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情》一寻苍松

43、第 43 章

　　下山路上，一行人腰佩长刀悠然地往山脚走去，末尾跟着几匹马，马上无人骑坐。这些马都是为了在回程的时候带上战利品而备下。

　　鬼门关的人并非无目的，无准备地下山等待好运。一般都会有人到山下收集消息回报，哪一条附近的路将会有猎物经过，然后接令下山。

　　走在最前头的二当家邹知英抬头看了眼天色，出来已有一段时间。

　　他心中算了算，因时间充裕，下山的速度并不快，如果脚程快些还有半天即可到达。若要调转回去，现在时机恰好。

　　邹知锳走近苍峻风身边，压低声道：“老三，老大让我去办些事，后面的事你负责安排。”

　　苍峻风点点头算是回应。他知道仇桉稳偶尔会安排些任务给弟兄，而且不能过问，对于邹知锳的话，他丝毫没有怀疑。

　　邹知锳离去后，一行人继续往前。一路上，众人随意唠嗑，像是刚上山打猎结束回家的氛围，全然难以想象他们是准备去杀人。

　　行了一段时间，天近黄昏，如滚浪形状的云布满天空，从云间现出融金般耀目的色彩，什是绚烂。

　　苍峻风命令所有人原地歇息。众人随便寻位置席地而坐，取出干粮，打开酒袋各自吃起来。

　　这一群人擅长打家劫舍，做饭的事完全不会。连鬼门关里的厨子都是到碧玄里掳回来。当初为了挑选掳哪一家的厨子，他们装作普通人到碧玄吃遍所有客栈酒楼，商量的时候有人提出吃一家会腻，干脆一下子掳来几家饭馆的厨子。

　　如今外出做事自然不可能带着厨子，基本都是吃干粮凑合着，反正仅是两三天的时间。

　　山间林木葱郁，白天里看着像是铺着一层阴影，入黄昏后便觉夜来得比平常更快。他们吃过晚饭，休息一会，苍峻风起身命令再次出发。

　　他们燃起火把，继续前进。

　　夜里的山林藏着诡异的静谧，不似城中的静，城里的安静透着人的气息，时而会闻见打更声、犬吠声，这些声音使夜里的静多了一丝令人安心感。而山林里火光摇曳不定，照亮的四面同时必定投下阴影。既有来自人的影子，也有来自物的影子。它们交缠扭曲，形似无声的怒嚎。

　　在光影间穿过的皆是杀人不眨人、戾气重的人，眼下的阴影仿佛是他们灵魂的原形，林木里显露出的可怖丝毫没有穿过他们的心。

　　暗影里，早已候在附近的牧明煦和易雪汐悄然无声游近。他们藏匿于密叶之中，透出两双皓如月的眼睛凝视着一行人。

　　他们数了下，共有二十三人。

　　人数比想象中多，若一人一半，至少每人要对付十来人，且还不知这群人武功深浅。

　　两人互换一个眼神，决定静静地解决走在最末尾的人。

　　他们屏息耐心地等待一行人过去，直到后两人牵着马匹缓缓经过，当即各自两脚勾树，倒挂枝上一同落下，手中短刀如飞箭般划过强盗的脖颈，随后抓住两肩，将变成尸体的人提上树间，避免倒下的动静惊动前面的同伙。

　　由解决人到提上树桠的动作干净利落，肉眼看来不过是瞬间的事。

　　剩下二十一人。

　　牧、易再次照着第一次的模式解决两人，对方人数减到十九人。

　　现在走在最后方的人手持火把，要在解决他们的同时不能让火把掉下或有过于大的晃动。

　　牧明煦向易雪汐打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后者点点头，接着如柳絮般轻飘飘着地，又如鬼魅一样跟在后头，无声无息融入到十九人当中。

　　两人绷紧神经注意着四周，寻到适当时机之时，彼此间无需暗号，一并亮出短刀从背后直贯前方目标的心脏。随即一手抵着尸体的后背，一手接下火把，他们没有片刻犹豫，迅速放下尸体，直接举着火把接替那两人的位置。

　　对方每隔几人举着火把，一旦不及时回到位置，后方的人察觉火光有异样，断然会发现问题。

　　牧、易一边走一边平复有些激动的心，适才那一着若是其中一人慢一步，极有可能引起对方的呼叫，第一次的合作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自己也是相当惊讶。

　　十七人。

　　两人如法炮制，潜近，出刀，放倒，再归位，十五人。

　　鬼门关一行人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后方跟着两个夺命催魂的鬼差，正一点一点地吞噬他们的性命。

　　向来只有他们狩猎别人，只有他们举刀取走别人的性命，更从未想过凭着鬼门关的名头有人敢拿着利刃指向他们的心脏。

　　十四人。

　　十二人。

　　这次前排并列着三人。

　　易雪汐射出一枚暗器。尖锐的刃刺进中间一人的脖颈，那人顷刻往后仰坠下，走在旁边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惊愕，还未来得及反应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牧、易趁着对方愣怔之际，出刀抹过他们的脖颈。

