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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叫沈修睿的人 ...

  •   或许是昨晚与顾晨定下的约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今天,蓝泽踏入校园时,心情似乎都变得与往日里不太一样了。脚步比平时轻快些许,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胸腔里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带来一阵阵混杂着紧张、激动与隐秘期待的悸动。

      来到教室门前,那扇熟悉的门仿佛成了某种界限。蓝泽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试图安抚那颗过于活跃的心脏。

      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只是开口说句话而已,没什么难的,像顾晨说的那样,平常心就好。

      可当他真正拉开教室的门,看见里面早已人头攒动、喧嚣鼎沸时,先前积攒的那点勇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迅速瘪了下去。双腿却如同抽筋一般,僵直地滞在了门口,进退维谷。那句在唇边盘旋了许久、练习了无数次的简单问候,也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最终被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只留下苦涩的余味。

      噎得他喉咙发紧,心里难受。

      教室里的同学们似乎都很忙,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买好的早餐,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刚充好气的皮球;而有的,正奋笔疾书,神色慌乱地抄写着昨晚还未完成的家庭作业,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这个犹豫不决的身影,没有人看到他举起又放下的手。

      那只刚刚为了引起注意而微微举起的右手,此刻只能无力地、缓缓地垂了下来,紧贴着校服裤缝,指尖微微蜷缩。

      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荡然无存,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蒸发得无影无踪。只能任由熟悉的踌躇与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再次侵袭而来,迅速占据了他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看来想要迈出这一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蓝泽垂下眼睫,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像一尾滑溜的小鱼,快速穿过人群,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懊恼萦绕在心头,似乎在为刚才那个轻易错失的机会而自责。

      可就在这时,顾晨带着笑意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那双总是盛满鼓励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给他力量。只是想到他,蓝泽的心底就又悄然生出了一点暖意和力量。他很快重拾起了信心,于是,在课桌下悄悄握紧了拳头,不断给自己打气。

      加油!蓝泽,你可以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机会,下一次,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他在心里这样坚定地告诉自己。

      然而,想与做之间,终究隔着一道名为“行动”的鸿沟。

      即使那句简单的“早上好”,以及可能随之展开的对话,早已在蓝泽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演练了无数次,台词、语气、甚至微笑的弧度都仿佛经过了精心设计。可每当他再次鼓起勇气,想要抓住课间、走廊上任何一个看似合适的机会,做出再一次尝试时,身体却总会先于意志,莫名其妙地退却。脚步变得沉重,话语堵在喉咙,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身边溜走。

      没错,他依旧害怕,胆怯。那刚刚费力吹起、名为“勇气”的气球,似乎只要现实轻轻一碰,甚至只是他自己一松手,就能轻易变回原来那副干瘪的样子,轻飘飘地落回原地。

      唉,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蓝泽无助地在心中呐喊着,咆哮着,可表面上,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他的心情,却因为这反复的自我斗争而忽然变得很低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就像契科夫笔下《装在套子里的人》,只不过他并非别里科夫,而是那个挣扎的于连,既不想被扒去衣衫、将脆弱的自我示众,却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改变——就好像此刻,他不得不鼓起勇气,去推开那扇将自我与外界隔绝的无形之门。

      蓝泽的自信心已在反复的内耗中几乎快要消耗殆尽,可他依旧举棋不定,迟疑不决,像站在悬崖边凝视深渊,既渴望飞翔又恐惧坠落。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逝去,如同指间沙,抓不住,留不下。内心的拉锯战尚未见分晓,一晃便来到了下午……

      下午第三节课是数学,教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因这门学科而变得凝重了几分。

      “奇怪,明明昨晚有带回去啊!”蓝泽小声嘟囔着,手下意识地在书包隔层里反复摸索,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或许是今早收拾书包太匆忙,那本墨绿色的数学课本被孤零零地落在了家里的书桌上!

