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千晓化十

6、发烧

　　叶之舟爬起身，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浴室，洗了一个冷水澡，也不吹头，就这样平躺着打算入睡，枕头上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浅浅水印，水印旁是空调遥控器，上面赫然显示着16度。

　　接着他把手机上的所有联系人都清空，只留下一个顾尘景，然后就安然入睡。

　　第二天早，顾尘景正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堆积着很多资料，他拿着一支签字笔，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里有些空白。

　　昨天送完叶之舟回家后，他总是时不时的走神，脑袋里有很多画面，叶之舟看着窗外的少年时的表情，眼里憋着泪水却硬是没流下的表情，跟自己说再见的表情。

　　“顾总，这时昌宏科技送来的样品。”李飞递了一个小人给顾尘景，但眼前的顾总好像没听见。

　　“顾总，顾总。”连喊了两声，顾尘景才回过神来。

　　李飞看着眼前的顾尘景，有些奇怪，他没见过这样的顾总，从业以来，顾尘景好像永远都是雷厉风行的。

　　这时顾尘景的手机响了，只见他一下子清醒了一般，拿起手机一看，显示的却是个陌生电话。

　　李飞看着顾尘景的表情从彩色变成黑色，没有敢开口讲话。

　　“你好，什么事。”语气冰冷。

　　“你好，请问是顾尘景先生吗，我们这边是第六医院，你认识叶之舟吗，今天早上他在家里晕倒了，现在他身边没有人，你能过来一下吗？”

　　赶到医院的顾尘景看着病床上的叶之舟有些茫然，小小的身体窝在病床上，身体似乎是很不舒服，眉头紧皱着，嘴巴没有血色，手上吊着一根细细的针管，眼前的画面刺痛着他的眼睛。

　　从两个人相识以来，他就见不得叶之舟生病，每次他生病，自己都会比他更难受。

　　“他是怎么回事。”有些担心的语气沉声问着旁边的护士。

　　“发烧，烧到已经有点肺炎了，他是常年一个人在家吗，如果他没有在清醒之前打120，会很危险的。”

　　顾尘景回答不了，走到床边，慢慢的蹲在叶之舟的床旁边，高大的身体和病床显得很不搭，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他用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额头，还有一些余热，接着用指腹擦了擦上面的薄汗。

　　“太瘦了，按道理来说这个年纪免疫力都很强，这么会发烧烧到肺炎这种程度，平时他是不是没怎么锻炼身体。”护士看着眼前的一幕发问着。

　　“以前他是不怎么爱运动。”顾尘景有些失落，他不了解现在的叶之舟，只能靠记忆向护士回答。

　　顾尘景用手轻轻的盖着叶之舟的打针的那只手，试图让他暖一点。

　　李飞紧随其后，看着眼前的顾总蹲在病床旁小心翼翼的盖着床上那位少年的手，感到有些震惊。

　　他微微的退后，没有打扰他们。

　　病床上的叶之舟突然开始流泪，没有声音的，睫毛乱颤着。

　　顾尘景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点酸涩，他轻轻的叫醒了叶之舟，担心他是在做噩梦。

　　“小舟，小舟，醒一下，待会再睡。”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坏了眼前的人。

　　只见叶之舟依旧紧闭着双眼流泪，头部开始了轻微的颤抖，好像在经历着可怕的事情。

　　顾尘景看不了这个画面，张开双臂，慢慢的把叶之舟拥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一句又一句的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这好像是两个人重逢后的第一个拥抱，却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

　　在一声又一声的温柔召唤下，叶之舟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顾尘景担心的眼神。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顾尘景了，他觉得有些恍惚。

　　叶之舟没有说话，只是用着有些空洞懵懂的眼神看着顾尘景。

　　“你发烧了，是不是头疼。”顾尘景看着叶之舟清醒，放心了一点，然后慢慢松开了那个怀抱，语气轻缓的说道。

　　叶之舟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回答他，依旧是眼神空洞的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的互看了十分钟。

　　顾尘景以为他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不想理自己，于是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观察他，看看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醒了啊，先别走，住院观察一晚，晚上可能还会烧，你现在已经肺炎了，要认真对待。”进来的护士一边整理手中的药品，一边对着两人说道。

