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屠》泥菜菜

45、身陷险地

　　第四十五章·身陷险地

　　话音刚落，人群默了一默。随行的下人小心开出一条道，李世善走入大开的房中，先应了儿子一声，在人群重新喧闹之前再次开口：“这般热的天，诸位还特意来吟风楼为祖父祝寿，某感激不尽。”

　　他对众人拱拱手，继续道：“犬子今日冒犯到表姑娘、丢了人，还望诸位乡亲嘴下留情，莫要让两家难堪。”

　　“两家？做错的难道不是你李老爷家的公子？”

　　“犬子确实有错在先，只是，这事出有因。”他再次抬高声调，对着神情楚楚的少女温和一笑，“李家祖上本就同表小姐家有亲，虽出了五服，但也是走动的。轩儿同表小姐幼时也曾玩耍亲近，只是随着长大，男女大防，见面变少了。”

　　“今日再见表小姐，见她知书识礼、贞静端庄，轩儿竟是一见倾心，跑去同某说终于找到了求娶对象，要喜上加喜，趁着祖父寿辰马上张罗求亲。某见他态度诚恳，不似玩闹，便口头上应允。轩儿大喜过望，连喝了几杯酒，越发心急，又催着马上去丁家府上下聘。”

　　听到这里，众人似是慢慢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有人心中犹觉蹊跷，一时却不好说什么。

　　李堂轾胸中躁意翻腾，厌恶、无奈缠绕交织，深吸一气待说些什么，身边的金回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箍了他的手腕，轻轻摇头。

　　李世善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暗流涌动，兀自说道：“婚姻大事，岂能这般草率，只怪某教子无方，教得他这般性情中人，拗不过，便只好一边差人拿了名帖去请表亲来做客，一边让人来二楼请表小姐上去谈。哪知轩儿心中这般急躁，只道用不着旁人，他最清楚表小姐在哪个房间，他自去请来便是。某拦不住他，便只能由他去了。吃醉了酒，又认定了表小姐是未婚的妻子，结果他就——唉，某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拥挤的廊上这会儿反倒鸦雀无声。

　　丁瑶似是有些茫然，半晌，望向李世善，怯怯开口：“世伯，您说，求亲……”

　　“不错，”李世善再次微笑安抚，“让你受委屈，终归还是世伯这个做父亲的不是。等他醒了，让他给你作揖赔不是。亲事方面你放心，虽定得急，但该过的门路、该有的体面一样都不会少。”

　　少女迟疑着点头，羞涩地偏过脸去。

　　“诸位，还有各位大人们都是见证，”对着人群之外的贵人们一拱手，他朗声笑道，“到大婚的日子，还望诸位能再一次赏脸，为李家添添喜气！”

　　他的话为这事做了盖棺定论，众人虽觉得李家大公子行事轻浮浪荡，但终究家主公开认下了这门亲，顶多算是一桩风流韵事，旁人也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清楚李家家底的，有些人甚至羡慕起这姑娘的好运道。

　　识趣的说几句漂亮场面话，众人慢慢散了，人群之外的贵人们遥遥点头，也准备退回三楼。

　　李世善不再看丁瑶，对着李堂轾下巴一点：“去把你兄长喊起来。”

　　一向聒噪的李二少爷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捡起地上的外衫、鞋子，沉默地走向床边，泄愤般扯开半边床帏，揪住兄长的衣领：“阿奴！该起——”

　　他突然直起身，脱力般连退几步，眼看就要绊倒，金回再一次从后挡住了他。

　　“怎么了？”

　　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僵立半晌，他猛然推开搀扶，手脚并用爬向床边。

　　李世善、丁瑶、金回被他神色吓住，以为李堂轩出了什么意外，忙忙跟着上前查看。待挤到床前看清了床上熟睡之人面容，李堂轾失声尖叫——

　　“弘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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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尖叫炸响，尚未完全散去的众人注意力再次被拉回。

　　“谁在喊？喊谁？”

　　“什么法师？”

　　“弘楔法师？是在喊弘楔法师吗？那个吓退五通怪的弘楔法师？！”

　　“弘楔法师在这里？”

　　“哪一个哪一个？”

　　……

　　杂乱脚步声再次响起，人群去而复返，纷纷扎进来想看传说中降妖除魔的弘楔法师。

　　电光石火间，房中几人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李堂轾手忙脚乱去拉床帏，想要挡住床上沉睡之人，弥补自己的失言，慌乱中，李父扯住了他的胳膊。

　　“让他们看，好好地看。”

　　在父亲的脸上，李堂轾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衣衫不整的僧人半边身体挂在床沿，垂落的手腕上，一串念珠引人注目。看清房内状况，嚷嚷着瞻仰法师容颜的众人僵立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这是……大法师？”

　　“法师怎么会昏睡在女人床上？”

　　“不对，喝醉了酒来找来的不是李大少爷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误会了？”

　　“不可能！”

　　窃窃私语被尖叫声打断，那声音甚至有些凄厉了。丁瑶脸色煞白，眼神不断在李家父子和众人之间游移，“不可能的，”她颤着声音喃喃，“不可能的。”终于，她的目光定在金回脸上，眼泪滚滚而出，仿佛在祈求，“不可能的……”

　　“不可能！”李堂轾重复着她的话，呆立半晌，他忽然扬声高喊，“来人！”

