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庭》聆疏疏

70、禁足

　　“你！”苏大夫人满心怒气，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苏绾要这样敌视苏彤。

　　“甄妈妈！送二小姐回栖云院！传我的令下去，二小姐这五日就不用出门了，在屋内禁足！”苏大夫人怒声说道。

　　她又看向苏绾：“你这五日好好反省，想想自己究竟应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姐姐！”

　　苏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她开口惩罚禁足，她想在苏绾脸上瞧见反思，或是与她求饶承认错误，可苏绾还是那副表情，冷着一张脸，黑沉沉的眸子叫人心颤。

　　“是，母亲，那女儿就先告退了。”苏绾福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文琦院，一步都没有停顿。

　　甄妈妈连忙追了上去，苏大夫人在厅内瞧着苏绾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又想起方才苏绾的语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下一痛，伏在桌上掩面而泣。

　　回栖云院的路上，甄妈妈跟在苏绾身边，小心翼翼地劝道：“二小姐，您莫要与夫人置气……之前大小姐在府中时，与夫人也是母慈子孝，可这次回来却说了那些话，夫人她也是一时放不下，这才……”

　　苏绾没作声，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甄妈妈怕这母女二人真因为苏彤这等不相干的人生出嫌隙，只能继续说着好话：“二小姐，夫人方才只是气性上头，她哪舍得因为些不相干的人罚您呐，晚些时候夫人气消了，定会取消您的禁足，您莫要害怕。”

　　苏绾听见这话，转头看了一眼甄妈妈，只是那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透，似是难过，又似乎像是放下了些什么……

　　她轻轻一笑，语气冷静：“甄妈妈，连你都知晓苏彤只是不相干的人，可母亲却不知。”

　　“我明白，就算是一条狗养了七年，也会生出些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可是，母亲有没有想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还只是小打小闹，若日后苏彤对苏家下了狠手，母亲难不成也要维护她？”

　　说这些话时苏绾放慢了脚步，甄妈妈缓缓跟在她身侧，心中也明白是夫人这次有些犯迷糊了。

　　“二小姐……”甄妈妈张口欲说些什么，苏绾停下脚步，抬起手打断了她。

　　“好了甄妈妈，栖云院就在前面，我自会按照母亲的吩咐禁足五日，你便不必过去了。”苏绾凝眸，眼神淡漠。

　　她抬步向着栖云院走去，方走了两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甄妈妈，风轻云淡地说道：“对了，日后若母亲想知道苏彤的事，你便如实告知吧，也不用辛苦瞒着了。”

　　“二小姐！”甄妈妈想说什么，苏绾却转身直接走了，直到看着她进了栖云院也没有回过头，甄妈妈才拍了拍大腿，面色焦急地快步回了文琦院。

　　苏绾回了自己的院子，叫来墨云，将禁足的事说了，墨云还疑惑小姐难不成是惹夫人生气了？

　　绿柳今日是一直跟着苏绾的，心中早就不满，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墨云一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夫人怎么能这样对小姐？小姐分明是好心劝她，怕她被人利用更伤心，她怎么还罚了小姐！”墨云噘着嘴，气的脸颊微红。

　　“就是啊……小姐，奴婢为您感到不值。”绿柳这一路上早就满肚子气了，此时也不再遮掩，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苏绾摇了摇头，有些失笑：“你们两个，我都没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这么生气做什么？左右日后在母亲面前我不会再提苏彤，这事就这样吧，倒是你们两个可不许在外边乱说话。”

　　墨云和绿柳想不通小姐为何如此不在意夫人的态度，却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说。

　　两个丫头都出了屋，苏绾坐在窗前，拨弄着琴弦，悠扬琴声从指尖流泻而出，伴着室内香炉中飘散的梨花香，飞向院中。

　　禁足这事，苏绾是当真不在意，该劝的她劝了，该说的她也说了，若是苏大夫人自己不警醒，还放不下苏彤，那日后她也不会再掺和这事。

　　她和苏大夫人的母女情分本就不深，日后表面上做个乖女儿就够了，至于私底下，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影响她复仇的计划，谁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拖她的后腿。

　　甄妈妈回了文琦院，一进屋子就瞧见苏大夫人正独自垂泪，心里叹道这又是何苦。

　　苏大夫人人不坏，就是太念旧情，甄妈妈将她从襁褓中奶大，又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做了十几年的深宅主母，二人主仆情深，见她落泪自然极为心疼。

