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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铃铛的秘密 ...

  •   啊,没错!”顾晨点点头,方才阿姨的突然出现让他差点忘记了正事。
      终于要进入重要环节了,顾晨深吸了一口气:“可能......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听上去会有些荒诞,但......无论如何也请你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我编造出来的。”
      “嗯,你说,我听。”
      其实,即使顾晨不说,蓝泽也是信顾晨的,没错,无论多离谱,他都信。
      迫不及待的将信展开,果然,信纸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家的地址,这才确定,原来顾晨他们要找的人真的是自己。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会知道他家的地址?
      蓝泽苦苦思索着,却始终猜不出这个提及自己名字的人究竟是谁。
      顾晨说他们是朋友?他真的有这样的朋友吗?会不会是弄错了?难道是之前也有一户居民住在这儿,他们同名同姓,那个人也叫蓝泽?不不不,不可能,此想法一出,便被蓝泽立刻否认了,这样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怪不得顾晨说要给他提前打预防针呢!蓝泽现在算是全明白了,这件事看上去确实有些离奇古怪,要是进门时顾晨就和他开门见山说这些,那他一定会把这俩人当疯子给立刻赶出去吧,蓝泽想。
      顾晨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看向蓝泽,见对方面露困惑之色,心里大抵有了答案,却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对不起。”蓝泽叹了口气,将信递还给顾晨,怀着一丝愧疚,只恨信上给的信息太少。
      “哦,这样啊......”顾晨心头一凉,果不其然,和自己猜的一样,却还是强颜欢笑,收回了信,安慰蓝泽道,“想不出来也没关系的,没事儿!”
      只是失望像是冷却后的糖人,凝固在了脸上,想藏也藏不住。
      顾晨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看着这样的顾晨,蓝泽的心里也越发的不是滋味,他想帮忙来着,却有种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无力感自己还是那么的没用,和以前一样,一个遇事只会退缩的小丑,蓝泽懊恼,恨这样没用的自己,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顾晨会如此在乎这个写信的人,明明连对方是谁,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他是谁,放着不管不就好了,莫非这个人其实对你很重要?”
      问出口时,蓝泽的声音明显变得颤抖,把他自己都惊着了,无法确定的情感交织其中,就像是心里住着一只在暗流汹涌的海上摇摆的小船,蓝泽慌了,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相处还不到24小时的人,泛起了妒意。
      “不,不是这样的!”顾晨慌忙解释,却惊奇发现,蓝泽竟然不结巴了,“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信,而是我怀疑......他和我做过的一个梦有关。”
      最终,他还是将事情的真相道出了口,没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因为那场梦吗?
      “梦?!”
      这回傻住的可不止有蓝泽,还有被当成透明人许久的李梓然。
      “顾晨你没疯吧!你跟我们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梦?!”李梓然更是口吐芬芳,惊呼道。“我没有疯!我说的是真的!”顾晨再一次肯定道,他就知道,这个理由说出来,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男孩儿在对我笑,他看起来和我们一般大,醒来时,才发现我的眼角有泪痕,我竟然哭了......只是,我至今也没想明白,那天,我为什么会哭,还有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儿,就像是......最重要的部分被挖走了。”尽管有些难以启齿,可眼下,顾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如实道,“那天放学后,我就在信箱里发现了第一封信,这一封,写着你地址的,是我们昨天晚上发现的,虽然,那晚之后,我没有再梦到男孩儿,但我总觉得,这一切不像是巧合。”
      “哈哈,我就说嘛!那天开学,我见你状态不对,问你你也不说,原来是哭了啊!”
      果然,顾晨说完后,便遭到了李梓然的无情嘲笑,不,与其说是嘲笑,倒不如说他是难以置信。明明平日生活里像个冷面书生,却因为一场梦,卸掉了伪装,流露出了柔情。“真有意思,居然还是一个无厘头的梦,诶?那我岂不是说对了?那天的梦是春......”
      “春什么?”蓝泽着急追问道。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呢!你别当真!”
      ‘梦’字快要脱口而出时,又硬生生的被他给咽了回去。
      有蓝泽在,李梓然不敢胡说,一是为了顾及顾晨的面子,二是怕蓝泽有心,发现了顾晨的秘密,那他岂不就成罪魁祸首了?
      还好还好,还好自己忍住了,万一说漏了嘴,顾晨不恨死他才怪呢!
      呼~李梓然拍了拍胸脯,像是松了口气,想想都觉得后怕,他可不想被这家伙记恨上,会倒大霉的!却还是免不了,承受了对方一记白眼,像是在说:“李梓然,算你识相!”
      “哦~怪不得,怪不得呢!”李梓然像是才醒悟过来,惊呼道,“你那天执意要我去打听那几个右眼眼角有痣的男生,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是直觉,原来不是什么狗屁直觉,而是因为你梦里的那个男孩儿右眼眼角就是有痣!顾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嗯,正解!”
      “哼!别人也就算了,我你也不说实话,太过分了!”
      李梓然带着质问的语气,很是不满,噘起的小嘴也快要翘到了天上。
      此刻,他的样子,像极了几百年前的封建王朝里,为了能得到唯一夫君的爱,而争风吃醋妃嫔。其实在《他们的故事》,其中一个篇章里,就是把顾晨设定为了一个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皇帝,李梓然则是一个相貌可爱,却有些骄纵,人性,爱吃醋的宰相府的千金,与皇帝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一直暗恋着皇帝哥哥,后来,皇帝哥哥知道了她的心意后将她纳入了后宫,册封为然妃,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或许是因为来自女生们的嫉妒吧,本来应该是happy ending,却被活活改写成了入宫第三年,因为然妃入宫多年无所出,又侍宠生娇,勾结外戚,事情东窗事发后,被皇帝哥哥打入冷宫,然妃大受打击,决意要自裁,结果死前才知道,皇帝哥哥爱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与他模样相似的人。
      “靠!甄嬛传看多了吧!”