      “不会吧……”他感到一阵眩晕。

      顿时,蓝泽心火如焚,坐立难安,仿佛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一秒都是煎熬。数学老师徐茂萍,是L高中出了名的严师,私下里被同学们敬畏地称作“灭绝师太”。她作风强硬,若是谁犯了她立下的规矩,无论是谁,都要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教室罚站。

      开学第一课,她便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全班,掷地有声地强调,她会严惩那些上课不带课本、不写作业的学生,且无论男女,无论成绩优劣,一视同仁。

      “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这句精准的补充,是历届学长学姐们用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

      蓝泽一向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模范生,因此,这种公开的惩罚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奇耻大辱。但比起个人颜面,他更害怕的是同学们投来的各异目光——那些或许带着嘲讽、或许幸灾乐祸的眼神,仿佛无声地在说:“叫你平时装清高,活该你也有今天。”

      “为什么……我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想着等会儿要面临的难堪场面,蓝泽心中懊悔不已,不住地质问自己,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又看了眼腕表,指针无情地宣告:现在回家取书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找附近的好心同学借书了。可是……找谁借呢?

      这个念头让他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控。从开学到现在,他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班上甚至没有几个他能流畅叫出名字的同学。更何况,谁会愿意冒着被“灭绝师太”发现、进而一同受罚的风险,把唯一的课本借给他这个“陌生人”呢?

      “不管了,先借到课本再说,大不了……大不了就出去罚站嘛!”蓝泽把心一横,试图用最坏的结果来给自己壮胆。

      他的视线带着决绝,在周围同学身上快速扫了一圈,最终,像是认命般,将目光锁定在身旁的同桌身上。然而,看着正趴在桌上、将头深埋在臂弯里闷头大睡的同桌,蓝泽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又开始迅速消散。他翕动着嘴唇,舌头却像突然打了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怵。

      平日里,他与这位同桌的交流并不多——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零交流。除了偶然听到老师点名,知道他的名字叫“周屿”之外,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

      不过,凭借长时间的“被动”观察,蓝泽对这位同桌也有些模糊的印象:他似乎并不爱学习,总因不交作业被各科老师轮番训斥,上课也总是这样,除了睡觉,就是拿草稿纸百无聊赖地画着各种形态的火柴人,整个人看上去总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可奇妙的是,一到下课铃响,他又能像瞬间满血复活般,第一个冲出教室,不见踪影。

      以前,蓝泽安于这种状态,觉得这样挺好,彼此就像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各自清净。他甚至庆幸同桌不是那种过于热情、会不断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那样他反而会不知所措。

      只是,眼下这曾让他感到舒适的“安全距离”,却成了横亘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他该如何开口,去打破这维持了许久的沉默壁垒?那本可能静静躺在同桌抽屉里的数学书,此刻仿佛远在天边。
      猜测着自己会不会被当场拒绝,这个念头像藤蔓般缠绕心头,越想心里越没底,几乎要将他微薄的勇气勒断。

      眼看着短暂的课间休息快要结束,数学老师的脚步声仿佛已在走廊尽头响起。蓝泽终于把心一横,用手中的笔尾极轻地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声音细若蚊蚋:“沈修睿,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啧!”清梦被搅,沈修睿烦躁地咂了咂嘴,眉头拧起。

      蓝泽见对方神色不悦,心中顿感不妙,凉了半截。天啊,他该不会生气了吧……印象里,他这位同桌的脾气并不算好,周身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还好,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未降临。沈修睿只是缓缓抬起头,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倦意,一手撑着脑袋,恹恹地问:“啥事,你说。”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睡意。

      “嗯……”蓝泽不知为何,在对方清醒的注视下反而更紧张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圆珠笔的笔帽,内心天人交战,思考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啥事?你说呀!”对方显然没什么耐心,语气加重了些。

      “啊!我说我说!”蓝泽立刻如同被点到名字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应道,语气带着点“招供”般的急切,“你……你能把数学书借我看看吗?我……我忘记带了。”这次,他有意识地把声音提高了些,生怕对方听不清,或者以为自己只是在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沈修睿脸上竟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带着点玩味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几乎没跟自己说过话的同桌:哎哟,没想到啊,这个平时安静得像幅背景画的“优等生”,居然会开口求助?他还一直以为这人是个自带结界、不屑与人交流的哑巴呢!

