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外卖到画你》梧桐的星星

2、双面人生

　　清晨六点，陆宇轩的私人手机闹钟响起。他睁开眼，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常住的顶层公寓，而是在城西区的一家普通商务酒店里。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五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他的助理杨明。
　　"陆总，今早十点与投资方的会议材料已准备就绪。"
　　"您昨天要求调查的林悦的资料已发至邮箱。"
　　"王董事询问关于季度财报的几个问题..."
　　"提醒：今晚七点慈善晚宴，需要您出席。"
　　"您今天还去公司吗？"
　　陆宇轩揉了揉太阳穴。他原本计划只体验一天外卖员生活，但昨晚回来后，他发现自己无法停止思考那个叫林悦的女孩和她在雨中专注绘画的侧脸。
　　"上午会议我参加，下午行程取消。"他简短回复，然后打开邮箱中关于林悦的资料。
　　资料显示，林悦，23岁，高中毕业后因家庭变故未能上大学。父亲早逝，母亲多病，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工作记录良好，客户评价很高，曾两次获得月度优秀员工。业余时间在社区艺术中心学习绘画，作品曾入选区级青年艺术展。
　　陆宇轩盯着最后一行字——"梦想是举办个人画展"，眼前浮现出林悦说这话时眼中的光彩。
　　他关掉邮件，从衣柜里拿出昨天那套外卖员制服。镜子里的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有定制西装，没有昂贵手表，只有廉价的蓝色工装和一双普通的运动鞋。
　　"这就是我的伪装。"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七点三十分，陆宇轩准时出现在外卖站点。清晨的阳光透过站点的玻璃门洒进来，勾勒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已经有几个外卖员在准备出发，林悦站在白板前写着今天的注意事项。
　　"早啊，陆远！"她看到他，眼睛一亮，"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早。"陆宇轩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手中的彩色粉笔上——她正在白板上画今日天气和路线提示的小图标，虽然简单却生动有趣。
　　"昨天淋了雨，没感冒吧？"林悦关切地问。
　　"没有，你呢？"
　　"我铁打的！"林悦拍拍胸口，随即压低声音，"不过站长昨天好像心情不太好，今天大家小心点。"
　　正说着，李大力从里屋走出来，看到陆宇轩时愣了一下："你还来？我以为你干一天就跑路了。"
　　"我说过要体验这份工作。"陆宇轩平静地回答。
　　李大力哼了一声："行，那今天你跟老张一组，林悦有别的事。"
　　陆宇轩皱眉，正想说什么，林悦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站长今天要去总部开会，心情紧张着呢，别顶撞他。"
　　"总部开会？"陆宇轩明知故问。
　　"对啊，听说大老板要听各站点的汇报。"林悦眼睛转了转，"据说那个陆总年轻有为但特别严厉，站长上次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回来发了好几天火。"
　　陆宇轩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记得那次会议，李大力负责的区域投诉率最高，他只是问了几句原因而已。
　　"你见过...那个陆总吗？"他试探地问。
　　林悦摇头："我这种小员工哪有机会。不过听说他长得挺帅的，公司里好多女同事都..."她突然停住，脸微微发红，"哎呀，我在八卦什么。快去准备吧，早高峰要开始了。"
　　陆宇轩跟着老张出了门。老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话不多但经验丰富。一上午的送餐过程中，陆宇轩学到了不少实用技巧，同时也看到了外卖员工作的真实困境——超时罚款太重、路线规划不合理、有些小区禁止电动车进入导致送餐时间大幅延长...
