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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款冬急匆匆地跑进屋里,抖落一身的雪。
      “外头下了好大的雪,三公主正叫人在外院中堆雪人玩呢。”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宫女替她掸了掸身上的雪,“款冬,先驱驱寒气再进内室,公主病才好些,别叫她受了凉。”

      “好姐姐,我给公主折了几朵山茶,你替我拿了去给她。”语罢,款冬跟献宝似的从竹篮中取出两朵在蒲葵面前晃悠,“喏,这是给姐姐你和青黛的。”
      “你这丫头,这又是从哪处折来的,仔细叫钱姑姑知道了要说你玩忽职守呢。”
      “公主病中苦闷,连带着明窗那两株水仙都败了,如此了无生趣,自然须得鲜花点缀。”

      “公主要用药了。”钱姑姑在里面唤人。
      蒲葵应声,端着药碗走进去。

      依照蒲葵的叮嘱,款冬跑去炉边烤火,顺手把山茶花插在了青黛头上。

      看着蒲葵把药端进来,齐明娆顿时起了兴致问她,“我听着,外面是下雪了?”齐明娆探着头就想下床,大约是受身体的影响,她总觉着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像个正经的七岁孩童了。

      “咳咳,公主。”钱姑姑把药碗递到齐明娆面前,看着她一口喝下。

      齐明娆重生的节点很巧,正是她生病的日子,于是便借着这个由头不见客不出门。
      她花了整整一天才接受了自己重活一世的事实,只是偶尔怀疑会不会是一个戏台子,抑或施了障眼法在天上地下的幻境,还是说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如此罕见的异闻,怕是只有在一些志怪话本里才有。
      会不会有一日她再次睁开眼便什么都没有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昨日奴守夜,听见公主梦中呓语,怕是梦魇,要不让何御医再开个方子?”
      “姑姑,我只是……没好全,身子不爽利才会如此,就不劳烦何御医了吧。”

      如何能睡好呢?
      这段日子,即使对外说了不见客,兰美人偶尔还是会来,她是不算客人的。与她相处的时时刻刻,齐明娆都在害怕她下一秒就杀了自己。
      至于她送来的那些吃食她是再不敢多碰的,就是不碰,也要让人验了再验。若是真查出来有问题就立刻送去给父皇看,早些解决这个祸患,也好叫自己早些安心。

      午夜梦回,齐明娆一次次梦见自己被姨母和弟弟用不同的方式杀死。
      前些个夜里,她身上本就发着热,梦中乱得很,似在水深火热之中。
      惊醒时,衣衫几乎被汗浸透了,她只是抱着自己一阵阵后怕。

      款冬和青黛睡得沉,察觉不出什么。
      蒲葵心细,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借口做噩梦搪塞过去。

      “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吗姑姑?”
      “天寒地冻,公主还是不要出去了,大病初愈,恐怕又落下病根。”

      齐明娆并不是贪玩,只是前世她夫君死后,她重回未央宫,敛起了性子,再没有堆过雪人,那是她也不过才十九岁。
      母后在世时,每逢下雪之日,父皇定会作陪,母女俩堆起雪人,三个大小不一的雪人要到春天才会化呢。
      若不是母后早亡,她前世恐怕也不会走到那一步,重来一世,却依旧来不及改变。

      “钱姑姑,我想我母后了。”

      钱姑姑屏散了众人,跪在床边,“公主,您要好好的,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您平安康乐的。”

      两人相互望着对方,一时无言。

      “明日,我想去皇祖母那看看二郎,你让她们准备些小玩意儿和新鲜吃食让我带去吧。”
      “是,奴吩咐她们去做。”

      大雪淹没了皇宫,淹没了京城,山河隐隐、人间满地清白。

      ·

      皇宫之中,除却东宫之外,有三大宮三大殿。
      三宫,紫宸宫、未央宫、康宁宫。
      三殿,万明殿、昌顺殿、太极殿。

      太后所在便是康宁宫,康宁宫临近天心塔和麟德殿。
      齐明娆知晓天象与礼佛,是皇祖母最看重的两件事。

      前半生杀戮过重,后半身只想洗去一身血污。

      来之前齐明娆特地寻出母后在时太后送与她的一串佛珠,只是她如今年纪小,戴着总是会往下落,索性就直接揣进袖口了。

      “元恒长公主齐明娆给皇祖母请安。”
      “快些起来吧,你这大病一场,人都清瘦了不少,天这么冷,雪地里路滑难走,怎么才刚好些就来了?”