      蓝泽却被那笑容弄得更加忐忑,以为沈修睿是不愿意借,又连忙急切地补充道,语气郑重得近乎发誓:“你放心!我只是借来看看,要是……要是被徐老师发现了,我会主动承认书是我的!绝对不会牵连你,我发誓!”他甚至下意识地举起了三根手指。

      沈修睿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他才不在乎这些呢!罚站?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喏,给你!”沈修睿懒得再多说,弯腰费了老半天劲,才从书桌那杂乱无章、堪称“百宝箱”的最底层,抽出一本封面卷边、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数学书来。那艰难的样子,活像是在一个塞满了泡沫和杂物的盒子里,徒手寻找一枚小小的硬币。

      蓝泽看着那本仿佛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课本,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此刻,他内心无比想问沈修睿一句:“那个……你需要我帮你整理一下书桌吗?”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把这句话死死摁在了喉咙里。

      沈修睿随手将课本往蓝泽桌上一扔,动作潇洒得像丢开一个烫手山芋,无所谓道:“你随便用,送你都行。现在没事了吧?那我睡觉了,别再打扰我了!”三言两语,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对话。

      尽管沈修睿的语气并不算友好,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蓝泽接过那本皱巴巴的书,还是低下头,轻轻地、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因为沈修睿已经重新趴了回去。蓝泽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摊开,把那些打了卷的书角一页一页、耐心地抚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而,沈修睿并没有抬头,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仿佛早已沉入梦乡,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可没人知道,此时课桌底下,蓝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心中有多按捺不住的狂喜和兴奋,像是有无数朵小小的烟花在噼里啪啦地绽放。

      他这算是……搭话成功了吗?!

      虽然过程有些磕绊,对方的反应也谈不上热情,但似乎……却比他想象中无数种糟糕的可能要简单得多,顺利得多!

      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包裹了他。仿佛瞬间置身于云端,整个人轻飘飘的,可以飞起来;又如同终于品尝到了一直不敢触碰的蜜糖,那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阴霾。

      “太好啦!我刚刚和我同桌说上话了!你说的对,原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蓝泽几乎等不及下课,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分享给顾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变成了节奏强烈而欢快的鼓点,咚咚咚地敲击着胸膛,久久无法平息。

      他悄悄拿出手机,躲在桌下飞快地编辑着短信,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了顾晨的回复。

      “哎哟,我的小泽真棒啊!第一天尝试就能取得这么大的进步,待会见面时告诉我详细经过!我洗耳恭听。”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和鼓励。

      “昂!好,保证一字不差!”蓝泽飞快地回复,后面还跟了一个可爱的小表情。他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着无穷的勇气和暖意,连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更加明媚了几分。
      又随意翻了几页沈修睿的数学课本,蓝泽不由得暗自感慨:这家伙是真不学习啊!这书干净得跟刚洗过澡的人脸一样,连个标注的痕迹都找不到,簇新得仿佛刚从书店架上取下来。

      刹那间,蓝泽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像被微风拂过的火苗般摇曳不定。他想提醒沈修睿,现在他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该收心好好学习,不能再这样虚度光阴、玩物丧志下去。

      可那些劝诫的话语在唇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他们算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刚刚说上一句话的同桌而已。他不想被对方认为是多管闲事、得寸进尺,不想被凶巴巴地对待,更不想破坏了眼下这来之不易、还算融洽的气氛。

      蓝泽确实有些害怕沈修睿。方才沈修睿看向自己时,那目光中带着的玩味与玩世不恭的随性,远不像自己的男朋友顾晨那般温柔沉静。蓝泽不喜欢那样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仿佛自己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可直觉告诉他,沈修睿并非坏人,所以他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来回报这份借书的恩情。

      虽然这本书不是自己的,蓝泽却还是拿出笔记本,将今天课堂的重点认认真真地誊抄在课本的空白处,每个解题步骤都写得比老师的板书还要详实工整。

      “这样他应该能看得懂了吧……” 蓝泽又将一道典型例题的推导过程来来回回审阅了好几遍,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关键步骤,心里悄悄期盼着,或许有一天,这些笔记真能帮到沈修睿。

