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光》失落白兰地

2、镜渊回响

　　江临川在第三次麻醉苏醒时，发现左手无名指上缠着染血的琴弦。这根琴弦的一端系着微型注射器，淡紫色液体正顺着静脉往心脏回流。陆沉舟的恶趣味在此刻展露无遗——用手术缝合线在囚室铁门上绷出五线谱，将他的囚服袖口改造成临时琴键。此刻那些金属弦正随着通风管的震动嗡鸣，奏响肖邦的《雨滴》前奏曲，而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昨夜解剖自己大腿肌肉时的铁锈味。
　　"第48小时记忆回溯。"机械音从头顶传来，雾化器喷出的淡紫色气体裹挟着福尔马林气息。江临川盯着墙面第19块瓷砖的裂纹，那是他三天前用指甲刻下的倒计时：距离陆沉舟承诺的"记忆清除手术"还剩72小时。裂纹深处渗出暗红色液体，在地面汇聚成钟摆形状，指针正是他丢失的左耳。耳廓软骨的断面在气体喷射中突然崩解成猩红的雪，每一片雪花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自己——十七岁在琴房割腕的少年、二十五岁在手术台猝死的医生、还有此刻浑身缠满传感器的实验体。
　　镜面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嵌在审讯椅背面的双向玻璃。此刻隔着二十公分空气，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正被铁链锁在基因实验室的手术台上。那个"江临川"穿着染血的白大褂，胸牌上印着「首席记忆标本师」，而操作台上的培养皿里漂浮的，分明是他三天前丢失的左耳。更骇人的是，标本师的手腕内侧有块烫伤疤痕——与陆沉舟锁骨下的机械心脏接口形状完全吻合。培养液中的组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耳廓软骨刺破薄膜的瞬间，他听见了七岁那年母亲自杀时的枪声。子弹穿过母亲眉心的弹孔里，嵌着半枚刻有"07"的铂金袖扣。
　　"你终于发现了。"陆沉舟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混响，"这些镜子会吃掉你的时间。"他举起注射器，液体折射出奇异的光谱——正是江临川在暴雨夜见过的基因图谱荧光色。针尖悬停在镜面三厘米处，江临川突然意识到这并非注射器，而是某种能穿透维度的量子镊子。镊尖夹着的正是他丢失的第三根肋骨，骨头上用显微激光刻着《月光奏鸣曲》的乐谱。
　　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十八年前福利院的琴房，暴雨冲刷着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那个总在深夜弹奏肖邦的男孩突然扯断琴弦，将他的手指按在共鸣箱上："听见了吗？每个音符都在血管里流血。"男孩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此刻正在镜中"江临川"的手臂上灼烧。江临川突然发现那道疤痕的形状与实验室防火门上的腐蚀痕迹完全吻合。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镜面时，整个琴房的木质地板突然渗出海水，咸涩的水珠滚过睫毛，他看见1999年的自己站在游轮甲板上，身后是正在演奏《船歌》的陆沉舟。海浪突然变成粘稠的黑色石油，吞没了整艘邮轮。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他听到陆沉舟说："我们会在所有时间线相遇。"
　　培养舱突然剧烈震动，淡紫色液体开始沸腾。江临川在窒息前最后看到的，是镜中"自己"裂开的嘴角——那分明是陆沉舟惯用的冷笑弧度。但当他试图擦去嘴角的血迹时，触碰到的却是某种胶状物质——整面墙壁正在融化成黑森林蛋糕的质地，奶油裱花里渗出暗红色的组织液。奶油刀突然自动飞起，刀锋精准地划开他锁骨下方的皮肤，切口处暴露出发光的神经网络，每根神经末梢都连接着墙上的莫奈睡莲油画。
　　"疼痛是记忆的显影剂。"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变成少女的清甜，培养舱顶部的照明灯变成了无数只复眼，"还记得你给第四十三号实验体听《月光》时吗？他的脑神经像圣诞树的彩灯一样炸开。"江临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彩灯的残影在视网膜上重组为福利院火灾现场，消防斧劈开铁门的瞬间，他分明看到陆沉舟举着摄像机站在火光中。摄像机镜头里映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成千上万具漂浮在福尔马林池中的克隆体，每个克隆体的胸口都跳动着与他相同频率的心脏。