      从此以后,李梓然便多了一个称号‘然妃’。
      有时打趣时,顾晨便会‘亲切’的唤起这个称号。

      “没办法啊!知道你肯定会笑话我,所以才没说的。”顾晨摊了摊手,感到无奈。
      开始,他也以为是件小事。
      却没想,竟又牵扯进一个人来。
      “不过,你猜的没错,我确实会笑你!哈哈哈哈......”说完又捧腹大笑了起来,且笑得异常夸张,放荡。见顾晨被嘲笑,蓝泽便有些坐不住了,一向胆小怕事的他,竟公然反驳李梓然道:“不......我觉得,觉得......这没什么丢人的,毕竟,人都有七情六欲,顾晨......顾晨同学他......他也是人,所以.....也会有不受感情控制的时候,即使......即使这是一场梦,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证明了他是一个人,是感性的,如果......如果一个人连喜怒哀乐都......都没,那......那他......和木头有......有什么区别?亚里士多德不......不就说过吗?情感是......是心灵的活力,没有......没有情感,人类......就......就不再是人类。”
      这番话来得有些猝不及防,让正在逗乐的顾晨,李梓然同时怔住了,齐齐看向蓝泽,像是电影进行到了高潮,却按下了暂停键。
      “对......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望着二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蓝泽羞的低下了头,小脸仿佛在碳炉上炙烤过,红的能滴出血来,他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一步,似乎一下子,又变回到了方才见面时那怯懦的样子。
      啊......我......是不是太冲动,蓝泽摩挲着指甲盖,懊恼至极,紧咬着下唇。
      他们是朋友,相互之间开玩笑也是应当的,怎么会需要我这样一个外人强出头呢?蓝泽,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呢!活该你没有朋友!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强出头,惹人厌?
      因为太过于用力,他的唇上印出了深深的牙印,痕迹殷红而明显,仿佛是曾经生活中无法言说的痛楚,再次涌上心头,此刻与回忆交织成了一张网,困住了他。
      “嗯,没错,蓝泽说得对,你没资格嘲笑我。”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划过耳边,是顾晨,他正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蓝泽,赞许道,“人都有七情六欲,我不是木头,所以,我也会哭,也会笑,你说对吗?蓝泽?”
      “嗯!没错!”顾晨的话语声,如一缕清风,吹散了绞在蓝泽身上的细线,蓝泽的脸上重新绽放起了笑容,自信的回答道,那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阳。
      原来......他也是可以被肯定的,原来......他不是异类,也不是怪物!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重新被人接受了,认可了。
      我该高兴的!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早已翻起了千层浪,可为什么.....蓝泽鼻头一酸,竟有些想哭呢?或许是他从未奢求过这一刻的来临吧,又或许是他早已被那些肮脏的字眼折磨的麻木,也认命了。直到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将他唤醒,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顾晨注视着蓝泽,见他笑,自己竟也跟个呆子似的,痴傻的笑起来。方才一席话,蓝泽说的声音并不大,却是那么坚毅,振聋发聩,好似雷鸣般奏响,又如同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将他的心搅得地动山摇,天翻地覆。
      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人,竟会有这样大的能量,更未想过,他会替自己说话,且说的还这样好,迈出这一步一定很艰难吧,顾晨想,连嘴皮子都咬破了。
      坦白说,开始时,他对蓝泽的印象并不怎么样,胆小,怯弱,也没什么主见,是他最反感的性格,除了那张脸是他喜欢的,说他对蓝泽温柔,体贴,也不过是同情他罢了,人嘛,不都这样,敬畏强者,同情弱者。
      可就在刚刚,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蓝泽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脆弱。
      不自觉的又多看了人两眼,竟越看越觉得可爱,但蓝泽的可爱又与李梓然不同,李梓然是活泼的,跳脱的,要拿一种动物比较的话就像武当山的猴子,而蓝泽是安静的,他更像是一盏茶,初品尝时有些苦涩,回味过后,却仍留有余香。
      还有双大圆溜溜的大眼睛,只是因为不自信,才藏了起来。
      看着蓝泽粉扑扑的小脸,顾晨想:要是咬上一口,一定会很诱人!
      “你.....你看我做什么?”蓝泽被这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却不是反感,反而是害羞多了些。
      “啊......没什么没什么。”顾晨回过神来,立刻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谴责自己,顾晨,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能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又擅自从蓝泽的书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他,玩笑道:“擦擦吧,你的嘴都出血了,下回别这么用力咬嘴角,想发泄,就学李梓然,抱着枕头乱摔一通,或者和身边的人倾诉,扰得他们也不好过,这些都可以,总之,别亏待了自己就好,对吧,李梓然?”
      “谢谢,我.....我知道了。”蓝泽接过纸巾,用纸巾的一角沾着发热的地方,却不是疼,而是痒痒的。
      “嗯?李梓然?”
      见这家伙紧皱着眉,许久没吭声。
      “喂!你咋了?!”猛拍了一下对方的后背。
      “哎哟!干嘛?!”
      “问你呢!发什么呆啊?”顾晨好笑道。
      “不是,其实吧......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想什么?!”顾晨以为李梓然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期待的问道。
      “我在想刚刚你们说的亚里士多德是谁啊!咋听着这么耳熟捏?!”
      李梓然眯着眼,一副沉思者的模样。
      顾晨:“......”
      蓝泽:“......”
      顾晨:“历史书上不是有吗?才学的你就忘了?”