      “沈修睿!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徐茂萍厉声喊道,握着教鞭的手“啪啪”地敲打着黑板,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听到同桌的名字被点到,蓝泽握着圆珠笔的手猛地一颤,在笔记本上划出一条突兀的弧线,笔尖顿在那里,留下一个深深的蓝色墨点。他满脸担忧地望向身旁的沈修睿。

      沈修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像是被惊扰的野兽,“咻”地猛睁开双眼,那眼神恍惚中带着戾气,犹如长眠了许久的吸血鬼,被强行唤醒。

      打扰了他的好梦,沈修睿窝火得要命,表情乱作一团,咧着嘴,眉头紧紧皱起,折成一座深刻的小山丘。

      “沈修睿!问你话呢!这道题答案是什么!回答我!”见沈修睿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神游天外的样子,徐茂萍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再一次发问道。她恨这学生不争气,明明有天赋却自甘堕落,让她操碎了心。

      教鞭又狠狠在黑板上抽打了几下,留下道道刺目的白色划痕,仿佛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沈修睿见这老教师今天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烦躁地抓了一把本就凌乱的头发,咂了咂嘴,这才慵懒地起身,像棵歪脖子树那样斜斜地站着,一双眼睛涣散地盯着黑板上的题目,整个人毫无精气神。

      “你是不是不会?!”徐茂萍疾言厉色,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

      沈修睿不答,只是用那双没什么焦点的眼睛瞪着徐茂萍,眼神里混杂着不耐烦和隐隐的挑衅。

      随后,他无所谓的耸耸肩,心中暗自嘲讽起来:装什么装啊?你不就是看我睡觉,才故意找茬的吗?他摆出一副“看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啧,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真叫人失望。”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仿佛穿过岁月的长廊,在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沈修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是啊,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在心里冷笑一声。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

      曾经,他也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满怀期待,也曾努力想要成为某些人眼中的骄傲。

      可现在,他只想这样——轻松地、不被任何人所期待地活着,继续自暴自弃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报复那些曾经对他寄予厚望,又轻易将他放弃的人。
      正当他和徐茂萍僵持不下、气氛几乎凝固时,一个小纸团悄无声息地滚了过来,精准地停在了他的右手边。沈修睿诧异地顺着纸团滚落的轨迹望去,发现蓝泽正缩成一团,跟只受惊的小仓鼠似的,用指尖悄悄指着那“颗”小纸球,拼命给他使眼色,嘴唇无声地翕动:答案,快念快念!

      沈修睿本不想搭理。答案又不是他自个儿算出来的,有什么意思?与其同这老古董继续纠缠,倒不如一句干脆利落的“不知道”来得痛快!

      大不了就是被这老东西再训诫一顿,反正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他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免疫了!

      沈修睿和蓝泽不同,他是被批评惯了的,脸皮自然也练就得厚如城墙。他早已不会再去在意旁人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更懒得去揣度别人的想法。他早已将自己看作一团彻头彻尾的烂泥。

      没人会去和一团烂泥较真,连伸脚踩上去都会嫌脏。

      是啊,烂泥就应该有烂泥的活法。是烂泥,就不应该再指望它去做什么多余的事,就像烂泥里注定种不出娇艳的玫瑰。

      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蓝泽那替自己干着急、额头都快沁出细汗的模样时,那句已到嘴边的“不知道”却莫名地被咽了回去。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偷偷摸到那个纸团,在桌下迅速展开,照着上面清秀的字迹,没什么感情地念出了答案。

      徐茂萍虽是老花,却不瞎。台下这点小动作岂能逃过她的法眼?

      可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当场拆穿沈修睿,只是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后面色稍霁,正色道:“很好,答案正确。有进步,值得表扬。”她话锋一转,目光依旧严厉,“不过,虽然你会了,但上课还是要再接再厉,认真听讲,知道了吗?”

