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你心奕》一箱芭乐

1、第 1 章

　　在何心奕二十六岁的人生中，这样令人难堪、羞耻的场景并不多见。

　　平日里，她是市里小有名气的烘焙店老板娘，精致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与一头波浪般蜷曲的长发勾画出她令人过目不忘的容貌。

　　现在，她蜷缩在市一院消化内科门口的长椅上，往日里被她精心打理的栗色长发被随意捆成一把扔在脑后，苍白的脸上也不复往日精致妆容，双手还紧紧攥着个塑料袋，随时准备呕出胃里的酸水。

　　“再忍忍啊，马上就叫到了。”许哲序一手拿着她的保温水壶，另一只手拎着她的大号托特包。

　　他抬头看了眼门诊的叫号显示屏，上面显示何心奕的名字前还有两位患者。

　　何心奕垂着头，默默不讲话，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浓郁，刺激得她微微皱眉。

　　恰逢传染病高发时节，医院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而许哲序出门只穿了件单薄卫衣，因为早起，头发难得没有打理，乌黑的短发乱蓬蓬得像个充满生命力的鸟窝，卷起的藏青色袖子下露出一节小臂，冷白的皮肤在医院白炽灯的冷光下泛着自然的光泽，在一群病患当中健康得有点醒目。

　　“喝点水缓缓。”说罢，许哲序慢慢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面前的人。

　　何心奕的素颜并不难看，褪去脂粉后的瓷白脸庞礽保留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和她高中时的模样很像。

　　因为在病中，她的神情有些沉静，也添了几分病美人的憔悴。

　　许哲序无法否认她就算素颜也远超常人。

　　“咳，奇怪，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不应该啊。”

　　何心奕是地道的海州人，从小就不太能吃辛辣，加之她自诩美食爱好者，对吃的东西有些挑剔，不像是会胡吃海喝导致食物中毒的人。

　　“这位朋友，我也不知道啊。”

　　何心奕内心大呼冤枉，她最近正在节食，昨天一天就没吃什么，下班后从傍晚开始呕吐，已经将吃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早晨更是一口都没吃，整个人现在已经虚得直不起腰来。昨天下班前说好了今天要去新店对接，今早只好匆忙发微信给项目经理要求改日。

　　病来如山倒，她被突如其来的病一举击溃。

　　此时，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消化内科诊室正在叫号。

　　“再喝口温水吧，吴主任是市一院的专家，再等一位就轮到我们了。”许哲序又瞄了眼电子屏，电子屏下方的墙壁上贴着吴主任的照片和其光辉履历。

　　“谢谢，谢谢。”何心奕低头，贝齿咬住保温杯的吸管，眼眸一抬，看见墙上的女医生长得慈眉善目，和墙壁上的“医者仁心”标语一同映入眼帘，让心中生病的苦闷也散了一分。

　　冰冷的机械音许久不再响起，她久久凝视着电子屏幕，手里的纸巾被她揉成一团。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低头埋进塑料袋里，却是吐无可吐，只有涨红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泪水，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

　　许哲序手忙脚乱从她托特包里掏出包湿巾，一米八五的他毛毛躁躁地撕开小包的湿巾包装，捏着湿巾的一角去擦她的嘴角，不经意间看见她的泪水顺脸颊滑落。

　　晶莹的泪珠很快滑过她脸庞，顺着下巴坠落地面，泪痕浅浅，像是从他心间滑过。

　　许哲序心头好像被这滴泪的激起层层涟漪，他放缓了声音：“心宝乖，不要哭”

　　何心奕佯怒，瞪了他一眼。“没、哭！”

　　这生理性的几滴泪哪里能叫哭？这人明显是趁自己生病，诚心捉弄。

　　许哲序却不放过她，眼波流转朝她一笑，又侧着头靠到了她的耳畔，低着声音哄她：“心宝哭了也没关系了，我给你保密。”

