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沧海惊鸿

20、第20章

　　夏商周打饭回来的时候，元明清已经在书桌上收拾了一大块空地方，她自己则乖乖地坐在桌子前面，双手托着下巴，一张小脸儿跟朵花似的，开在掌心。
　　夏商周看到她这样子，就觉得可爱得像只小仓鼠，心里软软呼呼的，打饭再麻烦也不觉得麻烦了。

　　元明清接过七八个塑料袋：“打了这么多？”
　　她在计算每样饭菜的价钱，算夏商周花了多少钱。
　　“你那么瘦，得好好补补，”夏商周发现了元明清在心算，“喂！元明清！你有劲没劲？”
　　元明清很认真地说道：“我饭卡里有钱。”
　　夏商周不高兴了：“你饭卡里有钱怎么了？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之间分享吃的，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好朋友……
　　元明清手上的动作顿住——
　　夏商周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定位为好朋友……因为是好朋友，所以屡次为我出头；因为是好朋友，所以关心我的身体，带我去最好的医院，为我找门路挂专家号，为我开最好的药……
　　元明清不由自主地把眼神落在夏商周的脸上，目光流连至夏商周唇角的小痣……好朋友怎么会惦记着人家的唇好不好亲呢？

　　“我脸上怎么了？有东西吗？”夏商周不解元明清的目光，摸了摸脸颊，又摸唇角。
　　元明清慌忙回神：“没……没有！”
　　她想她大概真的发烧了，脑子烧得胡思乱想了。怎么可以面对着夏商周想那种事？对得起夏商周的关心吗？

　　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里，元明清都很安静地吃东西。
　　夏商周一开始也没感觉到异常，一边也吃着，一边如常与元明清聊天：“乔晴什么时候走的？她没为难你把？”
　　元明清心想她得是多没用，让夏商周去食堂打个饭的工夫，都要担心她是否被欺负。
　　“没有，”元明清答道，“她挺着急的，应该顾不上欺负我。”
　　夏商周“扑哧”笑出声：“清清，我发现你有时候挺冷幽默的。”

　　元明清夹肉的筷子停在半空。
　　清清……
　　夏商周忖着她的反应：“我叫你清清，不会让你觉得奇怪吧？”
　　“没有。”元明清回以一个微笑，筷子循着原本的轨道，夹起了一块牛肉。

　　牛肉的味道很好，是食堂最受欢迎的肉菜，每次排队等它的最多。这些大学校园里的大馋小子、大馋丫头，为了这鬼斧神工的烧牛肉，甚至可以排半个小时。
　　夏商周说：“今天我运气好，才排了十分钟。我打了两份呢！你快吃啊清清！”
　　元明清知道，夏商周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她的家境、她的外貌，让她有资本没有耐心。如果她想，她可以去校外那些大大小小的饭店里，随便点任何她想吃的菜，而不必在校园的食堂里抻着耐心排着队，就为了这道因为有了学生补贴而比外面便宜了一半的烧牛肉。皆因为这道菜，是元明清的心头好。

　　【清清，我妈妈今天给我带了酱牛肉，我们一起吃啊！】
　　【清清，我新买的杂志，我们一起看啊！】
　　【清清，一会儿体育老师解散了，你接着给我讲《乱世佳人》啊！】
　　【清清，你嘴唇好软啊！也有我的薄荷糖味了嘻嘻！】
　　…… ……

　　“你怎么了？”
　　旧时光破碎成不见踪影的细末，被风吹散，元明清的思绪重回到现实，听到了夏商周关切的声音。
　　元明清缓缓摇头，她嘴上说着“没怎么”，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你还逞强！”夏商周现在也算了解她一些了。
　　抬手摸了摸她的脑门，夏商周漂亮的眼眸里都是担心：“你真的发烧了。体温不会低于……38度。”
　　说着，跑回了自己宿舍，很快又跑回来，把一根体温计塞在了元明清的胳膊下。

　　如果换做是平时，元明清还能意识到夏商周离得太近了，已经突破了某种“安全距离”，但是人在生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格外脆弱，心底里某个声音已经给她催了眠：这样被夏商周在意着、照顾着，不好吗？难道不是你一起盼望的吗？为什么要抵抗呢？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拿什么抵抗呢？
　　于是，元明清就这样晕晕乎乎的，任由夏商周摆布着。直到过了一会儿，或许过了很久，夏商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入她的耳中：“我就说嘛，都39度2了。”