　　听到护士这样说，叶之舟终于回了神。

　　才发现顾尘景就在自己对面，他有些紧张。

　　“没事，我经常发烧有经验的，我会注意的。”叶之舟声音沙哑的说着。

　　顾尘景听的很不是滋味，他记得以前他的身体还没这么差，怎么会到经常发烧到地步。

　　“我想回家。”叶之舟转头对着微皱眉头的顾尘景小心翼翼的说着。

　　听到这句话，顾尘景回神了，然后神情认真的回道：“不行，听话，住多一晚。”

　　“是啊，你现在身边不能没有人。”护士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也开始劝说。

　　叶之舟听到有些着急了，因为他每天都要吃药，早上还没来得及吃。

　　而且他对病房有不好的记忆，躺在这里很难受，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五花大绑着，他有些焦虑，眼睛里慢慢积起了泪花，睫毛开始颤动着。

　　顾尘景看着那张小小的脸，觉得生病的叶之舟看着格外可怜，在眼泪落下之前，他沉声说道：

　　“不想住院可以，但你不能再回那个小出租屋了，这两天先到我这边住吧，身体好了再说。”

　　“好。”叶之舟眼泪汪汪的看着顾尘景认真的回答着，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后，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那个让叶之舟心里发毛的医院。

　　“我想先去洗个澡。”叶之舟看着陌生的房子，脚上刚换上顾尘景拿给他的新拖鞋，低着头小声说道。

　　“刚退烧，先别洗，你先坐吧。”顾尘景转身慢步走向厨房。

　　叶之舟终于有机会可以打量着房子的格局，两个房间，客厅很大，对比自己的小出租屋，好像加起来还没客厅的一半大，没有彩色的装饰，整体都是黑白风，茶水桌上放着几本经济学的书，看起来很干净。

　　没有找到一点自己的痕迹。

　　本来还想站着看一会，但他的头有些晕，只好慢慢的走到沙发上，然后微微的靠着，最终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准备小咪一会。

　　刚刚熬完粥出来的顾尘景就看到这个画面，有些恍惚。

　　以前的他特别憧憬，一回家就能看到叶之舟懒懒的躺在沙发上，电视打开放着声音，看到他回来后马上就会冲过来拥抱他，然后跟他讲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总是挂着俏皮。

　　发了几分钟的呆，顾尘景走到沙发跟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腰轻轻的抱起叶之舟，然后走向主卧。

　　自从跟顾尘景见面的第一天起，叶之舟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总是会做噩梦，有时会梦到两个人分开的场景。

　　他对蹲在面前小心翼翼牵着自己手的顾尘景大声的说着：“你别这样，我现在只能选择离开你，在你身边我没有了自由，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看着顾尘景把自己的手掌摊开，头紧紧的靠着流泪，没有开口说话。

　　他还在咄咄逼人着：“我已经不爱你了，有人会对我更好，你这样是在拖累着我，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有时又会梦到自己曾经割腕失败，被方予然拖到医院里，清醒后还尝试自杀，然后被四个医生五花大绑的架在床上动不了，上厕所都只能靠尿管时的恐惧。

　　还有那场大火，因为自己贪玩，非要扯着顾尘景去郊外放风筝，导致不能第一时间赶回去，见到最后一面时，爸妈的尸体都已经碳化了。

　　他经常会梦到妈妈，就站在床头平静的看着他，不管他怎么抱都抱不到，他哭着喊着，还是这样看着他，最后会重复着一句话，“不要总是犯错。”然后消失眼前。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被烧的画面，但有时候他能在梦里看到，大火的别墅里拼命挣扎的爸妈，他冲进火场里，手臂大腿都被烧着，却硬是拉不起来他们，灼热感很真实。

　　“不要，不要。”很绝望的声音从叶之舟的喉咙里传出。

　　在客厅短暂办公的顾尘景听见后马上快步走到了卧室，映入眼帘的是正在极力挣脱噩梦的叶之舟。

　　只见叶之舟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流着，眉头紧皱，手无意识的紧紧抓着被子，用力到关节泛青，牙齿紧咬着下唇，喉咙发着低吼，看着很难受。

　　顾尘景马上走近，手轻拍着叶之舟的手背，试图把他唤醒。

　　“小舟，小舟。”声音有点着急。

　　不够，梦里的叶之舟完全沉浸着，一点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只见他浑身开始了剧烈的颤抖，顾尘景非常担心，只好开始用一点力的摇晃叶之舟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

　　终于他眼睛慢慢的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