      蓝泽:“嗯,在历史课本选修四,第三课,古希腊文化集大成者亚里士多德里有讲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最博学的哲学家、科学家和教育家,他单独创立了逻辑学、生物学、以及心理学,他还在两千年前的《政治学》这本书中预言了工业革命的来临,他说‘如果每个机器都能制造其各自的零件,服从人类的指令和计画,如果梭子会自己来回飞动、如果弦拨会自己弹奏竖琴,完全不需人手操控,工头将不再需要领导工人,奴隶主也不再需要指挥奴隶了’。”
      李梓然震惊:“靠!你连第几课叫啥名都记得这么清楚?!”
      至于其他的,他倒是啥也没记住。
      顾晨却是毫不意外,无比认真道:“可能......这就是学霸与学渣之间的差距吧。”

      “算了算了,不重要,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他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要是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指不定又要遭受顾晨多少挤兑和白眼。不过就在刚刚,灵光一闪间,他到真想起了什么,指着信上的字,问道:“蓝泽,你读这封信时,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字迹,你有没有觉得眼熟,或者在哪里见过?”
      “你说......字吗?”蓝泽接过信,重新审视了一遍,“嗯......并没有。”失落的摇了摇头,又好奇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其实......是这样的。这封信虽然是写给顾晨的,但当我看到信上的字第一眼时,竟意外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遇见过,虽然......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字迹相似的人会有很多,但我敢肯定,这绝不是错觉,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看见这封信时,也依旧无法摒弃那种熟悉感,所以这才想来问问你。”
      李梓然难得认真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是异常的坚定。
      “哦~原来是这样啊!”蓝泽了然,沉思了片刻后,眼睛忽然如闪烁的灯泡,亮了一下,定睛道,“对了,铃铛!我见信上说有一个提示是红色的铃铛,是什么意思?你们带了吗?可不可以拿给我看看?”
      说不定......那个铃铛真的能唤起他一些记忆呢?蓝泽期待,心动。
      “对哦!哎哟,咱俩真是,光顾着研究信去了,居然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李梓然猛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怨自己怎么才想起,于是赶紧催促着顾晨去拿。
      看见铃铛的那一刻,蓝泽的脸上露出了意外之色,手指着铃铛,对顾晨和李梓然惊喜的喊道:“这个铃铛我也有一个!”又像是怕他们不信,特意重复了一遍,道,“真的!我真的有一个!”却不知,欣喜从何而来,明明铃铛还在顾晨手上,他连模样都没瞧见仔细,就以言之凿凿,脱口而出道,不仅仅是顾晨和李梓然,就连他自己也惊着了。
      我刚刚说的话会不会太过于表现了?他们......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是在骗他们?
      蓝泽的脸上透着不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之色,弱弱的改口道:“我......我......请让我再仔细看看,我......我可能没看清。”
      说罢,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去拿,结果慌乱中,他的手无意间碰上了顾晨的。
      立刻,一股温润的电流像柔和着的涟漪般在俩人之间流转,从指尖传遍到了每一寸肌肤。
      俩人同时顿住了,看向彼此,又立刻撤回了手,看向了不同方向。
      蓝泽摸着自己剧烈起伏的心脏,就像是激烈的战鼓在内心激荡着,为什么......为什么他跳得这样快?就像是......像是要从我的身体里蹦出来一样!
      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蓝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竟又是如此的难以言喻。
      掌心的电流依旧萦绕在他的指尖,心头,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就像是一场甜蜜的触感盛宴,只是蓝泽,却不敢再奢望一次。
      再次看向彼此时,俩人的脸早已红成了樱桃,从从颧骨一直延伸到耳朵根。
      而这样的小细节自然没有逃过李梓然的法眼,他像是一位忠实的观众,静静的看完了这场默片,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
      “好啦,你俩就别再互相看啦!”不过,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打断了道,“再看下去,天都黑了,还聊不聊正事啦?”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啊......对不起!”蓝泽这才收住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铃铛上,“嗯,没错,我确实有一个这样的铃铛!不会有错的。”这次,蓝泽肯定道。
      顾晨和李梓然立刻,又像是重新看到了希望,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李梓然更像是一个在圣诞节的早上,看见圣诞树下,堆放着满满礼物的孩子,热切又心急的催促道:“那你能把你的铃铛也给我们看看嘛?”
      “当然没问题!”蓝泽欣然答应道。
      左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只微微有些褪了色的红色铃铛,起身走向了书桌旁,慎重的,从笔筒里取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抽屉,尽管,他也不确定铃铛是否被完好保存着,只是凭着直觉走向了那儿,就像是......像是被一种神秘力量牵引着。
      抽屉被缓缓拉开,一只模样相同的铃铛赫然躺在了那里,只是,掌心里的那只是红色的,而这只,却是蓝色的,它像是不愿被人发现般,‘躲’在了角落的最深处,却又像是等待着被人想起,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居然真的有铃铛?!
      蓝泽诧异,将铃铛拾起。
      许是被搁置的太久吧,铃铛上,已被一层细碎的尘埃,温柔的覆盖着,那是时间留下来的痕迹,仿佛它已经守护了太多岁月的秘密。
      蹭去了上面的灰尘,蓝泽望着铃铛,沉思了许久。
      抽屉里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几乎承载了他十六年以来全部的美好回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铃铛会出现在这儿?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从未察觉出铃铛的存在?还有,就在刚刚,拿起铃铛时,竟真多出些奇妙的感觉,一股不可名状的温暖感缓缓涌入他的指尖,他像是与铃铛有了共鸣般。
      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它们就像是吹不尽的肥皂泡,在蓝泽的脑海中不停回响着......
      将两只铃铛系在一起,轻轻一碰,铃铛随即发出‘铃铃’的声响,只是这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并不似寻常铃铛声音听起来那般清脆。可蓝泽却觉得好听,忍不住,又多摇了几下,铃铛的声音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吟唱着,一首神秘的歌,一只古老的故事。
      蓝泽寂寞,空虚的心,也渐渐地,被欢愉,兴奋给填满。
      像是一位许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却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他,还有他已经忘却的曾经。
      这......就是李梓然提到的熟悉的感觉吗?
