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入海》念阳ny

2、第二章 窗外的桂花香

　　一年后，金城饭店的后厨，油锅的滋滋声重新响起，只是味道却不一样了。继母李秀兰站在灶前，手忙脚乱地翻着一锅鱼， 她穿着林雪兰留下的旧围裙，只是那围裙在她身上显得松垮，像套错了人。
　　她是饭店后来招的服务员，模样不算出挑，但是眼睛里带着几分灵气。
　　那天夜里，温志远喝得烂醉，回来时满身酒气，倒在饭店前厅的椅子上。
　　李秀兰一直在店里等着他，给他熬了一碗醒酒汤，扶着他说了几句话，谁也没想到那一夜会出事。
　　几个月后，她挺着肚子找到温志远，眼泪汪汪地说：“志远，我有了你的孩子。”
　　温志远愣在原地，手里的青瓷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没说话，低头点了根烟，烟雾呛得他咳了半天，最后沙哑地说：“我会负责的。”
　　只是从那天开始，温志远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像被抽走了魂。
　　后来有一天，温香樱在房间里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她听见父亲低吼着：“我没想这样，我不知道，我爱雪兰，我不知道，我怎么……”
　　李秀兰哭着打断了他：“你喝醉了拉着我，我能怎么办？你还喊着她的名字……我一个女人我能怎么办……”
　　温香樱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紧紧攥着拳头，牙齿狠狠咬在一起。那天晚上，温志远叫她吃饭，她瞪着父亲：“我恨你。”
　　温志远愣在原地，眼里满是痛楚，他没解释，轻轻关上了房门。
　　从那天起，李秀兰搬进了饭店，挺着肚子忙前忙后，接管了账本和一部分生意。
　　温香樱长高了不少，眼神却比从前更冷。她每次路过后厨，看到李秀兰穿着母亲的旧围裙，心里就像被刀剜了一下。她从没叫过李秀兰一声“妈”，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刺眼。
　　温志远喝酒的次数多了起来，回家时常满身酒气，倒头就睡。他不再进后厨，连林雪兰用过的锅都不碰，像在逃避什么。
　　温香樱看着这一切，恨不得砸了饭店，可她只能躲在房间，抱着母亲的照片，低声哭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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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兰生了个男孩，取名温乐。金城饭店多了婴儿的哭声，温志远抱着温乐坐在前厅，脸上充满笑意，只是那眼底深处还是有些空洞。
　　儿子叫爸爸那天，温志远破天荒地进了后厨，给李秀兰做了一盘糖醋脆皮鱼。他站在灶前，手法生疏却认真，炸好后端到桌子上。
　　李秀兰尝了一口，惊讶的说：“志远，你这鱼做得这么好吃？我试了好多次都不行。”
　　温志远低头哄着怀里的温乐，随口说：”是雪兰教的，做的时候放点米酒。”说完，他忽然愣了一下。那天下午，温志远一个人在阳台抽了很久的烟，他的背更弯了。
　　听到那句话，温香樱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起母亲炸鱼时专注的眼神，想起她加米酒时的笑，可父亲却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她咬紧牙，低声说道：“你根本不在乎她，你根本就不在乎妈妈……”
　　从那天起，她认定了父亲虚伪，连带着对饭店的恨也更深了。
　　温芳从学校回来，从兜里掏出几块花花绿绿的糖果，走到香樱床边，递给她：“香樱，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温香樱冷冷地看她一眼：“你现在可真会讨好人，跟那个女人学的？”
　　温芳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香樱，我……”
　　温香樱翻过身，将后背留给她，说道：“你不是？你帮她干活，哄那小东西，妈走了以后你就变了。”
　　温芳看着妹妹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她握紧糖果，指甲掐进肉里。她又想起母亲病床前的话：“芳儿，妈妈对不起你们，没能多陪你们几年……香樱还小，以后你要受委屈了，妈帮不了你了。”
　　温芳回到房间，无力的抱紧双腿，低声哭了起来。屋里传来李秀兰的呼喊：“芳儿，我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点儿弟弟。”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温芳只觉得刺鼻，像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温香樱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变得这么陌生，她成了李秀兰的影子，跟着她到处乱转，她会耐心的哄那个小东西，一勺一勺的喂他吃饭……好像，忘了她自己也还有一个爱她的妈妈。
　　温香樱把所有的精力扔进了学习，她不想像姐姐一样留在本地上大学，她要走，离开这里，甚至离开中州，去外面的世界。
　　她早出晚归，像要把自己埋在书里一样，在本该讨厌校园和课堂的年纪，那里却成了她的避风港，比起饭店那个满是吵闹和陌生气息的地方，那里很安静，很舒服。
　　金城高中的校园里，樱花开了满树，风一吹，粉白的花瓣像雪片一般飘落。温香樱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瘦削的身影被阳光拉得修长。她像一株悄然绽放的玉兰，褪去了童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清冷的美。
　　春风轻轻吹过耳边的碎发，操场、长椅、樱花，树下的女孩，像画里走出的风景。
　　男生们私下议论，说她是年级里最好看的女孩，可没人敢跟她说话，因为她的眼里，总是藏着一层谁也看不透的冰冷。
　　不过，虽然没人敢跟她说话，但是她的书桌里却总会收到一些拙劣情话写的信，有人放学时故意绕到她回家的路上，有人故意阴阳怪气的说她装，实际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力……
　　有人在一众男生的起哄簇拥下，红着脸来到她面前，憋了半天，却只说了声：你好。
　　温香樱的声音像结了霜：“无聊。”她总是这样决绝，像风吹不动的石头。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的目光越多，她越觉得可笑——就像父亲说他是醉后失误才有了温乐那个小东西一样。
　　操场上的笑声传进来，像另一个世界。温香樱想起母亲病床前的那句“爸爸会带你去看樱花的”，心里一阵酸涩。
　　“妈，他不会了，他已经有了别的人了。但是，我会自己去的……”
　　那天晚上，温香樱躺在床上，翻着外语书，耳边是温乐的哭声和李秀兰的哄声，间或还有温芳轻声的安抚。
　　她捂住耳朵，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想起母亲教她炸鱼时的笑，想起温芳偷抹面粉的淘气，可现在，家里只剩陌生人和冷冰冰的空气。
　　“妈，我要走，我不想留在这儿……”温香樱翻到”樱花”那个单词，泪水滴在纸上，洇出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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