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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春闱放榜,结果与先前预料的并无二致。

      姜远山和谢四海榜上无名,一个进了军营历练,另一个操起商贾营生,唯有裴聿一路高中,直入庙堂。

      说起来也妙,这般结果反倒遂了三人心愿。

      虽不似往昔在鹤鸣书院时朝夕相处,但每逢闲暇,三人总寻些由头小聚,或是在城东包子铺,或是在军营校场,一壶浊酒,几碟小菜,便能畅聊至月上柳梢。

      一日,裴聿带来一位清癯少年,少年一袭素衣,虽衣着简朴,却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贵气。

      经裴聿介绍,二人才知眼前这位正是当朝四皇子萧沐笙。

      姜远山素来对朝堂之事不甚关心,自然是不知道这位四皇子的。

      谢四海倒是曾听父亲提起过,不过也只是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地带过。

      四皇子萧沐笙与裴聿是表亲,其生母裴氏正是裴聿的亲姑母。

      裴家世代清流,裴聿祖父刚正不阿,在朝堂上树敌无数,其父更是遭人排挤,蒙受不白之冤。裴氏随了父兄的性子,生性淡泊,一身傲骨,这般性子在这吃人的深宫里,终究是活成了一抹无人问津的影子。

      圣上早就厌烦裴家,便纵容宠妃肆意欺辱,裴氏产子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裴氏死后,萧沐笙被养在其他妃嫔处,他本就体弱多病,如今失了生母庇佑,在这宫里更是举步维艰。

      那些下人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克扣他的吃穿用度,就连生病时都拦着不让请太医。

      最可怕的是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让他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

      一个本该金尊玉贵的皇子,还没学会握笔写字,却已深谙保命之道,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眸子过早地蒙上一层警惕。

      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他活得如履薄冰,像只随时被碾碎的蝼蚁。

      为了活命,他买通一个浣衣局的婢女,假借一张染血帕子,谎称身患恶疾。

      圣人子嗣众多,本就不在意这个儿子,便顺水推舟将他遣到宫外疗养。

      谁料宫外境遇更为艰难,若非裴聿母子暗中接济,他恐怕早就死在某个无人问之的夜晚了。

      谢四海虽是武夫,但这些年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摸清了几分,他目光在萧沐笙身上流转,那看似单薄的衣衫下,隐约可见精壮的轮廓,哪还有半分传闻中的病态?

      萧沐笙眼眸澄澈,言辞恳切,“二位既是裴聿的朋友,以后便也是我的朋友。”

      “我以前从未见他与谁推心置腹,想必二位是值得信任的。”

      “今日冒昧前来,实有一事相求,望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我要的不是那把龙椅,而是我南陵百姓都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活着。”

      待裴聿和萧沐笙二人离去,姜远山问谢四海,“我本不欲牵扯朝堂纷争,但此事关乎裴聿……”

      “你且直言,这四皇子是否值得信赖?我信你的判断。”

      谢四海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父亲常在深夜独酌时叹息,“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几位皇子更是难堪大任,太子胆小怕事,二皇子嗜血好战,三皇子视人命如草芥……这江山怕是迟早要败在他们手里……”

      世人都说谢家愚忠,却不知谢家儿郎效忠的从来都不是龙椅上的九五之尊,而是天下黎民百姓。

      沉默许久,姜远山才缓缓开口,“沙场征战,方知明君之重。”

      “今日看来,这位四皇子颇有胆识,言语间皆是安邦定国之策,或许他真能让这片江山重归太平,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我想试试。”

      姜远山突然哈哈大笑,“我本就是个市井商人,没什么远大抱负,只图赚些小钱,未来守着一家老小安稳度日,但既然你和裴聿都觉得这条路可行,我便舍命陪君子,大不了把我这些年的棺材本都搭进去。”

      自此之后,三人同心辅佐四皇子萧沐笙。

      裴聿在明,运筹帷幄,姜远山、谢四海在暗,纵横捭阖,三人合力将这位蛰伏多年的四皇子一步一步推向皇位……

      谢砚声音发紧,他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后来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为何这些年从未听你提起他们?”