      蓝泽眼中闪烁着欣喜,没错,这种感觉他很喜欢,一点也不讨厌。

      “你叫蓝泽,那这个蓝色的铃铛代表你,红色的代表我,现在我们交换吧!你看这儿!”
      “我的铃铛上已经写好你的名字了,你看!”
      “LZ--蓝泽,就是你,所以现在这个铃铛是属于你的了!”
      “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
      “嘿嘿,不要太感动哦!还有,也不许把我忘了。”

      伴随着铃铛声轻轻响起,一段模糊的画面如同放电影般,从蓝泽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却又像是按了加速键,一闪而过。一个约摸着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指着铃铛上蝴蝶结的内侧,兴奋地说道,只是画面跳转的太快,蓝泽没有看清男孩儿的长相。

      这是......我的记忆吗?我怎么会有这段记忆?
      蓝泽瞳孔猛然一震,握住铃铛的手也不知何时开始,颤抖的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蓝泽吸了吸鼻翼,拼命捶打着胸口。
      又看向了手中握着的红色铃铛,犹豫了片刻后,又将蝴蝶结的内侧翻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一位破解密码的专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写有自己名字‘LZ’大写首字母的字样,只是字体稍稍有些褪色,却依旧可以看清,两个字母歪歪斜斜的倒向一边,有点丑,和信上的字判若两人。
      这会是......同一个人写的吗?
      蓝泽将信将疑,又抱着某种期待,看向手里另一个颜色的铃铛。
      可惜的是,蓝色铃铛上光秃秃的,什么记号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以为快要把人找出来了呢!蓝泽有些懊恼,心情更像是穿过撒哈拉沙漠,以为前方是绿洲,走近一看,原来,是海市蜃楼。
      啊......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就像是一盏灯,突然被恶作剧的人吹灭。
      蓝泽抿紧着唇,一言不发,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怎么了,蓝泽,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见蓝泽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顾晨依稀察觉出有些不对,于是立刻大步走了上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啊......没什么,我......我只是......”蓝泽被吓得不轻,犹如惊弓之鸟,猛地转身,才发现,俩人离得是那样近,顾晨帅气的一张脸,正看着他,将他的目光牢牢封锁住,叫他没办法移开。
      “你......你......”
      你靠得太近了。蓝泽想说,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一瞬间,莫名而来的心跳声鞭策着他,刺激着他,令他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可碍事的桌角却拦住了他,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身后,让他退无可退,蓝泽没办法,便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经意间侧了过去,绕到对方身后,平复了一下心绪后,这才缓缓说道:“刚才......我摇铃铛的时候,发现铃铛的声音有些奇怪,感觉......里面像是藏了什么,我想......咱们是不是可以打开来看看。”征求着俩人的意见,他没有立刻说出方才想起的画面,因为隐隐觉得有些不真实,便将它‘藏’了起来。
      “你你你确定吗?”李梓然有些不放心,“万一拆坏了按不回去了怎么办?”
      “是啊,蓝泽,要不你再好好想想?”顾晨也同样劝蓝泽道。
      昨天,铃铛一直在他手上,他研究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其中的关窍,现在听蓝泽说得这样轻松,觉得他,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不会的,请......请你们相信我,肯定可以拼上的!”蓝泽的语气里依旧充满自信,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可实际上,他却并没有多少把握,之所以这样坚持,无非是想看看,他的直觉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们.......你们尽管拆就是了,这个铃铛本来......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拆坏了,我......我也不会怪你们的,我发誓!”
      “那......还是你自己来吧。”顾晨不忍心将铃铛破坏掉,于是交还给了蓝泽。

      蓝泽便干净利落的解下了铃铛上的蝴蝶结。
      像是做过了许多次,轻车熟路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又将藏在蝴蝶结背后的凸起物轻轻按下,‘啵’的一声,铃铛开了,发出了车轮被拔掉了气门芯的声音,一张被折成了好几道的纸团花落了下来。
      “哈哈,你们看!开了!”蓝泽欢欣雀跃道,看来他的直觉没错。
      看着蓝泽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一旁的顾晨彻底呆住了,大气都没敢出,昨天他研究了那么久,却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关窍藏于蝴蝶结之后。
      小心翼翼的将信展开,里面歪歪斜斜写着四个大字:圣诞快乐!
      ‘诞’字还是用拼音代替的。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不,应该说是比之前更加熟悉,更加亲切了,虽然眼前的字与信上写的字差异极大,但李梓然还是一眼辨认出,这两种字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就像是有一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
      “这字......看来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呀!”李梓然难得比顾晨反应快,抢先发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蓝泽失落的摇了摇头。
      除了方才那一瞬间浮现出来的画面外,剩下的,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是走进了一片茫茫的雪雾中。
      “那你手上的另一个铃铛呢?也有字吗?”顾晨赶忙上前提醒道。
      “哦!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蓝泽犹如醍醐灌顶,照着同样的方法,将红色铃铛拆开来,里面竟真的也藏着一张字条,纸条上也同样写着四个大字:圣诞快乐!
      “这真的是我写的?”蓝泽不敢相信,可纸条上的字却也的的确确是他的,虽然那是小时候的字迹了,可一个人即使再健忘,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来吧。
      所以我真的认识这个寄信的人?而且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圣诞节?圣诞节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与刚才想到的画面有关?
