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重明》云弓一骑

24、第 24 章

　　青茴倒吸一口凉气，行走江湖数年间，哪怕是骇人听闻的魔教洞窟，也没见过这样血腥的虐杀。

　　这启康山什么时候竟成了这般炼狱。

　　青茴的手不自觉地按到剑柄上，无论是谁做出这般事，她都没法让他再活在世上。

　　秋夜的晚风静静吹过，分明轻柔和缓，刮到青茴脸上，却是钢刀刮骨，让她面皮生疼。

　　她自诩正义侠客，又因避世，竟放任这样一个魔窟在眼皮子底下为恶。

　　直至今日，她才第一次踏入启康山，光是她看到的，就有这几百条人命，她看不到的，不晓得还有多少无辜的亡魂。

　　或许，闭目塞听、掩耳盗铃才是真正的自己，什么避世之谈，都是笑话而已。

　　青茴在心里暗暗道：“钱县令，若是这两日内再有这些事，请别怪青茴不能践诺，我相思剑下可不容这种事发生。”

　　待她仔细看来，那木杆上所悬尸体的衣物破损程度，应当就是这一个月以来的事，她估摸着时间，就是那横山虎称王前后的事。

　　又想到钱县令说这黑风寨有朝廷密探，显然官府也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怪不得要急着剿匪。

　　黑风寨劫杀过往旅客，甚至都没放过淮南王世子上京的车队，又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举，官府不可能容忍。

　　若不是无忧姥姥被拘，她估计铲平启康山也是近在眼前的事，只是今日正好被她撞上了。

　　她隐匿声息，在阴影中前行，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无忧姥姥被囚之所。

　　这地方沉默地很，几乎都不点灯，青茴便先向着夜色中的那几点光亮而去。

　　那亮灯的所在在黑风寨的高处，连她在外面都能看见，十分显眼。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放慢了速度，着意掩藏形迹，十分小心。

　　但以她的轻功，还是很快就到了那屋舍附近。

　　此处离黑风寨聚居的地方有些距离，屋舍更为宽敞豪华，一看就是寨中领头的所住之处，其中还亮着灯的一共有三间宅室。

　　青茴想到这里，又控制不住地手痒了。

　　她压下心里的怒意，悄然靠近了其中一间亮灯的屋宅，屏息探听。

　　这里到底是不同于下面，此处住着的人行动说话都不掩声，和刑场周围风声鹤唳的样子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青茴甚至能听到这间屋舍里的人正在放肆的饮酒作乐。

　　这里面有五个人，都是武功稀松的中年男子，青茴听起来，觉得里面应该都是些小头目。

　　就这些酒囊饭袋的武功，怎么可能有劫杀朝廷军队的能耐。

　　她静静地听其中的动静，小头目才好，说不定会露出什么消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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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人在醉醺醺地交谈。

　　“三当家，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在推杯换盏的杂声里，有一个男人开了口，醉醺醺地，但是却对着那所谓的三当家极尽谄媚。

　　三当家？

　　青茴心中暗自计较，按他们土匪的排序，屋子里起码有这黑风寨的第三号人物。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许是有另外的人看不过他在那三当家面前露脸，奚落道。

　　那醉醺醺的邀功者却不同他计较，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后，青茴听到室内有片刻的安静，很快又吵闹起来。

　　“老沈，你卖了半天关子，就这东西？”有人在大声嘲笑。

　　“就是就是。”还有人在附和起哄。

　　有人却慢条斯理的开口了：“老沈，你倒是说说这东西好在哪里。”

　　霎时间喧闹的声音又归于平静，一听便知，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定是属于三当家。

　　那老沈原本被周围人奚落，他又不善于辩驳，正忿忿着，忽闻三当家这话，顿时有了底气，马上挺起了胸膛，举起那东西说起来。

　　“那日我们不是劫了一车药材吗？这是我从那车里找着的。”他献宝道。

　　周围人又笑开来。

　　“就是你说有五个镖师护送，定是有金银珠宝的那一车啊！”

　　“笑死了，出动了十七八个兄弟，结果弄回来一车草的那次。”

　　“还弄回来一个天天骂街的老太婆哈哈哈哈。”

　　“老沈，我们倒不知道你还认得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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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沈涨红了面皮，强撑着开口：“那陈家是在寨子里挂了名的，那一日却特意不挂商旗，隐藏行踪，前前后后请了五个镖师护送，那一车药材绝对不简单。”

　　“虽说我老沈不识得药材，可是这其中的古怪我却能察觉，我昨日又去那车上翻找线索，真就让我找到了。”

　　他得意地举起手中的东西：“昨天我搬空了那车上的箱箧，真让我发现不同，那马车底板比寻常马车要厚上三寸，我仔细看了，竟是有两层木板。”

　　“然后我就翘了那层木板，里面嵌了只玉盒，里面就装着这东西。”

　　他得意地举高手里的东西。

　　劫陈家药行的马车是他出的主意，他看着那群人鬼鬼祟祟，像护送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便禀告三当家，然后网罗了一帮兄弟一起去劫车。