      “知道啦,徐老师。”沈修睿答应得干脆,甚至还顺势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痞气的大男孩笑容,落落大方地坐下后,他侧过头,对着紧张得几乎要缩进桌子底下的蓝泽抱了抱拳,用气音小声感激道:“谢啦!”

      “你……你帮了我,所以,我……我帮你是应该的。”蓝泽小声回应着,声音细弱却清晰。虽只是一句简单的回应,可他的心却像被投石入水的湖面,泛起一圈圈细腻的波纹;又像是在寒冷的冬日,突然被裹进一床软乎乎、暖烘烘的太空被里,那种从心底漫上来的暖意,驱散了所有不安。

      下课后,蓝泽将那本已然写满详实笔记的数学课本双手递还给沈修睿,脸上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庆幸,小声说道:“还好徐老师没有发现……不然,我真怕把你也连累了,那样,就……就太对不起你了……”

      “害,小事一桩,看把你吓的。”沈修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接过书,下意识就要像往常一样随手扔进那混乱的课桌深处。

      动作却在中途顿住了。他想起上课时,蓝泽一直埋着头在这本书上写写画画来着。出于好奇,他随手打开了课本,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两眼。

      “这些都是你做的?!”沈修睿瞬间瞪大了瞳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书上不仅工整地补充了老师的解题过程,还在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公式的具体运用场景和易错点,关键步骤旁甚至画上了醒目的重点符号,条理清晰得堪比教辅资料。

      “嗯……”蓝泽讪讪地点了下头,心里有些打鼓,不明白对方这么问是何用意,是觉得他多事了吗?

      “我靠!你这笔记做得也太好了吧!”沈修睿的音量不自觉拔高,带着真实的惊叹,“我居然……我居然都能看懂?!”

      “我……我只是照着老师说的步骤写下的,”蓝泽垂下眼睫,试图让自己的意图显得不那么刻意,“没……没有多好。”

      “可这也不是你的书啊,”沈修睿的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却异常工整的字迹,继续一页一页翻看着,眼中惊奇更甚,“你为什么还要做得这么仔细?这得花不少功夫吧?”

      “呃……”蓝泽一时语塞,脸颊微微发热。

      “嘿嘿,”沈修睿忽然凑近了些,眼睛里泛着洞察一切的精光,一语道破天机,“你做这么仔细,其实就是想让我也能看懂,顺便拉我一把,让我也好好学习吧!”他晃了晃手里的课本,“不然,以你的成绩水平,这么基础的步骤还需要记这么详实?哥们儿我不爱学习,可我不傻。”

      他翻阅完毕后,没有像对待其他书本那样随手乱扔,而是好生地合上,放在了桌角。

      蓝泽的心思被彻底拆穿,耳根都红透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发现,沈修睿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敏锐聪明得多。

      “还是……还是要好好学习的。”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将这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声音虽轻,却带着真诚的劝慰。
      借书风波过去后,蓝泽忽然觉得,沈修睿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那层包裹着他的坚硬外壳,仿佛裂开了一道细缝。

      “我?我算了吧,我很笨的。”沈修睿立马摆手推脱,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写满了抗拒,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

      “你不笨!”蓝泽几乎是立刻反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信。他不会看错,方才沈修睿翻看笔记时,那双总是蒙着倦怠或玩世不恭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了一丝极快的光亮,那是好奇,是理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对知识的本能渴望。他是喜欢学习的,或者说,他曾经是喜欢的。可为什么,现在却偏要扮演成一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的模样呢?

      蓝泽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也无权去深究,那是属于沈修睿自己的、上了锁的秘密领地。可他却想拉沈修睿一把,就像顾晨当初毫不犹豫地、温柔而坚定地将他从自我封闭的壳里拉出来一样。他想把这份得到的温暖传递出去。

      沈修睿神色明显一顿,像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斩钉截铁的肯定。他挑了挑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笨?”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因为你能看懂。”蓝泽指了指安静躺在桌角的数学书,那上面有他刚刚写下的笔记,“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可以教你。”他鼓起勇气,发出了邀请。

