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阈值》404号公路

7、镜城法则

　　镜城没有天空。

　　周隐抱着林深踏入这座由记忆负片构筑的迷宫时，最先注意到的是脚下——每一步都会在镜面上激起涟漪，倒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散落的记忆残像：林深被捆在手术台上注射镇定剂的画面、周隐独自销毁实验记录的深夜、两人在某次任务后交换的烟与手术刀。

　　“放我下来。”林深突然挣扎，受伤的机械腿擦过周隐的手腕，爆出一串电火花，“...这地方会放大神经信号，你再抱下去，我们俩的脑浆都要烧沸了。”

　　周隐松手的动作比平时慢了0.3秒。他看着林深单腿跳向最近的一面镜子，染血的掌心按上去，镜面立刻浮现出复杂的神经脉络图——正是当年植入女娲初始代码时，周隐亲手绘制的脑桥接示意图。

　　“惊喜吗？”林深歪头，义眼聚焦在周隐微微收缩的瞳孔上，“镜城会具象化所有被刻意遗忘的东西。”他忽然用力捶打镜面，整座城市随之震颤，“比如你删掉的十七次实验记录，比如...”

　　镜子轰然碎裂，露出后面一座由手术器械拼凑的旋转木马。生锈的注射器当立柱，神经导管缠绕成缰绳，而每个“马”都是不同时期的林深——有的浑身插满导管，有的正在格式化舱里尖叫，最中央那匹却悠闲地叼着电子烟，对现实中的林深抬了抬下巴。

　　“...比如你偷偷给我建的‘纪念堂’？”林深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周隐的芯片接口传来刺痛。这不是他的记忆，至少不是他主动保存的。但当他触碰旋转木马的控制台，指纹锁竟应声而开——系统显示最后一次访问是2156年2月14日，情人节，也是理论上林深第三次格式化失败的日子。

　　“你总说我是疯子。”林深拖着伤腿跨上那匹完好的“马”，机械手指抚过马鞍上周隐刻的编号，“可真正分裂的是谁呢，周医生？”

　　镜面突然开始流血。

　　淡蓝色的液体从千万道裂缝中渗出，在空中凝结成珠，又化作细小的数据鱼群游向城市深处。周隐抓住一尾“鱼”，视网膜立刻投影出陌生的画面：

　　【年轻的周隐蜷缩在实验室角落，手里攥着林深的神经备份芯片，而监控画面显示真正的林深正在隔壁舱室被格式化】

　　“量子纠缠。”林深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呼吸喷在周隐后颈的芯片接口上，“你每删除一次记忆，镜城就多一块碎片。”他突然扳过周隐的肩膀，指向远处一座倒悬的白色建筑，“那是你的诊疗室，要去看看吗？”

　　穿过镜面回廊时，林深的伤腿不断剐蹭到地面突起的记忆结晶。周隐突然蹲下身，扯开被血黏住的工装裤布料——液压管断裂处裸露出精密的神经传感线，正是周隐当年引以为傲的“痛觉模拟系统”。

　　“闭眼。”周隐从怀中取出量子手术刀。

　　林深却笑着用腿勾住他的腰：“现在才想拆了它？晚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除非你承认，当年给我装这个...就是为了让我永远记得你造成的疼。”

　　手术刀悬停在半空。

　　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整座城市开始倾斜。无数记忆碎片从头顶坠落，周隐下意识护住林深，却被对方反手按进一面镜子——

　　他们跌进了2155年的手术室。

　　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周隐看到“自己”正将紫色芯片植入林深后颈，而手术台上的“林深”直勾勾盯着此刻闯入的他们，嘴唇开合：

　　“镜城没有出口。”

　　真正的林深突然剧烈咳嗽，蓝血从指缝溢出。他的机械心脏过载报警，电子玫瑰的根须正从伤口钻出，而诊疗室的白墙上浮现血字倒计时：

　　【女娲同化进度：71%】

　　“规则很简单。”林深拽着周隐的领口迫使他低头，“在倒计时结束前，找到你藏起来的‘真心’——”他舔掉嘴角的血，“或者陪我一起变成镜城的养料。”

　　周隐的芯片弹出最后一条提示：
　　【警告：检测到情感模块激活】

　　下一秒，他们被动的脱离了手术室。又回到了存在着无数镜面的回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