　　甄妈妈上前，从怀中掏出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干了苏大夫人脸上的泪痕。

　　苏大夫人迷茫地看向甄妈妈，哽咽问道：“绾儿……可说了什么？我这还是第一次罚她，她可是委屈了？你可曾安慰她？”

　　苏大夫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因为苏绾出言不逊才略施小惩，可苏绾方才转头就走的背影又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甄妈妈面色怅然，缓缓摇头：“二小姐什么都未说。”

　　方才苏绾说的话，甄妈妈可以听，可以放在心上，但绝不能从她的嘴里讲出来，不然旁人会觉得她存心挑拨。

　　苏大夫人以手掩面，颤声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甄妈妈在她身侧长叹一声，并未接话。

　　晚膳时，苏府众人都知晓了苏绾被罚禁足一事，究其原因，竟是因为苏彤。

　　刚回到家的苏云山，一回府便被苏老夫人的人叫去了锦绣堂，得知苏绾因为苏彤被禁足，脸上出现了几分愁绪。

　　苏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夫人心太软，我早已提点过她，苏彤不是个善茬，可她非要念及旧情，如今还将绾儿也禁了足。”

　　她瞪了一眼苏云山，忿忿道：“苏彤刚来苏家时我就说过，她不像看起来那样纯良无害，可你们夫妻俩都说她小小年纪遭逢巨变，有些小心思也正常，如今你再瞧瞧，这哪是小心思！她不在府里都能搅出事来！”

　　苏云山长叹一声，他知晓自己的发妻心软，更何况她将苏彤当亲女儿养了七年，一时放不下也正常，可她怎么能迁怒绾儿！

　　“你回去好好与她说道说道，绾儿是她的亲生女儿，让她莫要犯浑，一个已经断绝了关系的养女，如何能比得上亲女儿！这一禁足，不是白白伤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吗！”苏老夫人拍着桌子，叱责道。

　　“儿子知晓了，过会儿回去便与她说。”苏云山应承道。

　　晚间，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苏云山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我知晓，你不放心苏彤，觉得她一个女儿家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可我们苏家不欠她的，她不想认我们做亲人，你也不要强求。”

　　苏大夫人苦笑道：“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释怀。”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绾儿动气，绾儿说的都是实话，她也是为了你好，苏彤对苏家确实没有善念。”

　　“老爷，我知道，绾儿刚出文琦院我就后悔了，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我怕她心里生我的气。”苏大夫人一脸苦涩，语气惆怅。

　　苏云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们是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的？明日你去绾儿那，解了她的禁足，再好生安慰安慰，她也不会怨你。”

　　“哎，我知晓了。”

　　苏云山又叮嘱道：“还有苏彤，你莫要再想她了，她同苏家不是一路人，我们苏家养了她七年，她却想着恩将仇报。”

　　“我总想着，当年那么可爱一个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难不成是被人哄骗了？亦或是被人诱导成了如今这样？我一想这些，我这心里就难受。”苏大夫人口中喃喃道。

　　“并非如此，只是当初她装得太好，我们又念她年纪小，未曾发觉她的真面目罢了。”苏云山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苏大夫人并未作声，只脸上的苦涩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甚。

　　“睡吧。”苏云山起身熄了灯，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而苏大夫人这一整晚，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她吩咐甄妈妈做了几样苏绾爱吃的点心，二人去了栖云院。

　　苏绾正在房中看书，苏大夫人将食盒放下，拉着她的手，忐忑道：“绾儿，昨日是母亲做得不对，你莫要委屈生气，日后……我们不提她了，你的禁足母亲也给你解了，原谅母亲可好？”

　　苏绾瞧着她眼眶周围脂粉也遮不住的黑青，心知她怕是一整晚都没睡，坦然道：“母亲，我并未生气，您不必自责。”

　　“不生气便好，母亲解了你的禁足，你想去哪便去哪。”苏大夫人伸手摸了摸苏绾的鬓发，柔声道。

　　“多谢母亲。”苏绾浅浅一笑，面色自然。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言语间有意回避，再未提起过苏彤。

　　快到午膳时间，苏大夫人起身，苏绾将她送出院子，一言一行都与之前无异，极为贴心。

　　可或许是作为母亲与生俱来的敏感，苏大夫人总觉得，自己与女儿之间，已经生出了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