      “你?教我?”沈修睿撇了撇嘴角,又挂上了最开始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嗯!我教你!”蓝泽却认真地点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但是……”他话锋一转。

      “但是?”沈修睿心想,果然,这么快就后悔了,要附加条件或者干脆放弃了吧?他就知道。

      却看见蓝泽微微挺直了背脊,努力摆出了一副小老师的严肃架子:“但是,作业你要自己完成,这是原则问题,不可以破例。不过,你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 “噗——哈哈哈哈哈……”沈修睿先是一愣,随即拍着课桌,毫无形象地乐开了花,笑声爽朗,“有趣,太有趣了!”他笑够了,才用指节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说道,“行啊,你让我学习也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嗯!你说。”蓝泽紧张地等待着。

      “帮我做笔记,”沈修睿指了指黑板方向,“徐老太的字跟鬼画符似的,龙飞凤舞,我一个字也看不懂。你的字好看,我看得明白。”

      “可以。”蓝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成交。”

      “嗯!成交。”

      蓝泽还处在一种微妙的状况外,他原以为自己的劝解会招来厌烦甚至嘲笑,没想到对方这么快、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他不明白沈修睿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为什么,但总归,这种被人接受、达成约定的感觉……很不错。终于,他被人所需要了,不再是班级里那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他也终于有了除顾晨之外,在班级里可以自然说话的人。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快答应呢?沈修睿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他只是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想看看面对自己这样一滩公认的“烂泥”,蓝泽这种一时兴起的“好为人师”的决心到底能撑多久,会不会很快就被他的“朽木不可雕”气得跳脚。又或许……是连他自己也无法清晰断定的、某种久违的、想要抓住一点什么的感觉。想起蓝泽刚才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强调“原则问题”的模样,沈修睿忽然发觉,自己的这位同桌倒是很有当老师的天赋,严肃中透着点可爱的执拗。而且,他可比总是横眉冷对的徐茂萍可爱多了。也真是,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今天才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同桌,内里竟藏着这样一面。以前见他总是闷闷的,不爱说话,还以为他是清高,瞧不上自己这个“差生”呢!

      “那我们就加个微信,方便联系吧,蓝老师。”沈修睿主动掏出手机,动作利落,“说来也真是怪难堪的,谁能想到,做了这么久的同桌,我们居然才加上对方的联系方式。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晚,”他扬起一个带着点痞气却又真诚的笑容,“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我……我吗?”蓝泽受宠若惊,眼睛微微睁大。

      “你说呢!”沈修睿被他这反应逗笑了,“除了你,我的同桌还有谁?快点,手机拿出来啊!”

      “啊!哦!好好!”蓝泽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直到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那句熟悉的“沈修睿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时,蓝泽指尖微颤地点下“同意”,他才敢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他真的交到朋友了!而且,过程竟是如此顺利,顺利得让他觉得有些恍惚,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他握住手机,反复确认着那个新出现在列表里的头像和名字。这是第一个,在顾晨之外,他自己主动结交的、属于班级里的朋友。那么以后,他是不是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朋友呢?甚至更多…… 或许是心中有了新的期待和联结,他感觉原本有些灰暗单调的世界,忽然变得更亮堂了,充满了新的可能性。果然,他还是喜欢有朋友在身边的感觉;果然,他内心深处,从来都不喜欢一个人。

      午休铃声一响,沈修睿像是被按下了激活键,一下子变得精力充沛、活力四射起来。他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拉着蓝泽就问:“同桌,午饭上哪儿解决?”

      “嗯……食堂。”蓝泽老实回答。他平常都是去食堂,这次也不例外。

      可沈修睿听后,眉头立刻打了个结,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食堂的饭菜那么难吃,跟猪食似的,你也吃得下去?”

      蓝泽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微微一笑:“因为便宜,而且能吃饱就行。”他向来对吃食没那么挑剔,或者说,以前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心思去挑剔。

      “那怎么行?!”沈修睿对蓝泽这种凑合的态度表示强烈不满,撇撇嘴,一本正经地指正道,“人生苦短,学习本就够累脑子的了,要是不去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的胃,那活着还有什么劲?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去外面吃?我请客!”