      平静的内心突然间开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就像是‘蝴蝶效应’。
      即使是在在遥远的地方轻轻拍动着翅膀,也能掀起不小的涟漪。蓝泽感觉自己像是无意间闯入了一个被人精心策划好了的巨型迷宫中,越是拼命想要回忆起什么,就越是觉得自己深陷其中,不知该如何前进,却又无法后退。
      “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这个铃铛真的是属于你的。”而一旁的顾晨像是在帮蓝色辨别真伪一样,再一次证实道。
      又将散落在桌上的零件拼好,重新交还到了蓝泽手中。
      看着蓝泽若有所思的模样,顾晨想:应该就到这儿了吧,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所以,你还是没有想起圣诞节那天发生了什么?”倒是李梓然,火急火燎的追问道。
      大有一副问不出结果就是不罢休的决心。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蓝泽的回答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可他尽力了,真的尽力了。虽然铃铛在手,但似乎还缺了一条引子,一条很重要的引子,也许只有找到了这两个铃铛是从哪儿买的,才能有望获得更多线索吧,蓝泽想。
      “都怪我,要是......要是我能再想起些什么就好了。”蓝泽仍自责道。
      一双大眼睛也因为愧疚变得红红的。
      “哎哎,这怎么能怪你呢!”
      李梓然眼见着蓝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被吓得不轻,赶紧劝到,没想到蓝泽会这样敏感,他也不过是抱怨了一句,竟差点把人给惹哭了,又偷瞄了眼顾晨。
      果然,顾晨正面无表情的瞪着他,像是在说:我提醒你多少次了!让你说话小心点!你就是不听!现在看你怎么收场!李梓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顾晨,又继续安慰蓝泽道:“不过,蓝泽,我觉得你小时候应该比这个送你铃铛的人聪明。”
      “为什么这样说?”蓝泽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好奇的看向李梓然。
      “很简单啊!”李梓然手指着铃铛,“你都会写诞字了,他还在用拼音呢!”
      “噗哈哈哈哈,李梓然,你可真是观察入微啊!”
      这话不仅逗乐了蓝泽,还逗乐了在一旁隔岸观火的顾晨。不得不在心里佩服道:不愧是开心果,在逗人开心这方面,应该没有人能胜过李梓然了吧。
      不过,见蓝泽笑了,顾晨心也安了。
      只是这笑,却并不是因他而起,顾晨心里不痛快,他不想输给李梓然。
      “不过,蓝泽!”突如其来的好胜心怂恿着他,也借此机会安慰蓝泽道,“换做是我和李梓然,那时候写‘诞’字,估计也还在用拼音,所以啊,我们三个里,终究还是你最聪明。”
      “不不不,我......我没有,你......你太恭维我啦!”
      蓝泽连连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可心里却像是住了只小鸟,唧唧喳喳的,别提多雀跃了,他心思细腻,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对方是想安慰他,于是低调的回答道:“我相信,那时你也可以,因为......我知道,你也聪明。”
      哎哟喂,这俩人,咋说着说着,还商业互吹起来了捏!
      明明这也有我的一份啊!李梓然明显看热闹不够,硬是要凑上来,跟着问道:“那我捏,我捏,你们看我聪明不?”等待着夸奖。
      “呃......”蓝泽,“我觉得你也挺聪明的。”
      “嘿嘿。”李梓然沾沾自喜。
      顾晨:“蓝泽,懂得发现人性的美自然是好,但一切还是要从实际出发。”
      “哈哈哈,嗯?!”李梓然神色一滞,皱起眉头,质问道,“哎,老顾,你啥意思啊?”
      “你猜。”
      “哈哈哈哈。”看着斗嘴的二人,蓝泽也像是被感染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开怀大笑了起来,环顾了眼四周,这间屋子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今天,总算是温暖起来了。
      “不过......”
      兴许是被这样美好的气氛烘托着,蓝泽忍不住了,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像是一道于清晨,破开了满幕阴云的阳光,眼神明亮道,“刚才隐约有些想起,那个男孩儿的右眼角有一颗痣!对,有一颗痣!”
      虽然还不太确定,但这一刻,蓝泽早已将真相抛于脑后,他像一个贪恋美酒的人,醉心于世间的美好,想让这样的笑容可以延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真的?你确定吗?”这次率先问话的却不是李梓然,而是顾晨,一把大力抓住蓝泽的肩,激动地问道。“嗯,嗯。”蓝泽被吓了一跳,僵硬的回答道。
      涩涩的看向顾晨,他的眼神好炙热啊,仿佛要将自己烧得体无完肤,蓝泽有些抵挡不住,咽了咽口水,“如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直到这时,他才相信自己曾听过的一句话,人的视线是有温度的。
      “看来.....我们要找的真的是同一人。”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顾晨恍如隔世,一句言简意赅的回应,却已将三个人牢牢绑在了一起,轻描淡写的语气,可唯有蓝泽能感觉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腔,还有那双牢牢抓住自己臂膀的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所以现在一切都对上了?”李梓然像是还未来得及反应,问道。
      “虽然还不太确定,但是.......”感觉到蓝泽手臂轻颤了一下,顾晨这才意识到刚才他太过于激动,不小心把人抓疼了,立刻将手松开,满怀着歉意,正欲道歉时,蓝泽已大着胆子,伸出小手,覆盖在了顾晨软乎乎的头顶,给了对方一个宽慰的笑容,温柔道:“没关系的,我不疼。”的确,和曾经受过的那些伤比起来,这个又算得了什么?
      “那......蓝泽,你愿意加入我们吗?”顾晨眼神真挚,原本深沉的双眸,此刻却已变得目光灼灼,那是毫不掩饰的迫切。
      本以为是胜券在握,却没想他竟失算了。“对不起......”蓝泽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吗?”
