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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if线首领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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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的夜空被浓稠的阴云覆盖,连星光都吝啬给予这片土地丝毫怜悯。港口黑手党大厦,这座象征着城市黑暗顶点的建筑,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俯瞰着脚下流动的灯火与阴影。
顶楼,天台边缘。
风很大,吹得太宰治的黑色大衣下摆猎猎作响,那条猩红的围巾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痕,缠绕在他纤细苍白的脖颈上。他微微低着头,鸢色的眼眸空洞地倒映着脚下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光影,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惧,没有留恋,甚至没有解脱,只有一片彻底的、万念俱灰的死寂。
计划到了最后一步。所有的棋子都已落定,织田作应该……能在那个他描绘过的光明世界里活下去了吧。这样就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对于他这样污秽不堪、连活着都成为一种罪过的人来说,这样的终局,再合适不过。
他缓缓抬起一只脚,踏上天台边缘冰冷的水泥护栏。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开始偏移。风更大了,仿佛急于将他推入深渊。
就在他即将松开最后一丝力气,任由重力将他带走的那个瞬间——
“就这样结束吗?”
一个熟悉到刻入灵魂骨髓、却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平静,温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太宰治即将彻底沉寂的心湖。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前倾的身体就那样维持着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停在坠落的前一秒。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生锈般的语调开口:
“石头妖怪。”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长久未曾说话的干涩。
“是我。”石头精的身影从虚空中缓缓凝聚,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依旧是那副模糊的人形轮廓,玉石般的肌肤上裂纹似乎比以往更深了些,淡绿色的眼眸复杂地凝视着那个站在生死边缘、仿佛一触即碎的背影。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太晚。”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太宰治终于缓缓转过头。当他看到石头精的模样时,那双死水般的鸢色眼眸里,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空洞。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的笑容:
“来看我最后狼狈的样子吗?还是说……连你也要来阻止我?”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浸入骨髓的疲惫,连嘲讽都显得有气无力。
石头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与他平行的位置,同样望向脚下那片模糊的灯火。夜风吹拂着他玉石般的发丝,带着亘古的凉意。
“我去了很多地方,”他突然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看到了无数个世界的生灭,吞噬了上百个世界的本源。”
太宰治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我建立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小事,“把062号世界……都复活了。江户川乱步,那个世界的‘你’,果戈里,费奥多尔…他们都在那里,有了新的开始。”
太宰治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猛地转头看向觉,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震惊”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苦涩的了然:“…果然。”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深渊,“真是……了不起。”
“但我很累。”石头精的声音里终于透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倦怠,那是在百年孤旅和创世伟力之下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支撑我走下去的,或许并不是复活他们的执念,也不是追求力量的渴望。”
他侧过头,那双淡绿色的、蕴藏着星辰生灭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看向首领宰,里面翻涌着太宰治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愧疚,有悲伤,有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思念,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我只是想……回来见你,我的主人。”
首领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避开了石头精的目光,重新望向脚下的虚空,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呵…只为了见我?一个……即将自我了结的废物?有什么好见的。”
“不是废物。”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是我存在的意义之一,是让我在无数个世界的虚无中,还能记得‘回来’这个方向的……坐标。”
太宰治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抑住喉咙里即将涌出的、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坐标?呵……”他低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坐标吗?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只会带来不幸和痛苦。织田作……还有很多人,都是因为我……”
“我知道。”石头精打断了他,语气平静,“我知道你的计划,知道你的牺牲,知道你背负的一切。”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太宰治的灵魂,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绝望与自我憎恶,“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不会不理你了。”
他朝着首领宰,伸出了那只布满裂纹、却蕴含着创世之能的手。手掌向上,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坚定的承诺。
“跟我走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温柔,那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语调,“离开这个注定让你痛苦的舞台。去我创造的那个新世界,或者……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太宰治怔怔地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看着觉那双蕴含着无尽疲惫与希冀的淡绿色眼眸。他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渴望温暖、害怕被抛弃的本能,与根深蒂固的自我毁灭倾向,在他体内激烈地搏斗着。
跟他走?
逃离这既定的、充满痛苦的命运?
去一个……可能有光的地方?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他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去。
但最终,他眼中那短暂亮起的光彩,还是如同风中残烛般,一点点熄灭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悲伤、却又异常平静的笑容。
“对不起啊,妖怪哥哥。”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告别,“你的世界……很好。但是,那里没有织田作写的书。”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脚下那片承载了他太多黑暗与绝望的城市。
“而且……我已经,太累了。累到……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里,是一种彻底燃尽后的、令人心碎的疲惫。
石头精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他看着首领宰脸上那诀别般的、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淡绿色的眼眸中,那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也如同破碎的星辰般,彻底黯淡下去。
他明白了。
有些伤痕,太深,深到连创世的力量也无法愈合。
有些道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是吗。”他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他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更加沉寂,更加……哀伤。
太宰治最后看了石头精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歉意,有不舍,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眷恋。
然后,他转回头,面对着脚下的虚空,身体不再有一丝犹豫,向前——
倾倒。
黑色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又如同终于获得自由的飞鸟,朝着那片朦胧的灯火,决绝地坠落。
风在他耳边呼啸,城市的景象在眼中飞速拉近。
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极其温暖、极其柔和的力量,如同一个无声的拥抱,轻轻地包裹住了他下坠的身体。那力量没有阻止他的坠落,只是温柔地托着他,减缓了他最后撞击地面的冲击,仿佛在为他送行,为他抚平最后的痛苦。
是错觉吗?
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而在顶楼天台,石头精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亘古的石像。
他淡绿色的眼眸,追随着那个不断变小的、坠落的身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与那片朦胧的灯火融为一体。
他没有流泪,石质的躯体流不出眼泪。
但他就那样站着,任由夜风吹拂,仿佛要站到时间的尽头。
良久,良久。
当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时,他的身影,才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般,缓缓消散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他归来,见证了终结。
他伸出过手,却未能拉住那个一心赴死的人。
或许,对于某些存在而言,死亡并非终结,
而是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柔。
那就一切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