      “嗯……”蓝泽犹豫着。他难得交上朋友,实在不想扫了对方的兴致。更何况,食堂的饭菜也确实一言难尽,每天重复的就那么几样,他其实也早就吃腻了,只是以前觉得一个人去哪吃都一样。

      “那好吧,”蓝泽终于点头,“可我们去哪吃呢?”他问道。因为总是一个人,他很少去学校附近的小馆子吃饭,怕被熟悉的同学看见自己形单影只,所以对周围的环境也并不熟悉。

      “嗯……去哪儿吃呢?”沈修睿扶着下巴作思考状,突然,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哦对了!我听朋友说附近有家新开的水煮鱼店不错,味道挺正宗的,要不要去尝尝?”

      “远吗?会不会要很久?”蓝泽惦记着下午还有课,不想迟到。

      “不远不远,很近的!”沈修睿连连摆手,“出了校门,左拐走个几十米就到了!而且那里上菜也很快的,十分钟绝对够!怎么样,去吗去吗?”他像个热情推销员。

      “那走吧。”

      “诶诶,好好!走着!”

      正如沈修睿说的那样,那家水煮鱼店离学校很近,拐一个弯儿便看到了醒目的招牌。蓝泽已经许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过饭了,走进店里时,难免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自然,既怕冷场让气氛尴尬,又生怕自己说错话,一颗心始终微微悬着。

      因为不习惯人多嘈杂的地方,一进门,他便下意识地选了一个最靠里的角落位置坐下,快速环顾了下周围,幸好这个点来吃饭的人不算多,还算清静。

      沈修睿则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他这些小动作和细微的紧张,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却没有多问,只是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

      落座后,沈修睿便立刻拿出了主人招待客人的熟稔语气,问道:“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别跟我客气!哦对了对了,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或者特别喜欢吃的?能吃辣吗?”说着,又贴心地将菜单推到蓝泽面前。

      “还是……还是AA吧。”蓝泽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请客,他坚持道。他自己不太会点菜,便对沈修睿说,“我什么都行,不挑食。看你眼光不错,要不……你来点吧?”

      “嗯!好嘞,包在我身上!”沈修睿爽快地应承下来。他首推的当然是招牌水煮鱼,又根据经验点了两样自己觉得不错的小菜,然后征询地看向蓝泽:“一个水煮鱼,一个手撕包菜,一个麻婆豆腐,这些够了吗?不够我们再点。”

      “够啦够啦!就我们两个人呢!吃不了那么多的!”蓝泽忙不迭地劝道,语气里带着学生特有的朴实,“我们还是学生呢,爸爸妈妈赚钱不容易,不可以乱花钱的!要节约……”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忍不住说教了,赶忙道歉,“啊……对不起……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不会不会。”沈修睿并没有生气,反而因为这番话,对蓝泽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此刻真切地明白了“别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样子,蓝泽就是那种懂事、体贴又自律的孩子。曾几何时,他似乎也被期望成为那样的孩子,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呼,那就好。”蓝泽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真怕你会嫌我烦,啰啰嗦嗦的。”

      “我可没这么喜欢斤斤计较。”沈修睿非但不讨厌,反而,看着蓝泽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甚至……隐隐有些乐在其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朴实又真诚地关心和“管教”过了……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并不喜欢你。”沈修睿夹起服务员刚送上来的餐前小菜里的一块卤牛肉,塞进嘴里,直言不讳地说道。

      蓝泽握住水杯的手猛地一晃,差点将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他的眼神迅速变得有些空洞、暗淡,下意识地看向杯中晃动的茶水,水面倒映出他自己有些无措的脸。蓝泽知道,水里的影子并非是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是内在的主观意识,而非外在的身体形象。真实的自己,是水外面,能感知到的一切心意和情绪。可是,那倒影中稍显落寞和受伤的面庞,却又把他此刻的心意描绘得如此真实。到底,哪一个才是此刻真正的他呢?你这样子真丑!蓝泽在心底默默嘲笑起水中的倒影来。良久,他才抬起头,声音有些低落地缓缓问道:“为什么……讨厌我呢?”