      面对顾晨的邀请,他怎么可能拒绝,甚至可以说,是当即就心动了。
      可是,一想到以后,想到最后的结局,他们终将还是要分开的,蓝泽怕了,怕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幸福里,越陷越深,无法抽离,他早已是一个满身是伤,支离破碎的灵魂,好不容易舔舐好了伤口,这样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对于未来,他是悲观的。
      就像人间失格里写道: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所以现在,他只想做一只蜗牛,缩进自己的壳里,退缩,躲避,是他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他们现在一定觉得我是个不识好歹,爱摆谱的人吧。
      蓝泽垂下眼睑,不敢对视俩人,害怕从他们的眼里读出不解,失望,亦或是愤怒。
      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蓝泽却觉得无可厚非,他不过是选择了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罢了,就算是他们说自己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他都认,也并不打算去争辩些什么。
      于是深吸了口气,像是在等待着被判决。
      “当然可以啊!”李梓然立刻爽快的答应了,又提议道,“不过,你留个手机号码给我们总是可以的吧,万一谁有了新线索,也可以互相交流啊!”
      “你们......你们不怪我吗?”预想中的画面没有来,蓝泽依旧是战战兢兢的,踌躇着,望向二人,不确定的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怪你?”顾晨也跟着笑着,回应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权利干涉,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和李梓然都会尊重你,这件事来得这样蹊跷,无论是谁都要时间去消化吧,更何况你也没有直接拒绝我们啊,只说想要考虑考虑,这就证明我们没有被完全拒绝,还是有希望的嘛,不过,我还是希望这希望的概率可以再大些。”
      “谢谢......你们。”蓝泽由衷道。
      话语中充满了感激,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被人理解,尊重。
      “谢谢你们能为我考虑,谢谢。”像是一遍还不够,蓝泽道谢了一次,脸上的担忧和自责渐渐淡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心所取代,没有人可以懂那些话对他的意义有多重,此刻,他的心里像是被塞进了各种奇珍异宝,只觉得沉甸甸的。
      如果,这一声声的谢谢有重量的话,那一定是如山,如海,如落霞,如秋水吧。
      “没帮上你们什么忙,让你们白来了一趟,真是对不起。”
      “谁说的?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了!”李梓然立刻否认,他不喜欢蓝泽这样,总是轻易的否定自己,于是特意给他打气,“要不是你,我们也没法确认我们要找的人是谁,不是吗?而且这一趟我们也没白来啊,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你说对吧,老顾?”
      李梓然挑了挑眉,故意撞了一下顾晨胳膊肘,像是意有所指。
      “朋友?你们是在说我吗?”蓝泽指了指自己,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了,再一次确认到。
      “对啊!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李梓然好笑。
      朋友?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词啊!还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有了呢!
      “是啊!”顾晨也跟着搭腔,认真,诚恳的说道。
      “如果你愿意,以后你就是我们俩的朋友了。”蓝泽他......应该很需要朋友吧,顾晨想。
      所以......我现在有朋友了?
      那是不是就证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和自己的朋友分享喜怒哀乐?也包括那件事吗?
      蓝泽扪心自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相比较心底里藏着的小欢喜,小幸运,眼下,蓝泽更多的是彷徨,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后,还会像现在这样这样,轻松的说出这句话吗?
      不,他们不会,他们一定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觉得自己恶心,会避之不及。不要,不要,这样的经历太痛苦了,蓝泽的心仿佛正在被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剜去□□,每一刀,都像是在提醒他那段不堪的过去。
      这样的痛,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与其最后落得不欢而散,倒不如不要开始。
      反正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又或许,他注定是要永远一个人的。

      日落西沉,天色渐晚。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见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了,顾晨站起身,拉上李梓然欲要告辞。
      “这就......要走了吗?”蓝泽的目光紧跟着那一树背影,说话的声音轻颤,很是不舍。
      “嗯,确实打扰了太久了。”顾晨指了指时间,李梓然也像是还未尽兴似的,乖乖的跟在顾晨身后,磨蹭着不想离开,还不住地偷瞄了蓝泽几眼。
      出了卧室,一股浓郁的饭香味儿扑面而来,让俩人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嗯,确实是到饭点了,该饿了。“哎?这就要走了吗?”正巧汪芸端着一盘刚炒好的有淋茄子从厨房里出来,见顾晨和李梓然要走,赶紧挽留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你看,阿姨特意为你们做了一桌子的菜,你们要不吃,岂不是浪费了?”又责怪起刚从卧室走出来的儿子来,“小泽,你这孩子真是的,同学来一趟,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家?要是被他们家长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招待不周,不欢迎他们来呢!”
      “啊......”蓝泽撇撇嘴,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我也不想让他们走啊!
      “来来来,快上桌吃饭,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姨厨艺不好,只能做些家常菜,你们不要嫌弃,等下回啊,小泽他爸在的时候,再好好给你们露两手!”
      说完,又一手揽着一个,将二人推上了桌。
      顾晨不想给蓝泽添麻烦,却又架不住蓝母的盛情。
      而李梓然整个一三天没吃饭的穷酸相,盯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垂涎欲滴,像一头许久没有捕食到猎物的狼,眼睛都直了,直呼叫好。
      还没让人请,就已特直觉的选了一个离肉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麻烦阿姨了,为了我们,做了这么多丰盛的菜。”顾晨却是彬彬有礼。
      完美展现出了一位高中生所具备的良好的家教与涵养,又怕自己的朋友被人家嫌弃,还特操心的替李梓然向汪芸解释道:“我朋友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他比较自来熟,也可能是阿姨您做的饭太香了,他才没忍住,阿姨您别嫌弃,嘿嘿。”
      拼命解释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替自家不争气儿子善后,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这才跟着李梓然,悻悻地上了桌,坐下后,还不忘狠狠踹了对方一脚,像是泄愤似的,质问道:“你饿死鬼投胎啊!我的老脸都快要被你丢尽了!”
      “哎哟,没事没事,你也快上桌吧!”