      谢四海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裴聿死了……”

      谢砚看着父亲,那身经百战都不曾弯曲的脊梁,此刻竟像是被这句话压垮了。

      萧沐笙登基不久,朝中局势动荡。

      谢四海奉命率军镇守边疆,一去就是四年,边关战事吃紧时,连封家书都寄不出去,京城的消息更是如同荒漠里的水,难得一见。

      待他凯旋之日,满心期待与老友把酒言欢,可迎接他的不是接风宴,而是裴聿的死讯和姜远山离开京城的消息。

      他多方打听这才得知,裴聿是在一个深夜举火自焚,大火烧了一夜,连尸骨都没留下来。

      裴聿死的第二日,姜远山变卖所有产业,回到峪县老家。

      他曾多次远赴峪县,却都被拒之门外,姜远山甚至让人带话,“往事已矣,不必再见。”

      他太了解姜远山了,若不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他绝不会这么对他,他也担心自己鲁莽追查会连累对方,只能暂时作罢。

      后来,他面圣时将心中疑问悉数问出,萧沐笙只是满脸悲痛地说:“裴聿勾连外邦,朕念及旧情才未将真相公开,你不要再查了。”

      谢四海绝不相信裴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萧沐笙脸上的悲痛又不似作假。

      这些年,谢四海没有放弃追查,可查来查去,每当他以为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转眼间就断了。

      姜远山更是刻意回避他,明明知道他人就在峪县,却连半点风声都探不出来。

      那些派去打探的人,带回来的永远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至于姜远山究竟在谋划什么,为何要避着他,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真切。

      最蹊跷的是,但凡他派人跟得紧些,那些人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迹,找到时只剩一具尸体。

      他忽然意识到,这哪里是查不到线索,分明是有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为了阻止他知道真相。

      直到前几日,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乞儿撞到他的轿子前,小乞儿拉着他的衣角,“姜远山让我带句话,当年的婚事可还作数?”

      谢四海料定是姜远山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他立即让谢砚前去查探,却没想带回了姜远山的死讯。

      谢砚猛地抬头,“勾连外邦?”

      “说起来那日刺杀我的是北狄人,或许他们是想阻止我去见姜伯父,只是没想到姜伯父突然离世,这才放弃追杀……”

      谢四海面色阴沉,“府中的细作查出来了,是刘伯。”

      “刘伯?!”

      谢砚如遭雷击,那个从小给他糖吃,还给他做风筝的刘伯?

      他怀疑过很多人,却从没怀疑过他......

      谢四海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还没审问,就服毒自尽了。”

      “眼下看来那些人很有可能还埋伏在峪县,姜家之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明日一早你就带着姜缓回京,她在这里不安全。”

      谢砚面露难色,“可她……”

      “她怕是不会跟我走的。”

      谢四海突然笑了,他第一次在谢砚脸上见到这般踌躇,“怎么还不如你三岁时有胆量?”

      谢砚一愣。

      “还记得你三岁回京那次吗?”?

      谢砚努力回忆着,他生下没多久便和父母远赴边疆,三岁那年倒是回京小住过几日,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四海叹了口气,“当年圣上召我回京,我在府中设宴,裴聿和姜远山都携着家眷前来。席间你不知怎么了,突然抱住你姜伯母不放,非说她肚子里有个小妹妹。众人只当是孩童戏言,一笑置之。姜远山却不放心,当晚请了郎中上门,没想到果真诊出喜脉。”

      “第二日他上门道谢,问你想要什么奖赏,你倒好认准了要娶人家闺女,小小年纪就惦记讨媳妇也不知跟谁学的。”

      “姜远山那老狐狸被气得当场跳脚,直骂你小兔崽子,连带着我也好一阵奚落。自家宝贝姑娘还没出生,就被你这个毛头小子惦记,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当时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倔,说什么都不听,就嚷嚷着要娶他闺女,最后还是你姜伯母拍板,逼着姜远山写下婚书。”

      说到这里,谢四海忍不住笑了,脑中回想起姜远山被拎着耳朵,不情不愿写下婚书的场景,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谢砚听完耳根通红,万万没想到他与姜缓的婚事,竟是自己小时候耍赖求来的?

      谢四海用力拍了拍谢砚肩膀,“当初怎么死皮赖脸讨来的媳妇,现在就怎么把人追回来,这还用老子教?”

      话音未落,谢砚已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待谢砚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谢四海眼中温和瞬间褪去,他从袖中抽出信笺,这是方才主持交给他的。

      信笺展开,姜远山的字迹让他指尖一颤,那些笔墨勾勒的痕迹太过熟悉,仿佛还能看见那人执笔时微蹙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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