      “哎哎,你别介意啊!”沈修睿一看他这反应,立刻意识到自己这“直球”打得太猛了,赶紧解释,“我这人说话直,而且我都说了,那是‘之前’!之前不是不了解你嘛!”他原是想找个话题和蓝泽更熟络些,却没想话题找得不对,反倒惹对方难过了。于是,他赶紧夹了一大块刚上桌的水煮鱼片,细心剔掉可能存在的刺,然后放到蓝泽碗里,语气带着赔罪的意味:“喏,快尝尝,这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是因为……我一直不和你说话吗?”蓝泽轻声问,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嗯,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沈修睿也不藏着掖着了,决定直面这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是你的同桌吗?”

      “为什么?”

      “是班主任特意这么安排的。”沈修睿扯了扯嘴角,“他想让我这个‘害群之马’跟你这个‘优等生’坐在一起,近朱者赤,指望我能像你一样,收收心,好好学学习。”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了些,“其实,我对学习这东西吧,兴趣真的不大。但刚排座位的时候,我确是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的。可渐渐的,我发现,你似乎并不想搭理我,除了必要的借个橡皮、传个本子,几乎从不主动开口。刚开始,我也确实不服气,心里想着,难道学习好就可以目中无人吗?但冷静下来后想想,倒也觉得正常,谁叫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差生’呢,被嫌弃也活该。”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误会!蓝泽着急地解释,情绪一激动,差点又把旁边的茶水碰翻。 “哎哟,你别紧张嘛!”幸好沈修睿眼疾手快,再次扶住了杯子。

      “其实,是我的问题……”蓝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因为我一直都不太合群,不知道……不知道要如何与别人自然地相处,害怕说错话,害怕被讨厌……所以,才……才……”他抿了抿嘴唇,关于过去的那些事,那些让他变得胆怯的缘由,他应该在这个时候继续说下去吗?

      “所以我才说我误会你了啊!”沈修睿看出了他的为难,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爽朗地接过了话头,巧妙地化解了这份尴尬。正巧这时,老板娘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红油滚沸的水煮鱼走了过来,香气四溢,稳稳地放在桌子正中央。她用围裙擦了把手,热情地招呼道:“小伙子们,尝尝阿姨这水煮鱼,要是不错的话,以后常来啊!”

      “好咧!谢谢阿姨!”沈修睿立刻扬起笑脸,耸了耸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深呼吸动作,赞不绝口道,“哇,真香啊!阿姨,这应该是我闻过最香的鱼了!光闻着味儿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蓝泽也被这扑鼻的香气吸引,咬着筷子的一头,也跟着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真的好香啊!麻辣鲜香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口腔里的唾液瞬间像失灵的开关一样,不受控制地加速分泌。

      “哎哟,小伙子,就你嘴甜!”老板娘被沈修睿哄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样吧,看你们是第一次来,阿姨给你们打个九折!”

      “那太谢谢阿姨了!”沈修睿嘴更甜了。

      “哇,这也行?”蓝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识到,原来“拍马屁”还有这种实际用处。

      “嘿嘿!”沈修睿得意地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副“这都是基本操作”的样子。

      “快吃快吃!这鱼啊,就得趁热吃才够味,才好吃呢!”沈修睿招呼着,又将那盆诱人的水煮鱼往蓝泽面前推了推,然后用公筷细心地选了鱼肚上最嫩、刺最少的一大块雪白鱼肉,递到蓝泽碗里,“喏,这第一块最嫩的,算是犒劳我的‘小蓝老师’咯!”

      “谢谢。”鱼肉混合着麻辣汤汁的浓郁香味几乎要漫出来了,蓝泽也不再客气,用筷子夹起,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鱼肉嫩滑得几乎入口即化,麻辣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哇!这鱼,真的好嫩!好好吃!”他忍不住赞叹,虽然被烫得一边缩着嘴,一边不停地哈着气,还用手在嘴边来回扇动,但脸上却洋溢着满足和惊喜的笑容。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带顾晨也来尝尝这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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