      汪芸却是完全不介意,他倒挺喜欢这孩子的率真的。
      而蓝泽则是站在一旁,一个劲的捂嘴偷笑,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这俩人,一个爽朗天真,不拘小节,一个处处周到,温柔细心,一个跳脱,一个沉稳,明明性格这么不同,到底是如何成为朋友的呢?
      “小泽,发什么呆啊,快上桌,就差你了!”汪芸催促道。
      “哦!来啦!”听到汪芸叫喊,蓝泽这才回神。
      待到饭菜上齐后,俩人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吃相,把汪芸和蓝泽看呆了。
      一个含蓄内敛,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保持着他固有的成熟与稳重,一个却是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形象可言,嘴角上沾了饭粒都不知道,汪芸饶有兴致的给俩人夹菜,李梓然嘴巴一直就没闲着,边吃着,还一边止不住夸赞汪芸厨艺道:“阿姨,你做的饭真好吃!我感觉我还能吃下好几碗!”
      “哦?是吗?好吃就多吃点!”
      说着,又分别往俩人碗里各夹了一只大鸡腿,还不忘发出下一次邀请。
      “要是喜欢就常来,阿姨给你们做!”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反倒是蓝泽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好啊!好啊!谢谢阿姨!我以后一定常来!”
      见汪芸人亲切,和自家母老虎完全不同,李梓然立刻放下了拘束,和戒备,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说完,又继续扒饭,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猝不及防的,又挨了顾晨重重一脚,李梓然重心不稳,两颗门牙直接磕到了陶瓷碗的碗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你干嘛又踢我?!”李梓然对着顾晨发起了‘狮吼功’,又摸了摸自己的牙,还好还好,还牢固着,没有掉。
      哼!要是掉了,他和顾晨的友谊也就到头了。
      “诶?对了!”汪芸忽然看向自己的儿子,意味深长道,“下个星期就是小泽的生日了,可惜阿姨那天有工作,要不你们陪他一起过一个生日吧,钱,阿姨来出!”
      过生日?!三人拿筷子的手同时一滞。
      “唉,小泽这孩子也是可怜......”
      或许是对儿子的愧疚吧,汪芸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带着一丝恳切:“我们平日里工作忙,所以很少有时间可以陪他,更别说过生日了,既然他有了朋友,这下好了,你们......”
      “妈妈!别说了!”不等汪芸说完,蓝泽‘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扣在桌上,呵止道,“我不需要别人给我过生日!而且我都这么大了,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
      他不想给顾晨和李梓然添麻烦,造成他们的困扰,更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这个生日,是靠着母亲施舍求来的,他那小小的自尊心告诉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反正以前,他也没和朋友一起过过,所以也不差今年这一年。
      “那怎么行?!”汪芸面露不快,“这可是你上高中的第一个生日,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蓝泽回绝的干脆,不给人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可是......”汪芸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不明白儿子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排斥?
      眼看着这对母子僵持不下......
      “放心吧,阿姨,交给我们吧。”顾晨淡定的说道,又给了蓝泽一个安心的眼神。
      “对啊!对啊!阿姨,您就放心吧!”李梓然嘴里还塞着半大块鸡腿肉,含糊不清的向汪芸保证道,“我和顾晨今晚就商量方案,一定给蓝泽一个终身难忘的生日!”
      顾晨:“嘴里吃干净了在说话!”
      李梓然:“不行!那样就错过表现的机会啦!”
      顾晨:“......”
      “真的不用啊!”蓝泽摆摆手,一个劲的想要推脱,害怕他们是因为妈妈才勉强答应的。
      “你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顾晨放下筷子,安抚蓝泽道,“帮你过生日是我们自愿的,并不是因为阿姨的请求,如果我们真不愿意,会想出千万种理由拒绝,所以,你也无需顾虑太多,只要乖乖等着生日那天,开开心心的接受我们的祝福就好。”
      “真的......可以吗?”蓝泽不敢确信。
      “当然。”
      “嗯,那.......好。”蓝泽机械的点点头,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吃过饭,汪芸拒绝了顾晨和李梓然想要以洗碗作为回报的请求,又敦促儿子,要亲自将两人护送到小区大门口,不得有违。
      “对不起啊!”临别时,蓝泽又再一次聊表歉意道,“我妈妈她......她就是这样,喜欢......喜欢多管闲事,还要麻烦你们......陪我过生日,但......请你们不要怪她,因为她......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如果你们还想拒绝,我可以.......”
      “你说什么呢!蓝泽,你要在这样,我们可就真生气了啊!”李梓然假装不悦,打断了蓝泽的话,“刚刚不是还说了吗?我们是朋友,帮朋友过生日有什么麻烦的,更何况,嘿嘿,也不是白给你过生日,我啊!也是有私心的!”
      说完,又露出一副老奸巨猾,早已看破一切的嘴脸,余光撇了一眼顾晨。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私心!”
      蓝泽自以为李梓然说的是公事,欣然答应道:“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嘿嘿,那.....你好好考虑吧!”李梓然只是笑笑,也不戳穿。
      “可是,我还是想问......”或许是一顿饭的功夫,让他们的关系变亲近了些。
      最终,蓝泽提起勇气问道,“你们......你们没有打算放弃吗?既然......既然什么也没法记起,为什么......为什么不就此将这件事搁置在一边,不去......不去理睬呢!反正时间久了也就忘了,何必......何必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找?浪费时间不说,还不一定会有结果,倒不如......就这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或者......是一场恶作剧,向往常一样生活,不......不好吗?”
      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对这件事如此执着,明明什么回忆都没有,就连对方的姓名,样子都不知道,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感觉?就要改变自己原本熟悉的生活轨迹?这样想想,未免也太可笑了吧!蓝泽经历过,所以他懂,从自己的舒适圈里跳出来,被迫去接受陌生的事物,陌生的环境有多难。
      就像是被人抽筋拔骨般,一颗心也犹如在烈火中被锻造,灼烧了千千万万次......
