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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催产 ...

  •   东方浮白,晨光寂寥。

      成王府后院角门开了条缝,小厮端出一盆血水,匆匆泼进墙角的水沟里,转身一路小跑着,洗净了盆又打上热水,往一座不起眼的偏殿送进去。

      不过片刻,那盆里的水又成了浓稠猩红的血水,被端出来。

      小厮已经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盆清水,竭力压着慌乱的脚步声,不敢漏出半点动静。

      偏殿里,太医何唯川站在榻前,愁得双眉几乎拧成麻花。

      榻上那张清俊的面孔上,汗水如瀑浸得面容如打湿的白纸,喘息弱得像随时就没下一口,身下的白衣被血染成暗红。

      虽说何唯川家代代入太医院,他爹更是深得皇帝信赖,担任太医院院使,从小他被连塞带灌地泡着医籍长大。

      但男人生子这种场面,他也是头一遭见着。

      况且那榻上躺的,是成王的王妃孟酌。

      成王是当今的三皇子,贵妃叶氏所出,太子储君之位最大的威胁。

      而成王殿下的正室王妃诞子,殿中竟只有一名小厮和刚进太医院的何唯川在场。

      因为成王很忙。

      正在皇宫里忙着篡位。

      近些年,成王表面上协理兵部,实际上玄甲虎符已在其手,皇城禁军布防尽在他的掌控,其野心昭昭朝野皆知。

      昨日皇帝病危,宫里传出来的旨意上,只传召东宫太子面圣,成王无召入宫,甚至比太子还先一步见到垂危的皇帝。

      云黑压压滚了一天,朝局动荡,各方势力的较量仍在持续。

      成王府里的侍卫均被调遣入宫中。

      何唯川接到孟酌的信赶到成王府时,天刚黑下来。

      按之前太医的诊断,孟酌胎中的孩子,至少要再过半个月才临盆。

      孟酌问他,有没有办法提前把孩子生下来。

      催产的法子自然有,后宫里的娘娘为了争嫡夺长,在生孩子上使的法子层出不穷。

      但孟酌找他帮忙催产,是为了保命。

      孟酌是当朝丞相孟世皖的小儿子,皇后是丞相的胞妹,他的亲姑母,外戚自成一党拥护太子,是成王殿下的政敌。

      孟酌嫁进成王府一年,为太子一党暗中传递出不少消息。

      如今太子和成王的交锋到了最后关头。

      若太子登基,那作为成王妃,孟酌会跟着谋权篡位的成王锒铛入狱。

      若成王篡位成功,以成王睚眦必报的性格,定会把他这个政敌之子的头拧下来当垫脚石。

      死路一条,孟酌非逃不可。

      接近足月的肚子让他偏瘦的身体不堪重负,连行走都成问题,更不要说逃。

      所以孟酌打算趁宫里正腥风血雨,没人注意成王府这边,连夜把孩子生下来,天亮之前逃出城。

      何唯川没为男子催过产,但抛开身份来说,孟酌还是他交心的好朋友,这个忙也只有他能帮。

      于是,孟酌屏退所有下人,只留了心腹小厮来青给何唯川打下手。

      而从刚入夜,何唯川为孟酌扎下催产针,已经过去整整一夜,羊水和血浸透床榻,那胎儿却仍不见下来。

      孟酌眨落眼睫上的一滴汗,为了瞒下这动静,下唇早破得不像样,血进了喉咙口润了声似的,他转头呻吟着嗔道:“何唯川你这个庸医,管杀不管埋呢,现在怎么办,你倒是快想办法。”

      血再止不住就直接一尸两命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白,何唯川慌得六神无主,他的医术都是医籍上学的,每次看诊都是跟在他爹屁股后面,支支吾吾道:“我、我去找我爹。”

      说完就要往外走。

      孟酌抬了下眼,来青立马上前拦住何唯川。

      “等你爹从太医署赶过来,成王不见得把我劈成多少块儿了,就算何院使回春妙手也拼不起来,就别扰他老人家清梦了。”孟酌喘气像吞刀子似的,有气无力地也没耽误他说话。

      看着好朋友命悬一线还不忘嘴欠,何唯川急得话音一扬,不由地带上哭腔:“都什么时候了,少说两句吧你。”

      人命关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医箱打开,拿出一把柳叶刀,一边将刀刃放在烛火上烤,一边吩咐来青再去打盆热水进来。

      “只能侧切,先把孩子拿出来,再缝合伤口止血,我……”何唯川冷汗涔涔,声音弱了下去。

      “切吧。”孟酌脸色都没怎么变,冷静得像是要切开一个口子的只是他的衣摆。

      这人看着一脸活不过来就算了,却又一口气生生吊着。

      何唯川猛地放下刀,用帕子快速擦了擦手心的汗,又重新拿起柳叶刀,双手止不住哆嗦着往孟酌的双腿之间伸去。

      *
      一年前,立春时节。

      随着春风拂绿满城烟柳,成王辜砚白爱慕将军府二公子佟雅南的消息传遍盛京。

      佟雅南刚及冠之年,有着容色无瑕的倾城之颜,同时又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身居御史中丞之职。

