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红葡萄酒 ...
-
……
“精灵与妖精之间存在扭曲的关系。”
听到对卡兰的审判后，玛希如是说。
这个时候，蓝龙的眼睛里会有复杂的光影一闪而过。
艾琳娜还年轻，并没有解出其中含义。
人类只需要知道，坏蛋被抓住，问题都解决了，朋友也能有好心情。
仿佛心上摇摇欲坠的巨石终于卸下，艾琳娜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到精灵们费心举办的庆典上。
精灵王温特米尔头戴冠冕，发表了一长段祷文。艾琳娜昏昏欲睡。
远古之森唯一人类的低迷状态一直持续到夜晚的烟火活动。
在举行完祭祀后，精灵们将没用完的烟花全燃了。
夜空响了一整晚。
离开远古之森的第三天，艾琳娜还在回味夜晚那场烟火。
就连平日里最收敛的精灵，在火花中嘴角也带着笑意。
烟花噼里啪啦炸开，尾巴的声音缠缠绵绵，照彻夜如白天。
似乎月亮也更圆一点。
明明没有人说话，艾琳娜却觉得，这个夜晚要更热闹一点。
“人类也喜欢放烟火。”
玛希不知道又从记忆角落里打捞起什么回忆，故而在烟花的尾声中插了一句。
“是吗？”
艾琳娜为了凑热闹，故意挤到前方的位置，从玛希的角度，只看得到半张侧脸。
“嗯。但人类燃放烟火，是为了取悦自己。”
玛希就看到那颗闪闪发光的脑袋转过来。
“这样啊，可真有意思。”
“等你以后有去人类生活的地方，每年都能看好几场烟火。”
……
“哼，我才不要呢。”
“等你再长大点，就不会这样想了。”
……
返程走的是另一边的道路。没有路过人类的村庄，一望无际的是荒野。
玛希似乎要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的艾琳娜领略不同风光。
高空之上，传来自由的声音。
艾琳娜的手紧紧拽住龙背上的凸起，一边却又大着胆子探出身子，好将下方的景色收入眼底。
远古之森的影子正远去，森林将颜色还给草地，溪流与山坡。
发生的事情明明只在前几天，却梦幻一般，隔了一层白纱。
距离地面有点高，除了大地的底色，就只能看见一个个小圆点。高山也只有一个火柴盒大小。
和玛希闲聊了一会儿，困意渐渐涌上心头。
“玛希，我先睡一会儿，有好玩的事儿记得喊我起来。”
后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是一小片轻柔的云朵缓缓覆盖了龙背上一小块地方。
玛希不说话，放缓速度。蓝龙背上的花纹亮了一瞬，周围的风声又小了点。
—
艾琳娜醒来时，耳边是一阵忽远忽近的喧闹声。
“怎么了？”
惺忪的女孩揉了揉眼睛，金色蓬松的长发摇摇晃晃，下一秒就会从天上摔下去。
宽敞的倚靠从空中消失，还不等艾琳娜适应骤然而至的失重感，腰肢就被人温柔拥住。
艾琳娜轻轻地靠进比自己高了一个肩膀的人类女性身上。
眼眸中有深蓝色一闪而过，黑色的披风包裹着艾琳娜的影子，两人缓缓落到地上。
艾琳娜这才发现，她们所处的位置较为隐蔽，头顶是巨树绿荫，四周围着怪石嶙峋。
不仔细看，旁人根本不会注意这种角落。
玛希还是一脸从容样，右手轻轻托着艾琳娜的下颚，后者顺着玛希手臂的方向望去。
为了让人类的视野更清晰，玛希还贴心为艾琳娜的眼睛覆上一层增幅魔法，好让对方看清细节。
大约在三公里之外的地方，正在进行一场如火如荼的战斗。
战斗的一方是玛希不常挂在口上的脆弱人类，另一方艾琳娜暂时无法辨别，像是某种兽类，身上附着可疑的黑色条纹。像是缠上诅咒一样。
就目前形势来看，人类一方和落水狗还不知道哪个更惨。
地上躺了好几个不省人事的骑士，血斑点到处都是。
战场上最醒目的是站在后方一个棕发的女子，穿着明显比其他人更华丽。艾琳娜觉得她的眼神很特别，像新燃的一把火。
战况不容乐观。
只有最前方三位骑士勉强支撑着，观那摇摇欲坠的影子，想必也撑不了多久。
若不是玛希与艾琳娜经过，这群人毫无疑问会选择这里作为埋骨的坟墓。
“要帮她们吗？”
艾琳娜轻轻扯一扯玛希的衣袖，小心试探中又带了一分跃跃欲试的冲动。
“可以尝试，记住，小心诅咒。”
沉吟片刻，玛希答道。