      不安,恐惧,彷徨,害怕,无助,这些词,像是一只只小鬼,缠绕着他的脖子,逼着他就范。
      蓝泽想:若换做是他,万万做不到如此吧。

      “哈哈,你说放弃吗?”顾晨的一声轻笑,伴随着暮色的微风,吹进了蓝泽的耳畔,带着一丝丝凉意,“坦白说,一开始我确实想要放弃来着,我其实讨厌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不期而遇,始料未及这些不确定的词,我喜欢的是一成不变的,安稳的生活,所以我喜欢数学,不是开放题,永远都会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只是就算是数学,答案唯一,它也会有千千万万中解法。”
      “就像是生活,就算我选择逃避,选择忘记,可最后,结果都会走向那个真相,所以我也醒悟过来,或许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也许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我们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但我只是希望,很久很久以后,在我回想起来时,我可以告诉自己我努力过了,所以,我不后悔,平平淡淡的生活固然是好,但缺少了乐趣,你又怎知晓,岔路口的另一边不会是一片花海呢?又怎么确定,你丢失的东西不是弥足珍贵的呢?或许我们需要的,也正是那星星点点的波澜吧,平常,我们总顾着低头看脚下的路,但偶尔也要抬头看看天空吧,说不定错过的是江天一色,满目星河呢!”
      存在的......意义吗?那......我的存在呢?也存在着特殊的意义呢?
      以前,蓝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们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界,最后也会赤裸裸的离开,化作一缕青烟,不会功成名就,也不会被后世之人扬名千古,就算是秦桧,被人诟病,唾骂,也夺得了一个家喻户晓的骂名,那平凡的我们呢?
      如果世事都将化作尘土,那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存在吗?
      “哎哟,蓝泽,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啦!”见蓝泽神色凝重,李梓然以为他还在顾忌着方才他们请求他的事,赶紧上前,让他宽心道,“我们说了会尊重你的选择就一定不会逼你,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与蓝泽道别后。
      李梓然立刻搭上顾晨的肩,一副想听好戏的口吻,打趣道:“哎!兄弟,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参加集体活动的吗?怎么这回答应的这么爽快?”
      “这个......我确定是你先答应的。”顾晨故作镇定,来了个反间计。
      “我吗?不对吧,刚才明明是你先......”
      “不,就是你!嗯,没错。”顾晨再次指正,不想落入李梓然的圈套。
      “好嘛好嘛,是我是我行了吧!可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李梓然一副大义凛然的说词。
      “为了我?!”顾晨好笑,“我可谢谢您咧,大可不必!”
      “哎哎,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啊!”李梓然早知道顾晨想跑,将他箍得死死的,跟个包公断案似的,铁面无私,道,“刚刚你俩说话,那暗流涌动的,还有那个蓝泽,看你的那个小眼神,哎哟喂,感觉眼睛里都在冒桃花,碰了个小手,小脸红的哟,没法看没法看,纯洁的我不忍直视,唉,哥们儿我啊,都不惜的说你们,啧啧啧......”
      “你眼睛倒是厉害。”
      “那是!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李梓然没有听出顾晨话语里的讽刺,还以为人家是在夸他有眼力见呢!更加得意的自诩道。“那你咧?你对那个蓝泽是啥感觉?也喜欢吗?”
      顾晨不答,他承认,他对这个叫蓝泽的确实有好感,但更多的是出于对他的同情,与怜悯,见他害怕得跟个小白兔似的,就莫名有了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欲望,不想再见他受伤的模样,这才稀里糊涂的答应了阿姨的请求,至于蓝泽,他倒是没看出来对方对他有别的意思,硬要说的话,也应该是感激自己几次替他解围吧。
      “诶?你是不是喜欢啊?!被我猜中了吧?”
      见顾晨不说话,李梓然以为对方是害羞了不敢认,便更加卖力的调侃起来。
      “呵,你又知道啦?我都不知道,你一个直男就知道啦?”又担心生日那天李梓然乱说话,引得蓝泽尴尬,特意叮嘱道,“哎,我警告你啊,生日那天你就给我大口吃饭,大声唱生日歌,不该说的话千万别给我乱说,小心把人家吓到,蓝泽他本来胆子就小,心思又细腻,人也敏感,哎,你瞧瞧你今天那熊样,我都懒得说你,真给我丢人!”
      不提还好,越说越来气!
      “妈呀,这就开始护短啦!”李梓然捂着嘴,假装吃味。
      “啧!你再瞎说,信不信我抽你!”
      说着作势仰起了手,李梓然吓得连连后退,推着手,劝到,“哎,冷静冷静!打人犯法!”

      另一边。
      望着顾晨和李梓然远去的背影,蓝泽驻足了许久,直至这两团黑影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家,见汪芸正在洗碗,连忙急着上去想要帮忙,刚挽起袖口,就被汪芸制止道:“哎,不用不用,我都快洗好了,你忙你的去吧!”不想用沾了洗洁精的手碰儿子,便用臀将他拱开,“人都送走啦?”汪芸像是还意犹未尽,问道。
      “嗯,送走了。”蓝泽却没有离开,依旧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见蓝泽脸色有些难看,汪芸赶紧关上水龙头,甩了甩被水沾湿的手,关心的问道。
      “妈妈,其实工作忙是借口吧,我记得上个星期前你还和我说,你和爸爸已经请好假了,说会陪我一起过生日。”蓝泽说话的语气闷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这事啊......”
      汪芸以为儿子这是在怪她,双手无力的搭在水槽上,不说话。
      良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看来,儿子这是生气,嫌他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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