      端坐在正位上的面容并不算得上慈祥,只是岁月的风霜无端让她多了几分柔和淡然,她轻轻地照着手唤她到身旁来。

      齐明娆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太后走去,“玉棋想念皇祖母和二弟了,便来了,不知可否在皇祖母这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正好,新来的厨子做了些新鲜的菜色,你也跟着尝尝。”

      端详着她,“不错,虽是瘦了,却也长高了些。”

      齐明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太后笑,像极了一个被夸奖的孩童会做出的反应。

      太后看着她,她的这个小孙女越长大越像她,或许有朝一日,自己没有做成的事,她可以替自己完成,“你袖中是何物?我怎闻着似有股熟悉的香气。”

      顺着太后的视线,齐明娆也看向自己的袖口,取出了那串佛珠晃悠着拿给太后,“皇祖母说的大约是这个。”

      太后一时认不出,“此物看着有些眼熟。”
      一旁的刘姑姑一眼便认出来了,“太后娘娘,这不就是您当年赏给先皇后的那串佛珠,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再见到。”
      比起见到,更出乎太后意料的是,佛珠上的香气依旧与当年别无二致。

      “玉棋前些日子思念母后,便寻了些母后在时的旧物,睹物思人,看到此物,只觉倍感亲切便随身带着,只是不知此物正是皇祖母所赠。”
      “既是亲切,当是有缘,这串佛珠你便好好收着。”太后握着齐明娆的手,把佛珠放进她的手心,“去看看二郎吧。”
      “好。”

      二皇子齐明社是齐明娆一母同胞的弟弟,当年,先皇后才生下他便不幸撒手人寰,可怜她的一双儿女,一个才四岁,一个刚出生便没了母亲。

      皇后和皇子竟然被人下毒,皇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相干人等杀的杀、抄家的抄家。
      追根究底,查到了南阳褚氏的头上,原是他们进贡的一位药材出了问题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经手此事百十余人竟无一人察觉。
      最终,南阳褚氏满门被下令处死,听说,行刑时家主幼子因随祖母前去塞外探亲幸免于难。

      此事牵连甚广,却查得过分顺利,太后疑是有他,暗中命人继续彻查。
      原是祝昭仪嫉妒皇后有孕,其兄长押送时偷换了浸了毒的药材,南阳褚氏虽办事不力,到底罪不至此,太后心生怜悯保下了褚氏遗孤,赐姓“聂”。

      不久,皇帝立了郑贤妃为皇后,就是当今皇后,大皇子的生母。名义上郑皇后是齐明娆的养母,终究不亲。几年后她有了三公主、五公主,对齐明娆也就愈发“力不从心”了。

      隔了几月,先皇后的母家琅琊王氏送来了新人进宫,正是先皇后的堂妹。
      堂姐妹总是像的,一入宫便着实算得上受宠了,只是位分低,并无资格抚养公主皇子。兰美人最初待齐明娆也是极好,年纪虽小,却好像已是深谙为人母的心境。

      至于齐明社则是被太后抱去养在身边,皇帝虽不情愿,到底是应允了,大约是怕太后借这个孩子又生事端,后来的事,却令他失望了。

      论理,齐明社应当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选之一,只可惜,在娘胎里中了毒,有些痴傻,不是愚钝,是心智不全,令大家大失所望。

      若不是因此,齐明娆上辈子又怎会上赶着扶持他人上位,再亲,也不是一个娘生的。

      ·

      “见过公主。”

      齐明社原本正摆弄着一个香囊,听到是齐明娆来了立刻跳下凳子朝他跑去,“皇姐,我好想你呀,你好久不来看二郎了。”

      “二郎乖,皇姐只是前一阵子病了,昨才好些,这不今天就来看你了,还让钱姑姑给你做了好些点心。”齐明娆看着弟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揉弄着那张小脸才有些真实感。

      “皇姐好,钱姑姑也好,二郎,开心。”
      “二郎,我们去玩雪好不好?”

