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过境，群鸟未眠》妩念

7、旅行中的试探

　　山雾像半透明的纱帐笼着队伍，班主任的小红旗在十米外时隐时现。叶舒窈第三次扶正滑落的帆布包时，瞥见苏澄景的登山杖又在青石板上顿了顿——每次她落后超过五步，那根银灰色金属杖就会在雾里闪一下。
　　"我帮你固定。"陆子衿的声音混着相机快门声响起。他低头调整她背包带时，发梢沾的晨露落在她手背上。周思齐抱着矿泉水箱经过，运动水壶突然滚落，他伸手扶住叶舒窈的胳膊，校服袖口带着洗衣粉的淡香。
　　许燕婉从雾里钻出来，玻璃罐里泡着几片皱巴巴的柠檬："舒窈！帮我采点蕨菜。"她说话时总爱捏罐子边缘的商标纸，已经撕出毛边。
　　"前方落石。"苏澄景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逆光站着，镜片蒙着雾气，登山杖尖在地面划出断续的线，像条未画完的抛物线。
　　苏澄景的手指突然按住她正在调整的帐篷绑带，力道克制却精准："这种蝴蝶扣要反方向绕两圈才不会松脱。"他垂眼时睫毛在鼻梁投下小片阴影，"就像有些事，你以为顺其自然就好，其实得动手调整角度。松针在铁锅里噼啪作响，叶舒窈刚展开野餐垫，三个影子就投在素描本上。
　　苏澄景把竞赛题集放在她左侧，书页里夹的蓝花楹标本正好压住她画的云；陆子衿半跪着调试相机参数，镜头却始终朝着她耳垂上晃动的银质小花；周思齐默默放下一瓶柠檬茶，瓶身凝结的水珠在垫子上洇出深色圆点。
　　许燕婉突然从树后闪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烤蘑菇梗。两串菌子在她指缝渗出暗红汁液，沾着她袖口新结的蛛网："舒窈。"她声音甜得发腻，"你手上沾了萤火虫的磷粉呢。"说着突然攥住对方手腕，指腹重重碾过昨夜篝火留下的红痕。
　　溪水沁凉如初春的薄雪。许燕婉突然松开手："你看！"她的手指向对岸。苏澄景正在帮陈墨调整背包带，陆子衿举着相机对准他们，周思齐则在教几个男生用矿泉水瓶投篮。
　　"他们都在看你。"许燕婉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潮湿，她的倒影在溪水里碎成点点波光，"就像蜜蜂围着蓝花楹。"溪水凉得刺骨。许燕婉突然说："蓝花楹开败的时候，就该拍毕业照了。"她的手指无意识抠着玻璃罐上的商标，被撕破的地方露出底下"赠品"两个小字。
　　陆子衿的画架支在风口，钴蓝色颜料被吹落在叶舒窈的橡皮上。他递来小镜子时，叶舒窈在反光里看见苏澄景蹲在远处松树下，用树枝在地上反复划着什么。
　　"喝点水。"周思齐的声音有些喘。他裤脚沾满草屑，像是刚穿过灌木丛跑来。柠檬茶瓶盖拧得太紧，他用力时手背青筋凸起，和体育课投三分球时一样。
　　许燕婉抱着星空灯出现："老班让我告诉你，领东西要签字。"她的白衬衫第二颗纽扣闪着珍珠光泽，和叶舒窈耳钉是同一款——上周校门口小摊买的，当时许燕婉说"买一对能打折"。
　　篝火跃动中，叶舒窈的背包带又滑下来。苏澄景突然起身添柴，火星溅到他袖口，一片焦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叶舒窈想起早晨他登山杖停顿的节奏，和此刻木柴折断的咔嗒声莫名相似。
　　暮色渐浓，篝火在中央噼啪作响。班主任的搪瓷缸盛着普洱茶，热气在镜片上凝成白雾："咱们玩击鼓传花，传到的人要回答问题。"
　　塑料瓶在人群中快速传递，叶舒窈的指尖触到瓶身时，残留着陆子衿的体温。当瓶子传到她手里时，鼓声戛然而止，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班主任笑眯眯地问，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叶舒窈扫过人群：许燕婉攥着衣角的手泛白，苏澄景低头搅动篝火，陆子衿调整相机焦距，周思齐把矿泉水瓶在掌心转得飞快。
　　"真心话。"她听见自己说。
　　"说出你最想感谢的人。"
　　林间的风突然静止。叶舒窈看见许燕婉耳后的创可贴渗出心形血迹，苏澄景搅动的火星溅成流星雨，陆子衿的镜头在她和苏澄景之间游移，周思齐的矿泉水瓶折射出彩虹。
　　"老师。"她的声音轻得像蓝花楹的叹息，"谢谢您帮我找回素描本。"
　　夜深时，班主任讲起了自己的青春故事。叶舒窈注意到苏澄景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熟悉的节奏，陆子衿的速写本里画着她仰头看星空的侧脸，周思齐不知何时坐到了不远处。
　　深夜的帐篷里，月光将素描本染成霜色。叶舒窈在"星空"页画下三个重叠的人影，每个人影里都藏着蓝花楹的碎紫。
　　"舒窈？"许燕婉的声音从隔壁帐篷传来，带着水汽的潮湿，"明天我们去看日出吧？"
　　黑暗中，陆子衿的相机突然亮起，取景框里框住叶舒窈帐篷的剪影。他的手指在快门键上停留片刻，最终拍下月光下她耳后的红痕。
　　周思齐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矿泉水瓶在月光下泛着银辉，瓶底的蓝花楹花瓣与她素描本里的如出一辙。
　　天未破晓，叶舒窈和许燕婉便向观景台走去。云海翻涌如煮沸的牛奶，苏澄景站在悬崖边，登山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熟悉的节奏。陆子衿的相机镜头对准她们，周思齐在不远处整理着登山装备。
　　苏澄景的登山杖忽然横在岩缝前，惊起几滴将坠的晨露。叶舒窈驻足时，看见他摘下半片蓝花楹叶，露珠沿着叶脉滚动成完美的椭圆。"液面张力与重力平衡的临界点。"他指尖轻弹叶片，水珠恰好落在叶舒窈鞋尖前两厘米处，"就像某些事，差一微米就会打破平衡。"
　　许燕婉挤进两人之间递来保温杯，苏澄景的笔记本却"恰好"滑落。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坐标纸，横轴标注着日期，纵轴曲线记录着叶舒窈每次月考的数学成绩，极值点旁画着小小的蓝花楹。
　　下山路上，许燕婉突然挽紧她："拍张合照吧！"她指尖冰凉，腕间红点是昨夜火星烫的。"茄子！"许燕婉的声音里带着欢快的颤音，她的珍珠纽扣与叶舒窈的耳钉在晨光中交相辉映。叶舒窈对着镜头微笑时，注意到苏澄景在取景框边缘微微点头，陆子衿的手指在快门键上停留了片刻，周思齐的矿泉水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