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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镀金佛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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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楼妙仪第一个反应是捂住那包首饰。
楼家实在太穷了,如果没有这包首饰,她连翻身的启动资金都没有。
瞄到她手上的小动作,张修远笑了笑,斟了两杯酒推到他们面前。
“既然是给你准备的,那就是你的,安心收下便是。”
楼妙仪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端起酒杯,对张修远道:“多谢张公子,这杯酒我敬您。”
酒杯举到半空,只听楼妙仪忽然痛呼出声,接着手上一松,酒杯从手里滑落,滚到地上,溅出的酒液打湿衣裙。
楼妙仪忙弯下腰去捡酒杯。趁着这个机会,她凑到裴璟玄身边,低声对他说:“酒有问题。”
等她站起身,已经换上一副羞愧神情,“真对不住,张公子。我手腕受过伤,方才旧伤复发没能端住酒杯,我这就自罚一杯向您赔罪。”
裴璟玄没来得及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张修远眼中闪着精光,他满意地点点头,又瞥向裴璟玄,“公子许久不举杯,是不喜欢张某备下的这壶酒,又或者——”他转动着酒杯,刻意拉长了语调,“是张某入不了您的眼?”
裴璟玄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将空了的酒杯展示给他看,又趁他不注意,偷偷吐掉含在嘴里的酒。
目的达成,张修远放松了警惕,肆无忌惮打量起楼妙仪。那双小眼充满了贪婪与兴奋,活像只即将偷到油吃的老鼠。
楼妙仪像是醉了,脸颊酡红,眼神也变得迷离。
张修远叫来奴仆,“楼姑娘醉了,去隔壁客栈给她开间客房。”
楼妙仪被半拖半拽地带走了,张修远又留意起裴璟玄,见他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彻底放了心。
走出厢房,他叫来两个奴仆在门口守着,务必要看住他,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嘱咐完这些话,张修远便兴冲冲去了隔壁客栈。
奴仆带他到了客房外,张修远贴在门上听了会儿,见里面静悄悄的,这才推门进去。
“楼姑娘?”
床幔落地,隐约可见被子凸起一块,一想到楼妙仪醉酒后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张修远越兴奋地直搓手。
“妙仪,小美人,我来了!”
触到纱幔那刻,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血腥气。张修远直觉不对,一把扯开纱幔,掀起被子,却是扑了个空,哪儿有什么美人,分明是两个枕头!
血腥气渐浓,张修远猛地扭过头,却见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就站在身后,手里还举了个花瓶。
他愕然出声问道:“你不是喝了那杯酒吗?怎么会……”
楼妙仪嗤笑,“这点小伎俩想瞒过我?做梦去吧!”
话音和花瓶一同落下,张修远被砸得眼冒金星,眼前只有一片血色,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滴到地板上,在他脚下聚作一滩血水。
张修远抽出帕子盖住伤处,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把这臭丫头抓回去!”
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两人同时看向门口。下一刻,房门被踢开,裴璟玄神兵天降般出现在门口。
“走!”他拉起楼妙仪,转身向门外走去。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光。楼妙仪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没头没脑地想起早上在心里感慨过的那句话。
现在的他真的很像一尊镀了金的佛像,看来她以后得对这尊大佛好一点儿,毕竟他刚刚又救了她一次。
走廊两边是被他打伤的张家奴仆,他们都受了重伤,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
那些人见识过裴璟玄的身手,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顺畅地离开客栈。
走到半路,胳膊上的伤又开始作痛,楼妙仪不想被他瞧出来,视线移到两人紧握的手上,故意打趣道:“怎么还不松开?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裴璟玄没理会她的打趣,停下脚步,径直拉起她的衣袖,胳膊上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两人眼前。
伤口不长却很深,此刻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因着楼妙仪今日穿了件深色衣裳,她又伪装得极好,要是不仔细观察,很难会发现她受伤。但裴璟玄常年浸在诏狱里,对血腥气格外敏感,她纵使伪装得再好,也瞒不过裴璟玄的鼻子。
伪装被识破,楼妙仪摸摸鼻子,讪讪地跟他解释,“那杯酒药性太大,我只能用疼痛保持清醒,你别说,这法子还挺管用的。”接收到裴璟玄投来的目光,楼妙仪很有眼色地转了话头,“不过伤害身体这种行为不可取,我非常不鼓励大家这么做。”
裴璟玄没接话,直接抽出袖中匕首,利落地割下衣角为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问她:“伤口有点儿深,得找大夫医治,这附近哪儿有医馆?”
