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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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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闳是被祁班主的呵斥声吵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是否又被别人喂了药,但是醒来之时,自己已处于完全不同的环境。
有手掌粗糙的老妪为自己挽紧发丝,披上外裳。
最后,他们把自己放平在一张床榻上,身下是质地极好的锦缎,触手升温。
然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两个人在离他并不远的地方坐下。
两个老妪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可算走了。”一个老妪在抱怨,“他在这里我连喘气都不敢。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吓死我了。”另一个老妪惊魂未定,叶闳听见她轻拍胸口发出的声响,“我也没想到自己就说出口了。”
“唉,倒也确实可惜。”起先的老妪又开了口,“生得这样容貌,即使昏睡也看得出是好人家的郎君,偏被人拐了来做妾室。”
两位喜娘是城中有名的,做媒的人都爱见些两情相悦的婚事,偏偏受了淫威来为强掳民男的恶霸做事,心里难免郁郁。
“可不是吗?若不是在此处见到,我能为这位郎君说上冀州城最好的娘子。”喜娘窃窃私语道。
另一个喜娘笑了:“我也能。”
叶闳听得她们俩在那边打趣胡言,心里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
他,堂堂淮南王世子,竟被送与上官禾为妾,他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方青茴不光拒绝了他,还与她那相好祁弓连勾结,把自己送给冀州太守。
她是为了什么?她分明就不要金玉,也无需官爵,上官禾能给的,他又有什么给不起。
除非,她是为了那相好,她的相思人,她醉酒夜会的那个人。
他的要求,她都会照做吗?
叶闳不信自己与方二娘子的相遇都是作假,她定是到了冀州城见过祁弓连才变的主意。
她从前分明……
叶闳知道自己再想这些也无用,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一心思考起解脱之法。
上官禾虽好男风,但他不信他没有更想要的东西。
叶闳虽心中恶寒,却知道自己此刻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他周旋。
上官皇后为皇帝所厌弃,多年来清居修佛,膝下并无子嗣。
皇帝子息不丰,四十有三的年纪却只得一个刚出生的幼子。
若是不出意外,上官丞相致仕以后,这权倾朝野的上官家好日子也是到了头。
上官禾被贬至冀州,表面上是犯下错事惹得皇帝不喜,谁知道是不是他那皇后姐姐为了他的安危,避开京城皇权争斗的风口。
叶闳知道,自己身上最大的筹码,也能令上官家东山再起。
与虎谋皮,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自我保全之策。
可是若是身体受制,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的话,那可真的只能受辱自尽了。
“到时辰了吗?”一个喜娘开了口。
“我去瞧瞧。”房中没有更漏,她们算不准时间。“撒帐的东西和酒水都还没送来,我去催催。”
说来可笑,再怎么撒帐,两个男人没被法生出个一儿半女,偏偏这太守老爷一个流程都不愿意省。
另一个喜娘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害怕极了,忙跟着她:“我与你一起去。”
她们合计了一下,这郎君已被祁班主下了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她二人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这太守别院前后左右都有侍卫把守,别说郎君昏迷着,就是郎君醒着,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若真长出翅膀,她二人也阻拦不得,只能怪侍卫不能射下飞人。
可若是洞房的礼数没周全,她二人必保不得性命。
两相权衡,她们俩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去催别处的流程去了。
叶闳听得一声碰门,眼睫微颤,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皮缝。
满目尽是荒唐的红色。
虽然有所准备,但是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喜帐之中,还是“新娘”的身份,他还是生出了一阵想要呕吐的欲望。
在淮南虽说不乏对他示好的娘子,但是女人的觊觎是没有坏心的,不像男人。
他都没有见到上官禾,却已感受到他充满恶意的侵略感。
他动了下手指,不错,还能动作。
叶闳又尝试抓握手下的锦被,能够使力,今天那祁弓连想来并没有点他的麻穴,自己周身还是使得上力。
