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一切的结局（6） ...
-
几年后。
伊塞亚的伤势终于痊愈了个七七八八。他站在医疗部病房的的窗前，浅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腹部的伤口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
原初神器留下的伤都是不可逆的，如果没有意外，这道伤口就会永远的伴随着他。等他恢复米迦勒的身份后，二十万年前路西菲尔在他胸口捅的两剑也会同样的出现。
“东西都收拾好了？”拉格里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干净的衣物。
“嗯。”伊塞亚转过身，粉色眼眸中带着久违的轻松，“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虽然在这里不需要工作，但整天躺在床上啥都不能干，伊塞亚也是憋的不行。
拉格里笑着摇摇头，将衣物递给他，“别高兴太早，梅丹佐殿下托我转告你，让你回去后还得再静养一周。”
伊塞亚撇撇嘴，接过衣服开始整理。就在他收拾最后几件物品时，灵魂深处的火焰却突然开口。
“伊塞亚，你最近有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
伊塞亚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继续手上的动作，在心底回应。
“什么不对？”
“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加百列居然没来看你。”
伊塞亚一怔。
确实，从他受伤到现在，加百列一次都没出现过。作为七大天使长之一，加百列向来对他照顾有加，他差点死在红海，于情于理，加百列都不可能不管他。
“怎么了？”拉格里注意到他的异样，疑惑地问道。
伊塞亚微微皱眉，“加百列殿下最近有消息吗？”
听到伊塞亚的话，拉格里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犹豫，他抿了抿唇，低声道。
“听说，加百列殿下这段时间一直在自己的宫殿里，是被父神关了禁闭。”
“什么？！”伊塞亚手中的衣物“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眼眸中满是震惊，“怎么可能？”
加百列是什么天使伊塞亚大致也算有个数，论信仰的纯粹程度，这位在七大天使长之中绝对名列前茅。因为违逆父神，被父神亲口关了禁闭？
别的天使怎么想伊塞亚管不着，他反正是不相信的。
“什么原因？”
就算是关禁闭，父神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起码给出了一个官方的理由。
拉格里摇了摇头，眼中同样带着困惑，“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其他天使在传。”他小声的说。
“不过关禁闭的时间应该和路西菲尔殿下带你回来的时间差不多，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据说连威尔曼大人都被调离了她身边。”
伊塞亚一愣。
威尔曼作为加百列的副官，数万年来从未离开过她半步。如果连威尔曼都被调走，那恐怕证明，父神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加百列到底做了什么？
圣浮里亚。
当加百列宫殿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即使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伊塞亚还是愣了一下。
往日庄严肃穆的宫殿如今被一层淡金色的结界笼罩，门口站着整整两列的六翼守卫，他们身披银甲，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威压。
那是平日里都侍奉在神殿里的，雅威的直属护卫。
伊塞亚缓缓的降落在距离宫殿百米外的地面上。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袍，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站住！”为首的守卫厉声喝道，“宫殿暂时封闭，闲杂天使不得靠近！”
伊塞亚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我是路西菲尔殿下的副官伊塞亚，奉路西菲尔殿下之命，前来取一份加百列殿下保管的文件。”
守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是路西菲尔的名号打动了他们，为首的护卫犹豫片刻，终于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五分钟，取完文件立刻离开。”
伊塞亚暗自松了口气，快步的穿过结界。
踏入宫殿的瞬间，一股异样的寂静扑面而来。往日圣洁而温暖的殿堂如今空荡得可怕，连一点点细微的回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走廊两侧的水晶灯依然明亮，但伊塞亚却敏锐的注意到，那些永恒不灭的魔法火焰似乎黯淡了许多。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草味，混合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气。
“加百列殿下？”伊塞亚轻声呼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转过主厅的拐角，伊塞亚的脚步猛的顿住。
加百列正独自坐在窗边的长椅上，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的身上投下了一层斑驳的光影。这位向来优雅从容的水天使长此刻看起来憔悴得可怕。金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棕色的眼眸黯淡无光，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比伊塞亚还要难看不少。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身上那件素白的长袍上，还隐约可见几处淡金色的血迹。
“伊塞亚？”加百列抬起头，声音虚弱得像是重病了一样，“你怎么来了？”
伊塞亚快步上前，“殿下！您怎么了？”
加百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小伤。”
伊塞亚的心猛地揪紧了，“怎么没有医疗天使来为您处理伤口？”
加百列无力的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张了张嘴，嗓音里只剩下无力感。
“现在这个样子，谁还敢管我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伊塞亚单膝跪在她面前，声音发颤，“父神怎么会这样对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加百列摇摇头，晶莹的泪水突然从她棕色的眼眸中滚落。这一幕让伊塞亚彻底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位以坚强著称的水天使长流泪。
“没有误会。”加百列的声音支离破碎，她捂住脸，眼泪却依旧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
“是我，都是我的错······”
“那些天使······那些回不来的天使，都是因为我······”
伊塞亚怔在原地，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些天在医疗部听到的只言片语。天使军团在这一次红海的行动中损失惨重，但具体的伤亡数字一直都讳莫如深。
现在看来，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殿下。”他轻声的唤道，小心翼翼的靠近，“战场上瞬息万变，谁都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您不必自责。”
加百列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泪水浸湿了她素白的长袍，“你不明白，这次不一样······”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带着他们去送死。”
伊塞亚在面对女人的眼泪时向来无可奈何。当年的芭碧萝只要一哭，他除了跑就没得别的手段，玛格丽特倒好一点，不怎么爱哭，或许是因为觉得哭丢脸。
但加百列的眼泪——伊塞亚一直以为世界上大概是不存在这种东西的。
伊塞亚单膝跪在加百列的面前，握住了她颤抖的双手。
“那么多的天使，他们那么信任我······”加百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带着他们，直接闯进了永夜之渊。”
“我们刚进入深渊外围，就遭到了伏击。那些恶魔······还有血族的精锐，他们早就在等着我们······”
伊塞亚闭了闭眼。
他该说什么？早在当时在红海他就察觉到了这一切？
当时的他确实早有预判，可那又有什么用？他并没能阻止当时暴怒的加百列。
“殿下。”最终，伊塞亚轻声的说道，“只要您还活着，总有机会弥补这一切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么多活生生的生命，要怎么弥补？那些永远留在永夜之渊，尸骨无存的天使，那些破碎的家庭，要怎么去弥补？！
加百列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的流着泪。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个天使交握的手上，烫得几乎灼伤皮肤。
伊塞亚沉默的陪在她身边，望着加百列那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彻底消瘦下来的侧脸。往日光彩照人的水天使长，此刻却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一点点的消逝在阳光里。
“你知道吗，伊塞亚。”加百列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些孩子，最小的才刚满三千岁，才刚刚从学校毕业。”
“他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第一次，就站在了战场上，我却让他再也回不了家。”
“威尔曼，跟你一样，他尽力阻止我了。”加百列苦笑着摇头，“可我一意孤行，甚至在他伤重之后，我还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正有天使往这边来。伊塞亚心知大概是开始门口守卫的天使发觉他在里面停留的时间过长，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迅速的擦干了眼泪，重新挺直了脊背，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走吧。”她轻声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别让他们发现你来过。”
伊塞亚站起身，最后看了加百列一眼。
阳光中，她的轮廓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倔强。
“我会再来看您的。”他低声的承诺。
加百列摇摇头。水天使长看着这个她一向寄予厚望的天使，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伊塞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