　　其实夏商周就在元明清的身边。现在的她，担心极了元明清的身体：“我去给你拿退烧药，要是吃了退烧药还不管用，咱们就又得去医院了。”
　　元明清正用脸颊贴着夏商周的手心，无意识地轻轻蹭着。贴得这样近，夏商周身上好闻的香味萦绕着元明清，手心的肌肤也让元明清觉得好蹭极了。如果换做平时身体健康的元明清，看到这样的自己，在找个地缝儿钻了之前，先得自戳双目。
　　“是不是很难受？”夏商周心疼地问，手臂拢了元明清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又不得不说：“清清，你自己待两分钟好不好？就两分钟，我去给你拿退烧药……你必须得吃药。”

　　清清……
　　清清……
　　那些已经飘散在岁月荒漠里的记忆，突然聚拢成了风暴，裹卷着尘沙，刮过元明清的心脏。
　　“……关……你别走！”元明清攥着夏商周的衣襟，手指泛白。
　　夏商周皱起了眉头，确定元明清烧糊涂了。但是那个“关”，是某个人吗？名字，还是姓？
　　现在显然不是细揪这些的时候，夏商周好不容易温声哄着元明清松开了自己的衣襟，让她倚靠在椅背上，匆匆跑回自己宿舍取退烧药，连桌上的残羹都顾不上收拾。

　　夏商周的医药包里各种药齐全。当初离开家的时候，她还嫌她妈妈麻烦，装了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但是现在看来，夏商周只想说“妈你好厉害！”。
　　从医药包里翻出退烧药，夏商周刚要跑回元明清那儿，手机突然响了。
　　但凡换做是其他人的电话，她理都不带理的。可是，那个电话铃声，是她特意为她妈妈设的。夏商周于是一边抓着药盒往外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夏妈妈打来电话，无非是关心夏商周：“……在P城玩儿得怎么样？我看新闻说，P城的景点人都特别多。”
　　夏商周心里暗自愧疚，选择实话实说：“我没出去玩儿。我朋友病了，我在照顾她。”
　　夏妈妈的反应很敏锐：“你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
　　“诶呀！妈你想什么呢！”夏商周脸一红，“当然是女生啊！”
　　夏妈妈马上想到了什么：“是上次你让你爸爸托关系挂老专家号的那个女生吗？”

　　夏商周想说妈你记得真清楚，但元明清那边救命如救火，耽搁不得：“妈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给我朋友送药去！晚点儿给你打电话哈！”
　　夏妈妈不放心地喊住她：“之前你们实弹打靶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女孩儿，惊动了你们团委书记？”
　　夏商周：“……妈，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而且，是团委书记自己跑来的，不是我——”
　　夏妈妈：”还不是因为你先替那个女孩儿打抱不平？你都多大的人了？都已经上大学了，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冷静冷静，想想后果？你爸爸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挺不高兴的。你知道的，这对他的名声很不好——”
　　“妈！你也说了我是打抱不平，”夏商周急道，“是他们先对清清不公平！如果我不出头，清清就得被处分，就得一直在那里罚站！这对她公平吗？”
　　“可你爸爸……”
　　“妈，你眼里就只有我爸，可我爸眼里有你吗？”
　　”……“

　　挂了电话，夏商周心里挺不好受的。她妈妈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她从小就就看在眼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说重话的，那就只有她妈妈了。可是，像她妈妈那样好的女人，为什么就得不到一个女人想要的东西呢？
　　所以，一个女人想要的，或者说最应该要的，是什么呢？
　　夏商周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但她很快意识到眼下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抓着药冲到元明清的宿舍，然而元明清已经不见了，连同桌子上的残羹剩饭都不见了。

　　夏商周的脑子空白了两秒钟，很有种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的错觉。
　　下一秒，她就发现上铺的异样——
　　元明清正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鼻腔里发出痛苦的哼声。
　　夏商周：“……”
　　你真行啊元明清，你真行，都发烧烧成这样了，还能自己爬上床，还把桌子收拾干净了。是不是得给你发面卫生标兵小红旗啊？

　　夏商周不敢想象，元明清爬那个简陋的只有横梁的铁梯子的时候，万一一脚踩空会是怎样的情形。
　　还好……
　　夏商周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只能没脾气地拿着元明清的水杯和药，也爬上了上铺。
　　结果，刚一凑近元明清，就被元明清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