得到首肯后，艾琳娜迫不及待飞出巨石块。
玛希没有拦着艾琳娜，规训的小鸟多实战才知道能飞多高。
有了艾琳娜的加入，局势瞬间发生逆转。
鏖战之中的人类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即将掠夺生命的死神镰刀被飞在空中的少女轻轻拨开，随后消失不见。
不出一刻钟，庞然大物直接湮灭成一堆粉尘。
骑士们的领头者甚至还没组织好语言，该怎么感谢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孩。
还不等她们反应过来，空中又出现一个身影。黑发黑衣，张开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一双遮天的黑翼。
黑衣人面容冷峻，仿佛是从风霜深处走出来。
下一秒，获救的一行人就看到，方才将骇人恶兽轰成渣滓的金发少女倦鸟投林一般扑到黑衣人的怀抱中。
两块正在融化的蜜糖紧紧靠在一起。
金黄色像是从黑色的心脏中生长出来，彼此缠绕，密不可分。
距离隔得远，除了两位当事人，没有人听见这阵温馨的密语。
事实上，根本没有旁人猜测中那般复杂。
艾琳娜只是在向玛希索要一个合规的夸奖。
“玛希，我用了三种光明系魔法叠加造成伤害。”我只用了三种魔法就打败了魔兽哦。
艾琳娜的两只眼睛里都充满“快夸我”的诉求。
玛希失笑，只压着嗓音。“不错。”
就看到怀中小猫咪立起尾巴，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后空翻。
不好耽误太多时间，玛希轻拍了下艾琳娜的肩膀，两人走到现场。
庞然大物已然湮灭，现场依旧漂浮着黑色颗粒物。
玛希用手指捻了捻地上的泥土。
“果然是诅咒的味道。”
“我知道呀，你说过了，让我小心诅咒。”
玛希给她上过课，诅咒也是黑魔法的一种，起源于魔族。
这是一种极为阴损的魔法，不管是施咒者还是中咒者，都会被黑魔法缠身。正好应了那句话，凡是与魔族打交道的东西，没几个能获得好下场。
玛希又想到，遇见的那只年轻的魔族。
时间使魔的眼里是代表愤怒的岩浆。血泪滴落于大地，那是绝望的诅咒。
作为诅咒的副作用，无论何时，玛希回想起当初的一幕，都不免心神一颤。
艾琳娜不以为意。管他什么诅咒，只要玛希在旁，都无法伤她分毫。
玛希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按理说，如此偏僻的地方，不应该出现诅咒才对……
被艾琳娜所救的一行人不知内部商讨出什么结果，此时正向艾琳娜的方向走过来。
玛希示意艾琳娜上前，自己则退到影子里，只当一个沉默的陪伴者。
这时候，玛希似乎有意锻炼艾琳娜的社交能力。
“感谢您和您同伴的帮助，我，玛卡拉，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开口说话的是队伍的首领，一位棕色头发的女性，脸庞上流着血，透着一股锐气，这是一个与艾琳娜气质完全不同的女性。
玛卡拉看上去足够年轻，比艾琳娜大不了几岁，尽管遭遇袭击，身上依旧燃着蓬勃朝气，此刻看向艾琳娜的目光，全是感激。
后面跟着一阵附和，这似乎是一支队伍，完全听从玛卡拉的队伍。在表达敬意后，没有一个人出声，在得到玛卡拉允许之前。
先前还在村庄时，艾琳娜热心帮助过不少邻居们解决麻烦，这还是第一次，被一群人一同表达感激之情。
是个新奇的体验，艾琳娜的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她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锻炼，以正常心态应对这种场合。
“啊……我也只出了一点点力气。”
艾琳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想变成土拨鼠，钻到玛希的身后躲起来。
玛希看穿了艾琳娜的想法，一道声音暗中抵达后者的耳畔。
“不可以哦，艾琳娜要学会和人类打交道的方法。”
只一句话就挡住艾琳娜后退的脚步。