　　李世善警告一般狠盯儿子一眼，仿佛在提醒他别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李堂轾浑然不觉，只回头望着，没看到带路过来的少年，他随手扯过另一个下人，“马上去楼上梅字房，看看房内有无人在。快去！”

　　下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小跑着去了。剩下的人群难得出现了片刻安静。慢慢的，人群又议论起来。

　　丁瑶白着一张脸，手不住地哆嗦，仿佛无数嘲弄声传入耳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是这和尚出现在她床上。

　　阿回失手了吗？

　　阿回怎么可能失手呢？

　　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余光悄悄瞥向一旁，金回面上若有所思，似是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安，只是在安静地思考着什么难题，情绪倒是非常稳定。

　　李世善打断了这场猜疑。他周身的气氛已完全不似先前紧张，变回了日常平和的样子，出声质问儿子：“为什么不可能？”

　　抬手点一点衣衫不整的僧人，“人就在这躺着呢，还会有人污蔑不成？”

　　“当然会有！”李堂轾审视般扫一眼人群，“大法师本来同我一起在梅字房内喝茶，突然就不省人事晕了过去，怎么叫也不醒。我此番下楼，本就是找法师的朋友去看他的，哪里知道找来找去，竟在这里看到他——必定是有人要害他！”

　　“……万一，万一他是装的，故意想支开你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堂轾厉声呵斥人群里不屑嗤笑之人，“法师本领高强，心怀众生，岂是你这等小人随意揣测的？五通为祸日久，怕法师降服他们，搞不好这就是他们故意变化的！”

　　“本领高强？那怎么在这睡得跟死尸似的，还大法师呢……”

　　“大法师是特意来帮大家降妖除魔的，他的本领我亲眼所见，你算个屁也配这般说他？”

　　李堂轾声色俱厉，恨不得撕烂这群胡说八道的嘴，然而场面却没有被他镇住，反倒越发混乱起来，有些硬茬似是被他言语间的戾气激起了逆反心，纷纷开口嘲弄，

　　“李二少爷被人骗了吧，还骗了一次又一次”

　　“万一法师自己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呢？”

　　“这人都横在这儿呢，要不要某替你扇他几个嘴巴子醒醒‘茶’？”

　　“难不成马上风了？”

　　听闻此言，丁瑶怒声开口：“你血口喷人！”

　　她似乎有些急怒攻心，身体晃了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次落泪。

　　李堂轾目眦欲裂，抡起拳头就要把人揪出来揍。

　　李世善终于出声阻止。峰回路转，自家长子被撇清，放松心情的他很快便理清头绪。

　　呵斥住小儿子，李世善依旧没去看丁瑶，只提醒般望向人群，“这位朋友，事关他人名声，还请慎言。”

　　那人轻嗤一声，到底还是闭了嘴，不再冷嘲热讽。

　　金回扇子敲了敲手心。

　　就在此时，三楼栏杆处忽然探出一颗脑袋，正是被遣去跑腿的下人，他双手拢在嘴边，对着门口主家方向大喊：“梅字房是空的，无人。”

　　李堂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那下人平日做惯了跑堂，声音又脆又亮，没等旁人多问，一连把话喊了三遍

　　“梅字房是空的，无人！”

　　“梅字房是空的，无人！”

　　话音回荡在楼中，引发短暂的安静。

　　丁瑶瘫倒在地。

　　有侍女想扶她坐在床边，她像突然惊醒，手足无措地抓住侍女的胳膊，死活不肯坐下。

　　人群再次熙攘起来，叹气的、感慨的、同情的、嘲弄的，情绪不一，只都看向双眼赤红的李二少爷。

　　“得报官了吧？”

　　“还报什么官，知县大人就在楼上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李堂轾气急，跑到床前一把撸下念珠，递到父亲面前，“这珠子是假的！但凡是真的，法师就不可能有事——这些卑鄙无耻的东西，父亲，他们就是故意借我家的手败坏法师的名声！”

　　“够了！”李世善被这冥顽不灵的儿子彻底惹怒，“你清醒一点，一个见面两三次的和尚，哪里就得你如此信任，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不顾体面？你若还知道名声，就该好好处理后面的事情，赵知县就在楼上，还有这么多人作证，必不会让任何人蒙冤！”

　　李堂轾难以接受父亲如此冷漠，难道只有自家的名声才是名声？

　　他看一眼丁瑶，见她面如死灰，不知该如何安慰，忽硬起声音道：“那兄长呢？如果没有问题，兄长到哪里去了？我从三层找到一层，哪里都找不到他，这里这般吵闹，他人怎么一直没出现？”

　　李世善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

　　丁瑶呆滞的眼神有了一丝亮光。

　　“哦，说起这个，在下大概知道，”半天没出声的金回忽而开口，扇子竖起来指指地下，“在下进来时，大公子正陪朋友闲逛，寒暄之后，说是和朋友一起去吟风楼地下看什么东西，之后便分开了。”

　　吟风楼下面有个深近两丈的地下库，李堂轾是知道的。

　　金回面上浮起恍然的神色，轻笑道，“说起来，方才在下心里就十分疑惑，明明不久前他还陪友人参观，怎么转头就到这姑娘房里来了——果然是误会一场。”

　　丁瑶死死盯着嘴角噙笑的金回，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忽得站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