　　何心奕捂着嘴回他一记白眼，心里骂他幼稚鬼。往日韩茵茵她们喊自己心宝，许哲序总嘲笑她们几个肉麻，今天为了恶心自己倒是不遗余力。

　　亲切的电子音终于响起，电子大屏上开始循环滚动起何心奕的名字。

　　进了门，这才刚坐下，何心奕不知为何总感觉吴主任真人比相片里还要亲切许多，那双和善的眼眸注视着她，像是家里的慈爱的长辈。

　　“怎么啦，哪里不好？”

　　五分钟的问询后，何心奕确信找到了罪魁祸首——昨天店里小姑娘给的双色山楂。那是刚刚上市的新品种小山楂，味道酸甜可口，她一时嘴馋多吃了几个。

　　“你昨天吃的东西太少了，山楂中又富含有机酸，如果一次性吃大量山楂的话会加重胃酸对胃壁的刺激。以后吃山楂的话，还是尽量不要空腹。”吴主任戴着口罩，温和的目光扫了扫两人。

　　“就因为山楂？”许哲序傻眼，问出两人心中的困惑。

　　“对呀小姑娘，你是这周第八个了。不过这个和山楂的品种也有关系，不是所有山楂都会这样的。”吴主任敲击着键盘不以为意地说着，又扭头看了看许哲序，朝他笑着说道：“阿序，你要么先去门口贩卖机上买瓶可乐，苏打水也可以，这样可以中和胃酸。我给小姑娘再开个检查，让你们放心点行吧。”

　　竟然是认识的？

　　怪不得何心奕总觉得自从他们进来后，吴主任看他们的眼神有点不同寻常。

　　许哲序倒是嘿嘿一笑，“阿姨，好久没见啦。”

　　“是呀，你高中时候还常来我们家找子昂打球呢。”吴主任的表情带着几分怀念，又带着打趣朝许哲序说到：“好了好了，快去给你女朋友去买水吧。小姑娘把电子医保出示一下哦。”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了两人的神经，二人均是一愣，脸上挂着尴尬的神情，空气的流动都凝滞了起来。

　　安静的科室里，只剩打印机吐露着药单，何心奕扯了扯脸上的口罩，觉得胃里更不舒服了。

　　许哲序正要否认两人的情侣关系，门外的患者已经等得不耐烦，指节叩门，发出“咚咚”的闷响。

　　下一刻，门外的人推门而进，几人还来不及抬头去看，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更先一步钻进耳内：“妈，我来给你送下钥匙。”

　　逼仄的诊室没有丝毫回避的余地，何心奕睫毛微颤，垂着眼睛微微侧过身，不去看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短短两秒钟的时间，顾子昂已经低头走进了诊室，隔着口罩，她闻到熟悉的木质调的雪松味悠悠飘来。她想起很多个夜晚，雪松味曾经沾染在她发梢上……

　　他清俊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眼底又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他总是路过她的窗前。

　　十二步，是他从出现到消失的计时。

　　和她今天的素面朝天和宽松毛衣大不相同，她瞥了一眼，便看见顾子昂的西装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显得他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下一刻就可以去领市杰出青年荣誉。

　　她皱了皱眉，今天绝对是流年不利的一天。

　　顾子昂的到来似乎让诊室愈加狭小，空气的流通愈发不畅。

　　何心奕惨白着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立刻就要离开，无奈胃里的酸水不听话，痉挛的胃一阵抽痛，她只好朝内扭过脸去，捂着胃一阵干呕。

　　“宝，没事，我们马上就回家”她这次干呕得突然，许哲序来不及掏出包里的塑料袋，用一双宽阔的手掌自然而然地就捧在了她的唇前。

　　顾子昂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那从小好到称兄道弟的死党许哲序，在多年失联之后的首次见面，就是在医院的诊室里。

　　值得玩味的是，许哲序现在正亲昵地捧着一个小姑娘的脸颊，手掌与她的脸庞挨得极近，指尖似乎马上就要触到她淡粉色的唇。那姑娘垂着脸和眼站在窗口，窗外的秋风拂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白皙的脸因为刚才猛烈的干呕而红了眼角。

　　“好久…不见。”顾子昂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场面，连声音也顿了顿，不知朝谁问了声好。

　　“是挺久的。”许哲序接过话，侧过脸朝他平平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一旁的何心奕默默拉上了口罩低下头，心里想的是山楂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