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基本法》图强

1、消失的烤肠

　　十月的香樟叶簌簌擦过高三（7）班的窗沿，把最后一缕关东煮的鲜香切成碎片。林小满的荧光笔停在月考计划表的"周四"方格，墨绿校服袖口沾着周雨桐借给她的橙味修正带——这是她们发现能提高计算正确率的小秘密。

　　"所有商铺即刻清退！"

　　教导主任的皮鞋跟碾碎了课间操音乐，走廊尽头的烤肠机正被抬出校门。金属托盘上凝着油星，在秋阳下泛出琥珀色的光。苏晓晓把脸贴在走廊栏杆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玻璃窗那张"三根烤肠送海带结"的贴纸，水珠顺着"赠品限量"的字样蜿蜒而下。

　　"我的肉松饭团预约券......"前桌男生攥着皱巴巴的粉色纸片，像捏着张过期的船票。陈安然从他校服口袋里抽走半包跳跳糖，糖粒在铝箔纸里发出细碎的抗议。

　　周雨桐突然在数学卷背面画起柱状图，2B铅笔尖戳破了坐标系："按过去半年数据，小卖部日均流水......"

　　"体测八百米都没见你这么拼。"陈安然抽走她的铅笔，笔尖残留的木屑飘落在林小满的保温杯沿。热水漫出杯口，在课桌上积出个小小的月亮，晃动着映出值日表上未干的荧光色标记。

　　晚自习的下课铃比往日多颤了半拍。林小满抱着作业本穿过长廊，值日生正在撕扯布告栏残存的优惠单页。半张草莓牛奶促销广告突然乘风而起，轻飘飘贴住她的校服下摆，像是小卖部张姨临走前偷偷别的告别胸针。

　　606宿舍的泡面储备正在诡异缩减。

　　她蹲在垃圾桶前数到第七个红烧牛肉面包装袋时，苏晓晓的棉拖鞋慌慌张张掠过她垂地的马尾辫。洗衣盆里浮着的五包虾条包装袋还在滴水，那是陈安然昨天帮二班代购的"违禁品"——用林小满的雕牌肥皂掩盖油炸气味的主意，此刻看来实在拙劣。

　　"我发誓只吃了两桶！"苏晓晓举着的酸奶瓶壁凝满水珠，在周雨桐的台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上周从家里带的香菇炖鸡面真的没拆......"

　　陈安然从晾晒的校服丛林里探出头，发梢的水珠坠在林小满的值日表上，把"周四"的荧光黄染成湖绿："冰柜最底下那袋鳕鱼肠，张姨塞给我时说......"

　　暖气管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金属震颤惊飞了窗台啄食的麻雀。陈安然摸出缠着星月贴纸的手机，锁屏壁纸还是去年运动会四人组的合照："301室的订单，两包辣条换沈星言的物理笔记。"

　　林小满的荧光笔尖在值日表上洇出个鹅黄色的惊叹号。她想起下午路过教师办公楼时，总务主任正往黑色轿车后备箱塞纸箱，箱口支棱出的碎冰冰包装袋在秋风里招摇，像极了去年元旦晚会散场时满地的拉花。

　　月光爬上苏晓晓偷藏的巧克力包装纸时，林小满第三次在值日表背面演算赤字。周雨桐的床铺传来纸页翻动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密。当陈安然充电宝的蓝光漫过晾衣绳上滴水的校服，那些影子便在墙上游弋成深海的鱼群。

　　"你们记不记得张姨总把烤肠藏在微波炉后面？"

　　苏晓晓啃指甲的声音戛然而止。周雨桐的呼吸突然切换成解题时的频率，这是她发现数字奥秘的前兆。林小满望着上铺床板交错的木纹，忽然想起去年生物课用过的年轮标本——那些环状印记此刻仿佛正在月光里缓缓旋转。

　　"根据正态分布模型......"周雨桐的声音混着干脆面的碎响浮起来，陈安然甩毛巾的动作定格成白旗的形状，"全校76%的学生会在失去小卖部后产生代偿性消费。"

　　苏晓晓从被窝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三根老式盐水冰棒正在化作黏稠的糖浆。当山楂味的冰凉在四人舌尖流转时，走廊尽头突然炸响手电筒的光柱。林小满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暖气管余震共鸣。

　　宿管阿姨的脚步声渐远后，陈安然用气声哼起走调的校歌。林小满将明天的班费明细表折成纸船，月光在波浪形的折痕上泊成银色港湾。她突然注意到苏晓晓床底露出的半截塑料袋——正是总务主任往轿车里塞的那种包装。

　　楼下的香樟树沙沙摇晃，抖落一片沾着烤肠余味的秋叶。它擦过周雨桐枕边的数学建模图，轻轻覆在林小满的纸船上，像给未启航的梦盖了枚朱红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