　　牧明煦身法迅如闪电，一边扶着尸体，一边伸脚接下中了暗器、将要倒落地面的人。

　　他看了眼渐渐离去的一行人，只剩九人。

　　两人轻手轻脚放下三具尸体，准备再次跟上。

　　然而，最前头的苍峻风似是嗅出一丝异样，感觉到危险正在向他逼近。他紧锁眉头，集中精神细细观察四面的环境。

　　他发觉听不见后方的马蹄声，心中暗惊到底是何时消失的。下山的路来回走过几十遍，除去毒蛇之外，他从不担忧会有人不知死活拿刀向着他们。

　　一想到不知死活，他猛然记起今早看到的黑色旗，那是指有人入侵的暗号。他接到的任务是下山劫猎，那么鬼门关里的入侵者便不由他负责。

　　他想过会由大当家亲自解决，或者是有要事离去的邹知锳受了大当家的命，中途折回去处理。

　　苍峻风突然停下脚步，快速回转身，望向来路，二十多人再加上马匹如今竟然只有屈指可数的九人。

　　“人呢？”

　　跟在他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后方的人和马呢？”

　　那几人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身，看见空荡荡的一片黑暗，手不由得按到刀柄上，眼睛向四处游移。

　　不见动静，没有风声，他们初次觉得周围冷冰冰的黑暗里藏着未知的东西，能够悄无声息地把人和马都吞噬的非人存在。

　　“当家，这是……”

　　“别问我。”苍峻风蹙眉四顾，一脸凝重。

　　躲进密林里的牧明煦和易雪汐对望一眼，只剩九人，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可他们没有立即现身。

　　易雪汐借着黑暗从侧边掠过，绕至前路，自浓如雾的黑暗中缓缓现身。

　　一人发现她，忙叫道：“当家，前面。”

　　众人闻声惊回，看见蒙着黑巾的人，紧张的心情略松。是人，自不必害怕。

　　他们警惕着。

　　易雪汐却没如他们所想那样打算以一敌众，反而是不急不徐往后退去，渐渐融入浓如墨的暗里。

　　“拿火把来，追。”苍峻风接过火把，唰地一声抽出长刀，朝着易雪汐所在的方向率先冲去。其他人跟着一涌而上，只顾着前方的他们竟是没察觉又少一人。

　　刚刚易雪汐出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牧明煦趁机拿下一人，他将尸体置于树上，尾随追去。

　　凄惨的叫声比想象中来得更早。牧明煦看见一人被捕捉野兽的铁夹夹中一脚，夹子尖锐的铁爪嵌入肉中，伤口处的血肉一跳一跳，像是在痛苦呐喊，涌出的血染红整只脚和铁夹，触目惊心。

　　捕猎用的铁夹是牧、易在仓库里寻到，提前布下的陷阱。包括两人身上所用的刀、暗器俱是从仓库里得来。

　　牧明煦摸出一枚暗器，向仍在叫喊的人射去，山林里顿时变得安静些。他凝神追逐着脚步声，声音中夹杂着挣扎的呼救声。

　　又有猎物踩中陷阱。

　　牧明煦循声来到下一个陷阱处，一张罗网里网住两条小鱼。

　　“到阎王那里算一算这一世的孽债。”

　　寒刃一亮，被网住的人气息即断。

　　还有五人。

　　便在此时，刀刃相击声传入耳中。牧明煦心知易雪汐跟苍峻风交上手，立刻发足朝声音传来方向奔去。

　　微弱的火光处，易雪汐手握短刀与苍峻风周旋，旁边有两人拿着火把，提刀警惕，另有两人被吊在树上，胸口各中一刀，血从胸膛伤口流出，如雨般滴下，下方则是刀光剑影，场面看去颇是诡异。

　　牧明煦、易雪汐二人打算以偷袭和设陷阱为主，在仓库里寻来网、绳、短刀、暗器、捕兽夹，唯独没有选刀。

　　不过，长刀可以就地取材。

　　牧明煦将手中最后的一柄短刀甩出去，击倒其中一人。在那人倒下去之际，他擦身掠过，顺手夺下长刀抛给易雪汐。

　　易雪汐接过刀后如虎添翼，柔韧的刀法显露着肃杀之气，使来如水般无形又带着千变万化。

　　苍峻风身形似熊，动作沉重刚猛，刀刃每次挥出自带呼响，但性子急躁。本就被易雪汐灵活的身影气了一次，现下更是因久攻不破，越发气恼。

　　交给他的二十多名手下差不多栽在两人手里，如果不带一具尸体回去交差，人头落地的便是他。

　　牧明煦解决另一侧的最后一人，将火把熄灭，林子里霎时间陷入漆黑中。他凭着光亮消失前的一刻锁定苍峻风的位置，抓住苍峻风因火光暗灭随之露出的破绽，提刀疾刺，贯穿胸膛。

　　斗声戛然而止，林叶温柔的簌簌声像是安抚受惊的夜，也预示今晚的事落下帷幕。

　　牧明煦松开刀柄，掏出火折子点燃，光亮后心中一惊，四处竟不见易雪汐的身影。

　　他刚要张嘴呼喊，背脊忽生寒意，接着眼前一黑，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