玛卡拉看出艾琳娜此刻的紧促，于是提了一个建议，语气依旧温和。
“不远处是我的私人酒庄，两位若是不赶路，可以前去休憩。”
听到酒庄，艾琳娜的眼睛亮了一瞬。她想到塔姆叔每次提起葡萄酒时陶醉的样子。
“要是得空，一定要埋在酒庄的酒窖里，喝上个整整三天三夜。啧，不同的酒，同样的千年醉乡。”
一个个玻璃杯，装着鲜红绚丽的酒液，排队飞到艾琳娜的眼前。
还没尝过美酒的滋味呢。
艾琳娜不小心将内心话咕哝出声，引来旁人侧目，遭到玛希的拒绝。
“小孩还不能喝酒。”
玛卡拉也在心中惊诧，虽然从外表看出女孩的阅历不深，但她也没想到，解救了她的是一名真正的小孩，还没到达饮酒年龄的那种。
艾琳娜悄悄嘟起嘴巴。
明明她已经长大了，离成年只差了手指头不到的一小截。
“但可以参观。”
峰回路转。
艾琳娜刚刚黯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也不是非要喝一口不可，只要有好玩的新奇玩意儿。
玛卡拉也跟着开口。“当然，酒庄后面有一块跑马场，还有狩猎区，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当然不用走过去。
玛希如音乐家一般在空中挥舞着手指，很快就用魔法将麦粒构建出马车的框架，接着放大。
艾琳娜还在和玛希讨论。
“召唤魔法？不，不对，这是转换魔法？”
“嗯，我尝试一种新的思路，成功率提高不少，而且也不会召唤出一些奇怪的事物。”
“我也要学。”
艾琳娜可不管魔法有多厉害，感兴趣的部分她都会软磨硬泡央求玛希教她。
“可以，要等你先掌握治疗魔法。我可不想每次都亲手收拾一只满身伤的小猫。”
这段对话，在玛卡拉的耳中，就如同无字书一样晦涩难懂。
身为领主之女，玛卡拉并非贫困之地没见识的普通人。
新年市集上，飞天的小丑，喷火的猎犬，将玫瑰变换成白鸽的魔术师。
还有圣殿里的祭司，声称神的宠儿，每个月光是接受神明赐下的圣水洗礼，莱斯特一家都要花费不菲的大笔支出。
所有领民口口相传圣殿是聆听神明指示的地方，祭司是神明在地面代行者。
祭司只会在收了钱后说几句风调雨顺的美言，可不能解救玛卡拉于水火，也不能凭空变出一辆马车。
就连莱斯利公爵，交了大量钱财后也会在晚宴上嘲讽几句，这是上缴神明的税款。
即便如此，玛卡拉也没有此刻近距离见证魔法的诞生。
玛卡拉和她的骑士们对视一眼。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把火在燃烧。
感谢奇迹，她们已经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是这次危险的始作俑者提供的百年难遇的机遇。
想到这里，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谁不想和一个真正的魔法师打好关系呢。
这时别说一个酒庄，哪怕要整个诺福克郡的所有葡萄酒，玛卡拉也会尽力去收集。前提是，旁边这位黑衣女性允许的话。
“玛希，她们看起来好像对你施展的转换魔法很感兴趣的样子。”
艾琳娜附在玛希的耳朵小声说话。
玛希抛出来一个问题。
“如果她们想向你请教魔法相关的问题，你会教她们吗？”
之前给艾琳娜做大陆基础知识培训教育时，玛希提到过这个问题。
制定法则的是由各大王国共同组成的魔法师协会。
协会准则第一条：魔法只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对此，协会给出的解释是：人类基数太大，如果人人都会魔法，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更何况，每年都有一大批因魔法失控而丧命的魔法师们，光是给这部分擦屁股都要浪费一大笔资源。
在人类方，除了圣殿，只有魔法师学院会接收普通人，培训成为魔法师学徒。
除了世家传承，每个王国都能分配到相当一部分魔法师学院的名额，王国高层也与圣殿保持着良好关系。
但名额层层分发下来，到了地方，已经寥寥无几，全部被大领主们紧紧把持在手中。
哪怕诺福克郡的领主贵为公爵之身，也无法从势力豪强的手中争夺到一个名额。