楼妙仪只能想到辛素容家的医馆,便和他去找辛素容。
看到伤口的一瞬,辛素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问楼妙仪:“是谁伤的你?是不是那个张公子?他真是疯了,竟然下手这么重,你别怕,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报官。”
见楼妙仪神色玄妙,辛素容以为她怕张修远秋后算账,安慰她道:“不要怕,他们张家再怎么有钱,也没法在沂州城只手遮天,知府大人肯定会做出公正决断的。”
“素容,你误会了,这伤是我自己弄的。”说完,楼妙仪又飞快添了句,“不过那个张修远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辛素容一边给她止血,一边听她讲方才发生的事,听到最后,气得她放下手中的药瓶怒骂张修远,“小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今日敢给你的酒里下药,明日就敢上门强抢,必须去衙门报官,绝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一直在旁边当木桩的裴璟玄在听到她的话后终于有了动静,“你当真觉得知府会惩治他?”
辛素容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知府是百姓的父母官,自然会惩治坏人,让好人安心。”
裴璟玄没再说话,继续当起木桩子。
辛素容包好伤口就要带她去报官,楼妙仪从裴璟玄的话里品出了点儿别样的意味,便找了个借口留住辛素容,“医馆事忙,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你呢,我们俩去报官就成,你安心留在医馆看诊。”
辛素容担心她因为裴璟玄的话动摇,在医馆门口再三叮嘱,“别担心,知府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别多想。”
“好。”楼妙仪身子转向知府衙门所在的方向,辛素容听她语气如此坚定,这才放心。
“你们快去吧。”
两人走到岔路口,楼妙仪见辛素容进医馆了,立马抓着裴璟玄拐进左边的巷子里,躲进巷子后还不忘探头侦察医馆门口有没有人目睹她的行为。
裴璟玄挑眉问她:“沂州城的衙门在这边吗?”
楼妙仪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之意,扭头送了他一个白眼,“这不是正好顺了你的意吗?说说吧,为什么你这么不信任知府。”
裴璟玄抬脚向前走去,缓缓道:“我初到沂州那日赶上知府断案,正好旁观了他断案的经过。那桩案子并不复杂,穷苦人家的女儿去富商家当丫鬟,后来被富商瞧上,纳她为妾。富商有一众妾室,没多久就厌弃了她,她失宠后不久就溺死在后院的池塘里。她父母状告富商害死女儿,富商矢口否认,说她是夜会情郎的路上失足掉进池塘,因不会凫水最后溺死在池塘里。”
楼妙仪跟在他身后追问:“然后呢?知府怎么判这桩案子的?”
“余氏女红杏出墙,妇德不端,夜会情郎路上不慎失足落水,与他人无关。余家夫妇无凭无据状告富商,即刻打入大牢,在牢中反思己过,一个月后再放出。”
“她的情郎是谁?”
“没人瞧见过。”
“那他们又是怎么发觉她有情郎的?”
“无人知晓。只不过那个富商一口咬定她红杏出墙,知府便断定她红杏出墙,妇德不端。”
“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们怎么能断定那个姑娘有情郎?再说了,家里的池塘那么浅,怎么会淹死人。这么荒诞的理由,那个知府居然就这么草草结案了,真荒唐!”
楼妙仪气得脸都泛了红。官商勾结这种事情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居然勾结得这么光明正大。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庇护,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扯谎,两人联手将围观的百姓当傻子一样糊弄。
裴璟玄挑起唇角,打趣她道:“幸好你没去报官,否则被关到大牢里的人就是你了。”
“那得多谢你方才说的那句话,要不是你的那句话拦住了我,兴许我真就冲去衙门报官了。”
“那就多加一份酪樱桃,就当谢礼。”
好样的,他上下嘴唇碰一碰,一份酪樱桃就变成了两份。拥有这种与生俱来的得寸进尺姿态,要是他去经商,绝对会有一番大作为。
楼妙仪一想到自己即将空瘪的荷包就觉得肉疼,偏偏他还猜出了她的想法,目光故意在她的荷包上逡巡两圈,问她:“舍不得给我花银子?”
“怎么会呢。”楼妙仪硬是咽下那口闷气,强扯出一抹笑,“我是想提醒您,您走错了,回去的路在那边。”
她伸出手指,所指的方向跟裴璟玄走的方向,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