他又屏息听了片刻,房内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两个喜娘说的不假,才大胆地睁开眼。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已换上大红色的喜服,暗道不好,赶紧摸向腰间。
好在,东西都还在。
自从幽州城有变以后,他便悄悄在自己中衣内缝了刀片,那枚要紧的东西也被他藏在此处。
若是方二娘子知道,定会骂他愚蠢,竟将刀片藏于要害部位。
叶闳能想象她的口吻。
“世子爷好大的本事,留意别划破了自己的肚皮,到时候肠子掉一地。”
叶闳先是想笑,却突然回过神来,方青茴已是自己的死敌。
自己若是肠子掉了一地,她应当也是不会看一眼的,只顾与她那相好卿卿我我去了。
他沉下脸,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此刻看起来却颇为阴鸷。
叶闳的仇人,又多一个。
若是来日他做成了那件事却未殒命,自己必来取他们这对贼侣的性命。
他将怀里的东西取出,藏进袖子里。
若是上官禾不与他达成合作,还是要辱他,自己必要切下他那孽根,再挖了他的眼珠,割断他的喉咙,提前结束他这罪孽的性命。
叶闳但愿上官皇后那不争气的弟弟最好没蠢到家,不要想着与他为敌。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要进来,叶闳合上眼,又是睡着的样子。
两位喜娘左催右催,终于把东西备齐了带进来。
“他还睡着呢。那上官太守来了怎么行礼啊。”其中一个喜娘是第一次做这事,好奇地问道。
另一个喜娘抬了抬手,给她看自己端着的酒壶,“不是睡着,是吃了药呢,解药就在这合卺酒里,等到太守揭了盖头,咱们先帮太守喂了他酒,再做下一步撒帐。”
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案上,又招呼另一个喜娘赶紧也放下。
“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帮我把他扶起来。坐在床沿是不能了,先帮他靠在床内墙壁上。”
另一位喜娘全跟着她的吩咐,叶闳虽不是多么雄武伟健,但也筋肉紧实,需二人齐心协力才行。
“这郎君这般体魄,怎么感觉能一拳打晕太守呢。”喜娘在心里悄悄嘀咕。
待将叶闳摆成合适的姿势,她又取出一张红盖头盖在叶闳头上,这下看上去不又是标准的新娘子了吗。
两个喜娘退到一旁,吉时已到,新郎官马上就要进来了。
一门之隔,门外是婚礼的喧闹和“喜庆”,门内却静默无声。
叶闳睁开眼,视线透过鲜红喜帕望出去,在喜帕外的世界只有模糊的形状,他分不清这些形状是他看到的还是他想象的。
那些静止的影子好像在跳动,像是鬼影。
很快他就可以分辨了。
因为有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个人的身型很高大,显然是个男子,叶闳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生死存亡的时刻,他瞪着眼前喜帕的红色,眼睛发痛。
那个人影靠近他,喜娘们开始撒帐,一大把花生桂圆落到他身上,像落下的冰锥铁粒,砸得他肌骨生痛。
他闭上眼睛,等待喜帕被人挑开,像砧板上待宰的鱼。
手指却悄悄摸上了袖中隐藏的刀片,他还是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了,这种耻辱他根本无法忍受,他不要谈判了,他要马上杀了上官禾。
突然,那个男子扑到了他身上,臭烘烘的脸就隔着喜帕压在自己的脖颈处,整副身躯压在自己的右半侧身子上,将自己的右手手臂压在身下。
那支袖子藏了刀片的手臂,他只要稍微一抬手,就能把刀片送进他的喉咙,上官禾根本反应不过来。
可是还没到叶闳原本想动手的时机,上官禾没揭他的喜帕,喜娘们也还没来得及喂他含有解药的合卺酒。
可那具带着污秽酒气的身体就靠在自己身上,令人作呕。
叶闳再也忍耐不了,他摸索着伸出手,将手中锋利的刀片刺进身上那人的喉咙。
可是,喜帕下的他奇怪不已,为什么没有丝毫的声音,就像杀死了一个死人,死去的人没有惨叫,没有呼痛,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倒伏。
只有腥臭的血喷射出来,溅到叶闳的手上,身上,甚至隔着喜帕还喷到了他的脸上。
靠在他肩膀上的那张脸浸满了血,却没有半点呼吸的动作。
叶闳这才确定,他已必死无疑。
他从血腥泥泞的伤口里抽出那枚刀片,又用手轻轻往前一推,原本靠在他身上的男子便向侧边倒下,明明是重重地落在锦被上,所有的声响却都被锦衾绣被深深掩埋。
青茴才把两个喜娘打晕,回头就看到刚刚被她打晕的太守老爷已经被扎穿了脖子,倒在被子堆里。
看到这场景,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世子下手够狠的啊。
只是现在,她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喜娘,事情有些难办了。
叶闳剧烈地喘息,像拉满了的风箱,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他将手上的刀片握得很紧,刺破了他的手掌都没发觉。
他已经用刀片杀了侮辱自己的人,即将要把这枚刀片再送进自己的喉咙。
寂静无声的室内,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世子手够快的啊!不当官还能去杀猪的。”蒙住他头脸的喜帕被人揭开,满目的血色退去,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少女生动的脸。
“不,还有一个。”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