      而他的父亲和大哥多年在东南边境守疆拓土,将军府的战功显赫,在朝中威望深重。

      如若成王有意与将军府结为姻亲,本已势微的太子一党更是雪上加霜。

      至此丞相孟世皖终于按捺不住,向辜砚白透露解离恨天之毒的药引。

      成王辜砚白身负离恨天之毒已经十年,这其中倒少不了孟世皖的手笔。

      早年间,贵妃叶氏性子婉柔,深得皇帝宠爱,而辜砚白十岁时便在众皇子中初露锋芒,盖过太子。

      但毕竟叶贵妃出身低微,在后宫如履薄冰,一度被孟皇后逼至绝境。

      为了保住叶贵妃,辜砚白饮下孟皇后命人送来的毒药。

      那毒药便出自孟世皖之手,离恨天之毒,是奔着剐人心智去的,久而久之中毒者非傻即癫,孟世皖要的是辜砚白自己在皇帝面前躁怒失控,逐渐沦为愚蠢无用的废物。

      然而他没想到,辜砚白竟抗住了离恨天的噬骨侵髓,这么些年硬生生挫出一个冷心冷面,杀伐果断的成王。

      但他清楚,离恨天之毒无药可解,早已侵蚀骨血之中,毒发时心如受烈焰炙烤,非常人能忍受。

      孟世皖传信辜砚白,他的小儿子孟酌体质特殊,与之结合能解世间异毒。

      他没提什么毒,表示愿意将孟酌嫁入成王府,但必须是王妃之位。

      佟雅南心气高傲,必不可能伏低做小,成王若迎娶孟酌,不但与将军府的姻亲成不了,还会因此与将军府生龃龉。

      成王暴戾阴狠之名在外,送上门的丞相之子这么大的乐子,当然不会拒绝,当即着人上丞相府提亲。

      不日成王府大婚,十里红绸。

      孟酌一身红衣喜帕,被皇室繁琐的礼制折腾了一天,总算被扶着送入成王寝殿。

      几个喜娘挽起红帐,铺好床被,躬身退了出去,缓缓阖上大门。

      喜帕遮住视线,孟酌僵着脊背端坐在喜床上,好几层的宽大红袖掩盖下,手心揣着一把匕首。

      匕首上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孟酌是孟世皖图穷匕见的一招,以解毒为饵,让孟酌在大婚之夜刺杀成王。

      烛火无声,摇曳着墙上的囍字。

      过了近半个时辰,门开了,涌进一股浓烈的酒气,微晃的身影在孟酌旁边坐下。

      孟酌捏紧袖口,一动不敢动的像是忘了呼吸。

      坠着流苏的象牙杆伸到喜帕下,刚往上抬,孟酌几乎跟着喜帕落下,同时在床边跪了下来。

      孟酌低着头,双手从袖口钻出,手心托着匕首,举到身前颤着声道:“是父亲命臣今夜刺杀殿下。”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越过匕首,猛地掐住孟酌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

      亲王的婚服光是缎面刺绣,就极尽华丽夺目,却仍掩盖不住辜砚白出鞘剑锋般的气场,黑沉的双眸没有半点波澜,透着渗人的凌厉。

      朝野都传,成王是一尊寡情绝义的杀神。

      孟酌跪仰着,有一瞬的出神,眉尾不自觉地弯下去,不合时宜地冒出个念头,杀神长得还怪好看的。

      辜砚白钳着一拧即断的纤瘦脖颈,收紧手指往上一扯,便见这人回过神,身体又细细抖起来,眉一蹙目露惧色道:“殿下,成婚一事皆是父亲之命,臣绝无谋害殿下之心。”

      杀神面无表情地加重力道,扼住咽喉的剧痛让孟酌瞪大双目,双手胡乱地抓向辜砚白的手腕,濒死的窒息让他挣扎着喘出一句:“臣……想活。”

      猝然松开手,辜砚白冷眼看着孟酌瘫在地上,呛咳到浑身抽搐,白皙的脖颈留下几道青紫的掐痕。

      身为丞相之子,被下嫁给政敌,孟酌就已经是被丞相府抛弃的棋子。

      刺杀辜砚白,黑暗中那不计其数的侍卫根本不会让他活着走出成王府。

      他的父亲把他推入必死的局,因为知道不管孟酌怎么做,辜砚白都不会信这个政敌之子半分。

      从地上爬起来,孟酌狼狈又仓惶,嘶哑着受伤的喉咙,跪直身,柔声下气道:“殿下,臣死不足惜,但殿下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臣……”

      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辜砚白并不陌生,他一眼便看得出,这人并不是真的怕死,却又是真的想活。

      “别装了。”辜砚白打断他刻意哆嗦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道,“难道本王在你看来,是会怜香惜弱的样子?”

      孟酌弱柳扶风了半天,愣了片刻,尴尬地抖直眉毛,唇角一提眸色也灵动了几分。

      他咳了咳,换上清爽的嗓音,语速快了几分:“殿下劈了臣比劈根柴还简单,但最多也只是给丞相一个御前参殿下的由头。为了栽培臣这个药引之身,丞相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整整十年的药材那都是丞相掏自个的俸禄买的。要是解了殿下身上的毒,丞相不得高兴到捶胸顿足的。”

      这活人大变脸,辜砚白面具似的脸没绷住,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一闪而过。

      提亲当日辜砚白带着太医上门,验了孟酌的体质确实如孟世皖所说无假,为了把孟酌嫁入成王府,孟世皖确实煞费了不少苦心。

      “你这么说,那本王倒不能辜负了丞相一番心意。”辜砚白用指尖勾住孟酌的下巴,往上一抬。

      孟酌的长相乍看之下略显素淡,当目光一一落在五官上,才觉那眉目生得极其标致,长睫浓密,鼻翼一颗小小的青痣,红唇如雪点绛。

      他不是一眼惊艳的皮相,是温润耐看,久看深陷的美人骨相。

      不装贪生怕死了,孟酌跪得也不那么绷着,薄肩微垮,红衣委地,头上的翠羽金冠垂挂着成串的珠锞,随着他一颦一动,随意的几缕头发顺着清瘦的侧脸流下。

      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勾人注目,乱人心神。

      应该是毒发了,辜砚白放任心跳如击鼓般,俯身凑近,道:“孟公子既为药引之身,应当知道,解毒该如何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催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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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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