　　通风管道传来指甲抓挠声。江临川用琴弦缠住右手腕，在金属弦割破皮肤的刹那，血液竟悬浮成克莱因瓶的形态。这是上周被清除记忆的钢琴师留给他的密码：当疼痛达到阈值时，血液中的纳米机器人会启动自毁程序。培养舱里的"自己"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瞳孔中浮现出福利院地下室的地图——那里埋着被水泥封存的第十三具尸体。尸体的手指骨节上套着铂金戒指，戒面刻着的生辰八字竟与他完全一致。
　　镜面开始渗出海水。咸涩的水珠滚过江临川的睫毛，他看见1999年的自己站在游轮甲板上，身后是正在演奏《船歌》的陆沉舟。海浪突然变成粘稠的黑色石油，吞没了整艘邮轮。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他听到陆沉舟说："我们会在所有时间线相遇。"这次他听清了后半句呢喃："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
　　当江临川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站在环形实验室的中央。三百六十面落地镜以精确的60度夹角排列，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自己。左侧镜中的"他"正在给昏迷的陆沉舟做开颅手术，右侧镜中的"他"则被钉在铺满玫瑰的刑架上，而正前方的镜面里——陆沉舟正用手术刀挑开他锁骨下方的皮肤，将某个发光的物体嵌入血肉。那个物体表面蚀刻着摩斯密码，经瞳孔折射后显现出【基因重组进度98%】的字样。
　　"欢迎来到记忆回廊。"陆沉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白大褂袖口滑出的金属腕带正在扫描他的视网膜，"这些是你的重生轨迹。"腕带投影出全息地图，红色光点正在他们脚下闪烁——那是二十年前暴雨夜的疗养院坐标。江临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的神经芯片突然释放高频脉冲，他看见镜中某个倒影突然转头，瞳孔里跳动着和自己相同的火焰。当那个倒影伸手触碰镜面时，整面墙的玻璃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他脸上划出血痕，鲜血滴落在怀表表面，血色指针突然逆时针旋转。所有镜像如退潮般消散，只剩最中央的镜面映出惊人画面：二十年前的雨夜，五岁的他正被陆沉舟抱在怀里，男孩用手术刀在他锁骨刻下编号，鲜血滴在怀表表面形成血色指针。而此刻他才惊觉，那个"陆沉舟"的眼角根本没有泪痣。
　　培养舱突然传来婴儿啼哭。江临川看到七具尸体整齐排列在环形实验室的边缘，每具尸体的胸腔都被改造成透明容器，里面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自己。最年长的尸体穿着染血的婚纱，心口插着刻有"林深"字样的手术刀。当江临川靠近时，所有尸体突然集体坐起，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喉咙，喷涌的鲜血在镜面写下血色方程式——那正是江临川在咖啡厅签下的婚契编码。方程式下方标注着日期：正是三天前他"自杀"的那天。
　　"你父亲给我注射的可不是普通药剂。"陆沉舟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动脉，温热的吐息里带着紫藤花腐败的甜腥，"那是能改写DNA的基因药剂。"他忽然撕开左胸，机械心脏的钛合金外壳泛着冷光，导管如蛛网般刺入江临川的脊椎，"记得七岁那年你突然能听懂鸟语吗？那是我在你脑内植入的神经接口。"导管末端的金属探针突然刺入指甲缝，剧痛中浮现出七岁那年的场景——父亲将针管扎进少年苍白的脖颈，那个少年的面容与陆沉舟重叠，只是眼角多颗泪痣。此刻江临川才惊觉，父亲注射的药剂瓶上印着的，正是陆沉舟实验室的LOGO。
　　镜面墙突然映出惊人画面：二十年前的手术台上，陆沉舟正将芯片植入昏迷少年的后颈。江临川在眩晕中看清那张脸——分明是此刻镜中的自己。培养舱里漂浮的尸骸突然齐声呢喃："欢迎回家，07号实验体。"他们的胸腔里嵌着的正是江临川丢失的怀表，表盘玻璃映出扭曲的婚礼请柬——新郎姓名栏赫然写着江临川，而新娘照片竟是林深年轻时的模样。请柬背面用血写着：【当月光第三次染红琴键，你将成为完美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