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庭》聆疏疏

7、杨盈盈

　　这日午后，苏绾正在小憩。

　　丫鬟们在外间侯着，门房的黄婆子突然过来了。

　　“怎的了？”绿柳迎上去，悄声问道。

　　“绿柳姑娘，门口来了个小丫头，说自己姓杨，是来找二小姐的，您看……是否帮着通传一声？”

　　黄婆子话音未落，春杏便宜激动地开了口：”定是那天那个小丫头！快将她带过来吧！”

　　绿柳蹙眉看了春杏一眼，对黄婆子说道：“黄妈妈，小姐此时正在休息，您先让那小丫头稍等些时候。等小姐醒了，我将此事告知小姐，介时再派人去领她过来。”

　　黄婆子得了话，便回了门房，与那小丫头说了让她等着。

　　这厢春杏却有些不高兴，略带埋怨的看着绿柳：“为何不直接将人带过来？”

　　“还未通传小姐，我们做下人的不可自作主张。”绿柳平和的与她说道。

　　“春杏，虽说你我二人与小姐一同长大，但万万不可没了规矩。”

　　听到这些似是告诫之语，春杏撇了撇嘴，却也不再多言。

　　这一等，便等到了申时初。

　　刚一进屋，春杏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小姐，方才门房的黄妈妈来过了，说前些日子您救的那个小丫头正在大门口等着呢，奴婢这就去将她带进来！”

　　苏绾倚在贵妃榻上，懒懒地抬眼，见春杏着急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开口：“去吧，将人带进来。”

　　心中思忖着那小丫头果真不是个蠢的，但是否是个聪明人，等见了才能知晓。

　　又看向一边站着的绿柳，似是玩笑般说道：“春杏如今长大了，自个儿的主意也越发多了。”

　　绿柳心下一惊，明白小姐这是觉得春杏近日有些自以为是了。

　　当即便后退两步跪下，伏在地上惶恐道：“小姐，春杏只是有些单纯，说话做事有时不过脑子，但她对您绝无二心！还请您看在从小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次！”

　　她不敢抬头，只能在心底祈盼苏绾不计较此事。

　　苏绾指尖轻轻敲击着塌沿，笃笃的声音让绿柳心中越发不安。

　　她将身子伏的更低，颤声开口：“小姐，奴婢求您了，春杏与奴婢情同姐妹，奴婢定会告诫她，让她不再犯此等错误！若有下次，奴婢绝不再为她求情！求您了小姐！”

　　见绿柳微微发颤的身子，苏绾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我只是担心春杏如此，在外人面前会吃亏，不过若有你叮嘱她，我便放心了，我知你是个稳重的。”

　　此话的意思便是不再计较了，绿柳的心终于放下，深深地磕了个头。

　　“谢小姐宽容。”

　　起身静立在一旁，泛红的眼眶里蓄着一丝水意。

　　苏绾瞧见，并未多言。

　　“小姐，这是厨房今儿新做的玉露海棠糕，奴婢刚拿回来的，您且尝尝。”二等丫鬟秋月端着一个食盘进了屋。

　　苏绾没什么胃口，便让她放在了桌上。

　　秋月将盛着糕点的瓷盘放下，退下时不经意间看到了绿柳微红的眼眶，有些惊讶。

　　“……”

　　“小姐，人带来了。”

　　春杏带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小丫头进了屋内。

　　应当是过来的路上已经嘱托过了，所以小丫头一进屋便跪下给苏绾磕了个头：“见过小姐。”

　　苏绾打量着地上跪着的人，一身灰色粗布旧衣，虽是跪着，单薄的脊背却未曾弯下分毫。

　　她心想：“应是个有骨气的人。”

　　“抬起头来我瞧瞧。”她温声开口。

　　小丫头抬起头，面容憔悴，脸颊尖瘦。一双眼却如星辰，闪烁着坚韧的光芒，还有几分不合年龄的成熟。

　　看来突逢巨变并未将她的人生击垮，反倒给了她面对苦难的勇气。

　　“不错，是个好苗子。”苏绾弯了弯眉眼，有意思的是，在这小丫头的眼中，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血腥气……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将门关上，没有吩咐不要进来。”有些话不便让她们知道，苏绾便叫二人先下去。

　　退出房间后，绿柳静候在廊下，春杏则频频向房间内看去，附耳想听听房间内在说什么。

　　不过什么也没有听到，又看到远处几个小丫头聚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便也凑了过去。

　　绿柳见她这幅模样，下意识攥紧了手，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

　　房间内。

　　“你先起来吧，坐下说话。”苏绾指了指桌边的圆凳，示意小丫头过去坐。

　　见她坐下，苏绾继续问道：“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你父亲是何人所害？”

　　“回小姐，奴婢杨盈盈，今年九岁。家父……是被家中叔伯设计所害……”声音略带些沙哑，却口齿清晰，不卑不亢，只是在提起父亲时，有些难过。

　　苏绾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出钱买下了你，你日后做我身边的丫鬟如何？”

　　“小姐救了奴的命，您是恩人，但凭您吩咐。”杨盈盈低着头回答道。

　　“哦？那我若要让你做下等丫鬟，每日打扫庭院呢？你可愿？”

　　“奴愿意。”平平的语气，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嗤……”苏绾坐起身，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却突然变得严厉：“抬起头来看着我！那若是我给你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你又当如何！”

　　本来如同假人一般的杨盈盈倏然抬头，看向苏绾！

　　见苏绾面色严肃，眼光凌厉，说出的话不似作假，疾步走到苏绾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

　　“咚！”

　　“若小姐愿助我报仇，杨盈盈这条命便是小姐的！日后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哽咽的声音自她口中而出。她本想着，如今自己连自保都无法做到，不如在苏府做几年奴才，日后出了府，再寻个机会替父亲报仇。

　　可谁能想到，这位小姐不仅救了她，还愿意帮她复仇！杨盈盈激动不已！

　　若说之前她对苏绾的感激仅有两三分，如今便有了八九分！

　　再说苏绾，她等的便是杨盈盈这句话！她深切地知晓这种仇恨有多难熬，故而愿助她一臂之力。恩情在手，也能换得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莫要哭了，起来吧。”苏绾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但如何做，需要你自己去想，想好了便告诉我。”

　　“报仇之后，我也不希望杨氏镖局没落，我要你将其整顿好，日后专门为我探听各种消息，你可明白？”

　　她一早便想好了，镖局众人行走四方，消息最为灵通，于她而言用处极大。

　　“奴婢明白！定不辜负小姐恩情！”杨盈盈原本还不知道苏绾为何会帮她，听到苏绾之后的打算便瞬间明了。

　　她也并不好奇，苏绾一个官家小姐，为何要探听消息。

　　做奴才的，少说，少问，忠于主子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