      齐明社摆摆手,两手相互抓着,“皇祖母说冷,不让。”

      “那我们就悄悄玩一会儿,皇祖母就算是知道了还有皇姐在呢。”
      “好。”

      宫人们在一旁守着,两人闹了一阵儿,好不快活。

      有几下齐明娆故意用力地将雪球掷在地上,积压已久的怨,总得想些法子发泄。

      上辈子端庄了一辈子,齐明娆装累了,她偏要恣意潇洒,又争又抢。

      二郎这般心智,怕是越长大越不见好,便是寻遍九州四海她也想试试治好他,若是真的无法可解,她也得保他一辈子平安顺遂。
      他才是真正与她一母同胞,世间最亲近之人。

      ·

      在康宁宫用完午膳,齐明娆又陪太后去了麟德殿,太后让人给她拿了一卷佛经回去抄,她欣然接下。

      路过天心塔时,她在门口看到一位古怪的老头,此人一身粗布麻衣倒与此间格格不入。

      没等齐明娆开口询问是谁,那人匆匆走到她面前跪下,“在下柳青风见过元恒长公主。”

      齐明娆并不认识眼前之人,可若是柳青风这个名字,她却是打小就知道的。

      在她出生前,京城大旱,接连三月滴雨未下,百姓苦不堪言。
      而就在她呱呱坠地之时,天生异象,整个京城都照耀在一片金色霞光之中,紧接着下起了雨,天色未见半分阴沉。
      有相师观之面相曾言,“此女眉宇间似有未来可继大统,一念之间,可决断国运兴亡。”
      柳青风,便是那名相师的名讳。

      只是齐明娆毕竟是个女子,众人并不信,不能信。
      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个预言会成真,上一世到最后,她也只是个长公主罢了。至于后半句,牵连因果,徽朝的倾覆,确是与她的死相勾连。

      命运在此刻已发生了改变,上一世,她从未见过这个人,这一世,他却主动撞了上来。

      “原来是你。”话语中夹杂着威压,她一时惊讶,竟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八岁女童,察觉自己失态,她连忙找补,“我母后在世,和我提起过那个预言。”

      “你们先在此处候着,我有话要与柳相师说。”
      “是。”

      齐明娆同柳青风步入院内,天心塔便在眼前,四周寂寥,可齐明娆知道塔内有数十人正在演算天象术生。

      “烦请先生,同我讲讲那个预言。”

      柳青风指向一旁的通天池,正映照出二人的面容,“公主请看池中。”

      齐明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开始打量起自己的面容,未免太过稚气,又想起自己后来的样子。

      她窥视着八岁的齐明娆,八岁的齐明娆也窥视着她。

      “公主的面相极具帝王气息,龙瞳凤颈,眼中有神,鼻梁挺直,下巴尖长。何况公主出生时天生异象,福照万民,久旱逢甘霖更是救万民于水火。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柳青风说话间他手中所执拂尘随之摆动,拂尘本无特别,却镶嵌了一颗上好的海蓝色鸦鹘。

      “先生,我只是个孩子,先生讲的这些我不明白,我本就是公主,是最受父皇宠爱的长公主,金枝玉叶。”齐明娆不再看池面,转身正对上柳青风直直的目光,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我只需做好一个公主的本分,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仅仅是衣食无忧,是锦衣玉食。”

      “公主,在下的预言言出必成。”

      叹一口气,齐明娆踢了踢一旁的石子,“即使是当年的皇祖母也未能登上那至高之位,先生觉得,如此亘古未有之奇事,我能办到?”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即刻又收回,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令人心慌。

      柳青风大笑一声,丝毫没有因在皇宫大内而又过多顾忌,“自然能成,结束即开始,至高者,双人成行。公主可听过,重生?”

      “重生?是什么故事吗?”她攥紧拳头,身上一阵发冷。
      柳青风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已死之人,或是死而复生,或是转世投胎,或是……重启人生……”
      “重启人生?”齐明娆心下一惊,她不就是如此重生之人,“此般骇人听闻之事,我从未听说过。”
      “公主未听过也是正常,既是侥幸重生,又怎能广而告之,自当应该守口如瓶,不可轻易为外人道。”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他似乎是在告诫齐明娆不可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人。

      齐明娆心下了然,不时地瞥向地面,她知道自己藏得不好,只是八岁孩童的模样实在是陌生了。
      “柳天师,预言之事我今日从未和你提起过,更没有谈过什么重生异闻。”她从荷包中随手取出几颗宝石,从中挑了两颗要拿给他。
      “公主既都拿出来了,何不一并赏了小人?”柳青风嬉皮笑脸,倒未见贪婪之色,只是欢喜。
      她欣然应允,一并给了他,金玉宝石一类她向来不缺,“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我的命应当握在自己手中。”

      顺应天命?
      不,她若是想当皇帝定不是因为什么天命,而是因为她想,若是她不想,天命也奈何不了她。
      她现在,还真的有点想试试了。
      那群草包都能争上一争,她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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