　　每发现一个问题，他都在心里记下，作为日后改进公司的参考。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些问题公司高层早已知晓，却因为成本考量一直未解决。
　　"你们没向公司反映过这些问题吗？"午休时，他问老张。
　　老张苦笑："反映有啥用？那些坐办公室的哪知道我们跑腿的苦。上次有个兄弟提意见，结果被扣了奖金。"
　　陆宇轩握紧了拳头，内心涌起一阵愧疚。作为CEO，他本该更了解基层员工的处境。
　　下午一点，陆宇轩借口有事提前离开，打车回到酒店迅速冲澡更衣。四十分钟后，他身着定制西装出现在速达外卖总部大楼的会议室，与上午判若两人。
　　"陆总，您来了。"杨助理迎上来，"投资方代表已经到了。"
　　陆宇轩点点头，瞬间切换回CEO模式。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他侃侃而谈公司的发展战略和市场份额，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投资方频频点头，显然对表现满意。
　　但陆宇轩的思绪不时飘回早上的外卖站点，想起老张说起公司时无奈的表情。当财务总监汇报到"通过优化配送算法预计可降低人力成本5%"时，他突然打断：
　　"这个优化是基于什么数据？有没有实地测试过对配送员工作的影响？"
　　财务总监一愣："这...主要是算法团队的模拟计算结果。"
　　"我要看到实际测试报告。"陆宇轩冷声道，"任何影响一线员工效率的改动都必须慎重。"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位高管交换着惊讶的眼神——这不像陆总一贯注重效率优先的风格。
　　会议结束后，陆宇轩匆匆离开总部，再次变回"陆远"回到外卖站点。推门进去时，他看到林悦正独自坐在角落的休息区，专注地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注意到。
　　陆宇轩悄悄走近，看到她正在画一幅街景速写——站点对面的小公园，几个老人正在下棋，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画作虽然只是铅笔勾勒，却生动传神，充满了生活气息。
　　"画得真好。"他忍不住出声。
　　林悦吓了一跳，下意识合上本子："陆远！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陆宇轩在她对面坐下，"你经常这样画街景吗？"
　　林悦放松下来，重新打开本子："嗯，休息时就画一画。这些都是练习，我想提高人物和场景的表现力。"
　　"你有专门学过吗？"
　　"只在社区艺术中心上过一些基础课。"林悦轻轻抚摸画纸，"正规艺术学校太贵了，我只能自学。"
　　陆宇轩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画纸上流连，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能举办个人画展，会想展示什么样的作品？"
　　林悦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送外卖时看到的那些瞬间——清晨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小贩，公园里跳舞的阿姨，深夜路灯下等单的同行...这些才是真实的生活，值得被记录。"
　　陆宇轩怔住了。在他所处的精英圈子里，艺术要么是投资品，要么是社交工具，很少有人谈论"真实"这样的概念。
　　"你呢？"林悦反问，"除了送外卖，你还想做什么？"
　　陆宇轩一时语塞。作为陆宇轩，他有无数计划和目标；但作为"陆远"，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更了解这个世界。"最后他说，"不同人的生活，不同的视角。"
　　林悦笑了："听起来你像个社会学家。不过挺好的，大多数人只顾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他们的谈话被站点的广播打断——有大批订单涌入，需要人手。接下来几个小时，陆宇轩和林悦各自忙于送餐，直到傍晚才再次在站点碰面。
　　"累死了！"林悦瘫坐在椅子上，"今天走了至少两万步。"
　　陆宇轩也感到腰酸背痛，这种体力劳动的疲惫感与他平时精神上的疲劳完全不同。他看了看表，突然想起今晚还有个慈善晚宴需要他以CEO身份出席。
　　"我得先走了。"他对林悦说。
　　"这么急？站长说等会要开个短会。"
　　"有...私事。"陆宇轩含糊其辞。
　　林悦理解地点点头："去吧，我帮你跟站长说一声。"
　　陆宇轩匆忙离开，再次上演"变身"戏码。一小时后，他出现在市中心最高级的酒店宴会厅，举着香槟与商界名流寒暄。
　　"陆总，听说速达外卖即将完成新一轮融资？"一位银行家凑过来。
　　"是的，但我们更关注服务质量的提升。"陆宇轩回答，脑中却想着今天看到的外卖员休息区连个像样的饮水机都没有。
　　晚宴上，他心不在焉，频频看表。当慈善拍卖环节开始，一幅当代艺术家的油画被高价拍出时，他突然想起林悦的素描——那种未经雕琢却直击人心的真实感，远胜过这些昂贵的装饰品。
　　"陆总对这幅画有兴趣？"主办方负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
　　"不，我在想..."陆宇轩犹豫片刻，"你们是否接受新锐艺术家的作品参展？比如非科班出身但有才华的年轻人？"
　　负责人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我们一般只与知名画廊合作。"
　　陆宇轩点点头，不再多言。晚宴一结束，他就让司机送他回城西区的酒店。明天，他还会是外卖员"陆远"，这个双重身份的游戏比他预想的更有趣，也更复杂。
　　回到酒店房间，陆宇轩打开电脑，调出公司的人力资源系统。他输入几个指令，调出了城西三站所有员工的资料，特别关注了他们的薪资、奖金和投诉记录。
　　一组数据引起了他的注意——林悦的送单量和客户评分在站里名列前茅，但她的奖金却比同等表现的男性员工低15%。更令他愤怒的是，系统显示她曾三次提出关于女性外卖员夜间安全的建议，全部被标记为"不予采纳"。
　　陆宇轩猛地合上电脑。作为CEO，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公司制度中的不公。更讽刺的是，他现在正以虚假身份体验着这些不公，而真正的他却一直高高在上，对此视而不见。
　　手机震动起来，是杨助理发来的明日行程。陆宇轩扫了一眼，回复道："明天所有会议取消，我有重要事项处理。"
　　他决定继续这个"外卖员体验"计划，不仅为了了解公司运作，更为了...多了解那个在角落里安静绘画的女孩。想到明天又能见到林悦，他心中竟升起一丝期待。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陆宇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办公室里，人们制定着影响成千上万人的决策；而在街头巷尾，像林悦这样的人正默默努力生活，追逐着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直到他放下CEO的身份，成为一名普通的外卖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