　　结果却劫回来一车没人认得的药草，整个启康山唯一认得药草的李老头五日前已经吊到刑柱上放干血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以大当家如今的处事，他也怕哪天他被那姓苏的老太婆骂火了，突然想起他这始作俑者，也把自己给放血了。

　　“这药必定不一般。”他笃定道。

　　“你说这药原本是装在玉盒里的？”三当家开了口，却莫名有些阴森的意味。

　　“定是老沈把那玉盒据为己有了。”

　　“老沈，不是我说你，这般宝贵的药，你就拿条破布兜一兜啊。”

　　老沈忘了这一茬，喝酒喝昏了头，竟把玉盒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他原本想着那玉盒自己收下了，宝药就献给三当家，没想到自己灌多了猫尿，竟然和盘托出。

　　他讪讪道：“装个盒子多硌啊，我要那盒子干什么，等下我就拿来。”

　　三当家接过他手里的药物，仔细端详起来。

　　窗外的青茴也好奇，悄悄从窗子探出眼来看。

　　屋内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三当家手中的药物上，没有任何人发觉有一双眼睛从外面望进来。

　　屋子里有五个土匪，正举着那东西的应该就是三当家，倒做个文人打扮，穿着身儒袍，一瞧就是伪善的。

　　剩下四个都是短打劲装，其中有一个疤脸的，一直抱着手臂坐在最角落，眼神来回在众人身上逡巡。他是其中武功最高的。

　　还有一个立在三当家身边的，应当就是那老沈，身板宽阔壮实，生的一张国字脸，就跟田头的农民没什么区别，但是献宝的样子。

　　还有两个在那儿一搭一和奚落老沈的，一个精干瘦小，生的像只老鼠成精，另一个倒是高大结实，只是面目凶恶狰狞。

　　青茴看看他们这一屋子，怎么匪气得五花八门又如出一辙的。

　　她的眼神又落到三当家手上。

　　这药非木非石，一屋子土匪也看不出究竟来。

　　但是窗外的青茴却通医术，认出这是传说中的神药——天羊骨。

　　传说前朝有一位皇帝心衰血竭，可是王朝未至衰竭，仙人降世，赐下天羊骨，救皇帝于命途绝境，挽天下于崩危之时。

　　天羊骨是留下了名号，但是使用天羊骨的药方却消失不见。

　　这东西叫这名，实际上却非骨非玉，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东西都只存在于传说中，可是对青茴来说不是。

　　她隔着衣服按住胸口那枚小小的骰子，那日从祁弓连手上夺回以后，她抽了根丝线系在了脖子上，有棱有角地硌在胸口处。

　　没错，这枚骰子正是由天羊骨制得，所以青茴能一眼认出来土匪手上的。

　　那三当家手上的天羊骨半尺见方，对于青茴的骰子来说，可谓是庞然大物，连青茴也没办法想象这东西究竟值多少钱。

　　那陈家药行竟能拿得出这样的药物，却偏偏被鹰啄了眼，落入这帮暴殄天物的土匪手里。

　　不过世人只道天羊骨有神仙药之效，却不知如何用它，因此求此药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那陈家费尽千辛万苦寻来这天羊骨，是想要卖给谁。

　　无忧姥姥又是否知道那车药材中竟有天羊骨。

　　青茴认得，土匪们却不认得。

　　但是好东西却能一眼看出，这东西触手生温，又像白玉又像象牙的，质地细腻坚硬，光泽莹润，至少也是某种宝石之类的东西。

　　不论是玉石还是象牙，这么大的规格，都是起码价值千金。

　　三当家满意地看了一眼老沈，点头道：“老沈这次干得不错。”

　　老沈被当家夸了，心中愉悦，赶紧道：“三当家，若是咱们把这东西献给大当家，不对，献给陛下，咱们必定……”

　　那三当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另一个人说：“老燕，老沈喝多了，你陪他回去拿盒子吧，这东西用这破布裹着确实不合适。”

　　旁边一个一直沉默的男子应下，便伸手搀住醉醺醺的老沈，要出门去拿他那没带来的玉盒。

　　老沈醉的几乎站不稳，还不忘和三当家表忠心：“还是三当家英明，这东西就该拿个盒子装好，不然拿给陛下多难看啊……”

　　青茴闪到屋顶，看着那俩男子一个扶着一个出了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想来这姓沈的，也不够资格住在这边，那他们现在喝酒的这间屋舍，应该是那三当家的住处。

　　酒桌上除了三当家，还剩下两个人，正是你一言我一语奚落老沈的那两个，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交换了一个笃定的眼神。

　　其中一个开了口，道：“三当家，属下觉得，现在不是献宝的好时机。”

　　另一个紧跟着开口：“陛下现下喜怒无常，这重宝应该留着等他发怒的时候献上，才更有效果。”

　　三当家把那天羊骨放在一边，轻笑道：“可这宝物是老沈寻来，献不献宝哪有我说了算的道理。”

　　“老沈那是喝昏了酒，什么宝物，我等可从未见过。”二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