“艾琳娜，如果你去了人类的世界，就需要遵守人类世界的法则。魔法虽然方便，可不能在你的手中变为罪恶的温床。”
当时玛希是这样告知年幼的艾琳娜的。
而现在，艾琳娜捂着脑袋想了想。
“如果她们需要的话，我会考虑教她们简单的防御与治愈魔法。”
摆在艾琳娜面前的一条条既定的法规，不是冷冰冰的文字，而是牵引着鲜活生命的那条命运之线。
“你默许我今天救下她们，是否意味着选择打破规则？如果我们不参与进来，荒原上早晚多出几块白骨。”
艾琳娜一下子就点出真意。
玛希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艾琳娜说的话。
“协会的条章有一定道理，滥用魔法只会造成混乱，虽然有些人的初心早就变了。等你以后，走了很远的路，见过不一样的风景，会明白的。”
“这可和你几年前说过的话不太一样。”
艾琳娜调皮地眨了眨眼，似在指出玛希的出尔反尔。
“这是一个过程。再说，龙教出的学生没必要非遵守人类的规则不可。”
玛希偏过头。
早在无形中，玛希施加了一个小范围的隔音魔法，玛卡拉只能看到旁边的两位魔法师在交谈，无法听见谈话的具体内容。
承载着公主与她的骑士的马车在云层之间穿梭，速度很快，却一点也不摇晃。
玛卡拉和她的骑士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呼吸都不敢放重，将女孩与她的监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沉默的骑士间最为年轻的那个眼神在闪烁，几次抬起头偷瞄效忠对象，得到的只有玛卡拉如规训好的淑女那般极其标准的坐姿。
对未知的好奇最终还是战胜了服从的意志。
“阁下，如何获得您这种宛如神迹的能力，对不起，我冒犯了……”
一句话成功让几个人变了脸色。其余人都在观察艾琳娜与玛希的脸色，信仰更深的人还会在心里暗暗责怪这对于神明的冒犯。
玛卡拉的神色也很难看，这个莽撞的骑士完全在反驳她的命令，尤其是她在遭受了那般糟糕的噩梦后……
就在玛卡拉准备起身制止骑士继续阐述可笑而不自量力的妄想时，她看到有着麦穗般金色长发，脸蛋比云朵还柔软的女孩拍了拍手。
蓝色的星星眨一眨眼。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女士，呃，这位小姐。”
玛卡拉重新把自己钉回座位上。
“阁下，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两个年轻的生命碰撞在一起，说不清哪一个更紧张。
最后，艾琳娜还是将几颗治愈魔法的卷轴交给玛卡拉，并告诉她使用方法。
很可惜，在玛卡拉和她的骑士身上，并没有出现魔法元素波动，这注定了她们是魔法修行这条道路上最没有天赋的一批人。
对此，玛卡拉表示接受良好。经历了生死危机，这个刚度过成年礼的女孩也思考了很多事情。
“对了，晚饭是奶酪火腿煎鸡蛋，紫苏鱼饼，还有蘑菇汤。”
话题一转，来到艾琳娜喜爱的报菜名环节。
艾琳娜眼中的蓝色闪亮了一瞬，她用小小声说道。
“如果能有一杯红葡萄酒就更好不过。”
玛希没有说话。
刚立起来的小白菜又重新蔫回去。
晚宴时间，众人围坐在一张长桌上，可艾琳娜和玛希之间仿佛有一个天然密闭的小房间。
“玛希，尝一口奶酪，又咸又甜又酸的滋味。”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鸢尾花餐厅喝过的南瓜汤吗？味道没有这么浓郁。”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其他人偏生一句也插不进。
晚宴末尾，艾琳娜如愿尝到期许的红葡萄酒。
真的只有一小杯，酒液刚入嘴就失去甘美的味道，玛希说什么也不答应多给她喝一点。
“我才不要拖着一个小醉鬼回去。”
“那我可以骑在龙背上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红葡萄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