸微弱如游丝,唯有毒纹在烛火下诡异地扭动。

      “你喂孤喝毒血时,可想过今日?”萧景琰的刀刃抵住他喉结。

      楚明远睁眼,笑意浸着血腥:“想过……比如殿下此刻的眼神,比毒发时更痛。”他忽然咬破舌尖,将血抹上萧景琰的唇,“‘同归’的解法其实简单——以命换命,殿下敢试么?”

      窗外惊雷劈裂夜幕,凌霜踉跄闯入:“江南八百里急报!三皇子残党在运河埋了瘟毒!”
      萧景琰立在暴雨滂沱的运河堤岸,掌心攥着楚明远塞来的火折子。赤焰砂的引线蜿蜒如蛇,尽头是三皇子私藏的瘟毒窖。

      “点火。”楚明远的声音自背后传来,玄衣湿透,毒纹因高烧泛着妖异的红,“殿下这一把火,烧的是瘟毒,也是你我的退路。”

      火舌蹿起的刹那,楚明远忽然拽住萧景琰跃入浊浪。水底浮尸擦过脸颊,他咬破的舌尖渡来最后一口气:“记住……恨要刻在骨头上,才不容易忘。”
      运河的浊浪裹挟着赤焰砂的余烬,萧景琰被楚明远拽入水底的瞬间,耳畔轰鸣如雷。浮尸的衣袂擦过脸颊,腐臭混着血腥灌入鼻腔,楚明远的手却死死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划开暗流,引着他向一处坍塌的暗闸游去。

      闸口锈蚀的铁链缠着水草,楚明远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锁芯处。机关“咔哒”轻响,闸门洞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萧景琰的指尖触到石壁上的刻痕——歪斜的“遠”字旁,还留着幼年时他用石子划出的箭矢标记。

      “七岁那年……你在这里藏过馍。”萧景琰的嗓音浸着水汽,毒纹在暗流中泛起幽蓝。

      楚明远低笑,气息混着血腥拂过他耳际:“殿下记性太好,当心被旧事淹死。”
      密道尽头的石窟积着陈年霉味,楚明远点燃火折子的刹那,萧景琰的剑锋已抵住他心口。火光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琰”与“遠”交错的字迹,最深的一道裂痕中嵌着半块发黑的馍渣。

      “你引孤来此,就为看这些孩童把戏?”萧景琰的剑尖刺破他衣襟,溃烂的毒纹渗出黑血。

      楚明远却俯身拾起馍渣,指尖轻捻:“殿下可知,当年冷宫的馍里掺了哑药?臣若不偷换给三皇子的暗桩……”他忽然咳出血沫,“殿下早成了哑巴世子。”

      萧景琰瞳孔骤缩,记忆如毒蜂刺痛——七岁那夜,楚明远浑身是伤翻进冷宫,将一包发霉的馍塞给他后,整整三日说不出话。
      石窟外忽传来铁器刮擦声,数十名黑衣死士破水而入,刀锋淬着北狄狼毒。楚明远旋身将萧景琰护在身后,银锁缠住最先扑来的刺客咽喉:“殿下这命……臣还没玩够呢!”

      萧景琰的鸣镝箭贯穿两名死士眉心,箭翎燃起赤焰砂的幽火:“楚明远,你连北狄的狗都引来了?”

      “是殿下太招人恨。”楚明远反手甩出毒镖,刺客的惨叫混着血肉焦糊味弥漫,“三皇子、北狄、甚至江南盐商……谁不想把双生子的心肝挖出来炼药?”

      最后一枚毒镖钉入石壁时,楚明远踉跄跪地,后背箭伤崩裂,毒血浸透玄衣。萧景琰拽住他手腕按向石壁刻痕:“你这‘同归’毒……究竟还要骗孤多久?”
      楚明远喘息着扯开衣襟,心口溃烂处竟生出细密的血藤,与萧景琰锁骨下的毒纹脉络相连:“双子同归,从不是谎言。”他蘸着毒血在石壁上勾画,“殿下每饮一次解药,臣的毒便深一寸……直到你我血脉彻底交融。”

      萧景琰的指尖抚过血藤,剧痛如烈火焚心:“所以焚江南、戏北狄……全是为逼孤与你‘血脉交融’?”

      “是为让殿下活着。”楚明远突然咬破他指尖,将血抹在自己心口,“恨臣、杀臣、或与臣同归……都好过被制成药人,生不如死。”
      “主子!北狄大军压境,三皇子残党开了运河闸门!”
      滔天洪水冲破暗闸的刹那,楚明远将萧景琰推上高台。
      浊浪吞没石窟刻痕,他玄衣翻卷如折翼的鸦,唇间笑意浸着决绝:“记住,恨要刻在骨头上——”

      萧景琰的银锁缠住他手腕,却被浪涛生生扯断。
      最后一瞥中,楚明远心口的血藤骤然崩裂,毒纹化作幽蓝火焰,与赤焰砂的余烬融为一体。

      三日后,阴山关外掘出一具焦尸,腕骨上熔着半截银锁。萧景琰立于尸身前,掌心攥着从暗闸拾到的鎏金狼首扣——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谷雨焚心,可破同归。”

      而江南驿馆的密函中,夹着一缕未烧尽的玄色衣角,浸着熟悉的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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