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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月26号——到不了的9月27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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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6日】
晨光像一柄生锈的钢锯,缓慢地切割着我的意识。右腿的骨头仿佛被无数玻璃碴反复研磨,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腰椎钢钉撕裂肌肉的剧痛。贺承宇蜷缩在隔壁病床,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微弱得像是将熄的烛火。老张瘫在墙角陪护椅上,下巴挂着干涸的血渍——那是昨夜帮我翻身时被我失控咬伤的。
护士掀开被单的瞬间,血腥气炸开。右腿石膏下的皮肤已溃烂成紫黑色,脓血渗出纱布,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油光。"放弃治疗的协议书。"护士的声音像从深水传来,钢笔塞进我指缝时,贺承宇突然暴起拔掉自己的氧气管。
“你敢签。”他踉跄着扑来,胸口电极片扯断导线,裸露的针头在皮肤上拖出血痕。我看着他栽倒在床边,干枯的手指抠进我的伤口,脓血顺着指缝滴成扭曲的玉兰花。
老张一拳砸在呼叫铃上,警报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乌鸦。贺承宇的唇贴在我腐烂的膝盖上,泪水和血一起渗进纱布:"我们说好要埋在同一株玉兰下..."
医生掀开腐肉时,我数着天花板裂缝,仿佛那是通往青石城的铁轨。手术刀刮过骨面的刺啦声里,贺承宇在走廊嘶吼,像头被剜去心脏的困兽。腐肉碎屑溅在老张的鞋面上,他正用我的X光片折纸船,骨裂的纹路在船帆上织成破碎的星图。
"股骨远端坏死,"医生的镊子夹起一块灰白的骨片,"感染正在向盆骨扩散。"我盯着托盘里血淋淋的碎骨,突然认出那块半月形凹陷——是贺承宇生日那晚,我摔在冰岛黑沙滩留下的伤痕。
贺承宇的抢救持续到黄昏。我瘫在转运床上,透过ICU玻璃看他苍白的身体被电击得不断弹起。老张用马克笔在玻璃上写满脏话,最后一笔戳破了他的指腹。当除颤器第七次放电时,贺承宇突然睁开眼,指尖在束缚带下比出我们的暗号——三下轻叩,代表"我还活着"。
夜班护士给我注射镇定剂时,针头在溃烂的皮肤上打滑。我数着药液滴落的次数,突然听见贺承宇在隔壁床轻哼《星际穿越》的旋律。他的手指穿过护栏缝隙,与我溃烂的掌心相触,脓血和冷汗交融成粘稠的银河。
贺承宇的透析管不知何时缠住了我的脚踝,他正用拆散的棉签蘸脓血作画,在床单上勾勒青石城的轮廓。
"当身体坏到了一定程度,"他冰凉的唇贴在我脚背,"骨头就能长出新的玉兰。"老张突然掀翻医疗推车,药剂瓶炸裂成蓝紫色的星云。他揪着值班医生的领子嘶吼:"给他们用实验药!所有后果老子担!"
实验药让我的视网膜渗出血丝。贺承宇的心跳在监控屏上爆成烟花,我们交缠的输液管里流淌着荧绿色的未知液体。老张偷来的VR设备卡在溃烂的膝盖上,青石城的玉兰花海在血雾中扭曲成尸斑的纹路。
"看,我们到了。"贺承宇的指尖穿过我腐烂的皮肉,直抵森白的腿骨。虚拟花瓣落在他插满管子的胸口,被渗出的组织液黏成腐烂的花环。我突然呕出黑血,溅在他手绘的星图上,像超新星最后的爆发。
凌晨的心电图室成了刑讯室。贺承宇的起搏器导线与我骨穿的钢钉相连,每次心跳都引发骨骼的共振痛。老张调出我们初遇时的监控录像,十七岁的我正背着昏倒的贺承宇冲向校医室,如今同样的走廊堆满我们的病危通知书。
"这是疼痛的二重奏。"贺承宇将硝酸甘油片碾碎撒进我溃烂的伤口,药粉与脓血混合成粉色的泥沼。当早班护士推开门的瞬间,我们正在对方腐烂的身体上刻下青石城的坐标,血珠顺着诊疗床淌成暗红的溪流。
老张来给我们送早饭的时候,我正在给贺承宇溃烂的胸口贴夜光贴纸。他的皮肤下蠕动着实验药催生的肉芽,像蛹中挣扎的蝶。"等全身烂透,"他握着我的手按在凸起的胸骨上,"就能破茧成蝶飞去看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