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日记》星河修灯

13、老张的日记

　　【老张日记·8月3日】暴雨

　　窗外的雨下得像老天爷在泼洗脚水，我蹲在玄关擦王云那双破洞的帆布鞋。鞋垫底下黏着张皱巴巴的取药单，"吗啡"两个字被水渍泡得发胀，像两条扭曲的蛆虫。

　　手机突然震动，贺承宇发来的照片里，王云正在火车站啃玉米棒子。放大照片时我手一抖——那小子锁骨凸得能挂酒瓶，卫衣领口露出的皮肤白得跟死人似的。

　　"接风宴必须奢华！"我把超市买的速冻牛排拍在流理台上，冰碴子溅到去年王云化疗时用的保温饭盒。电子佛珠在腕间闪着红光，我对着锅里的泡面发誓要灌醉那对狗男男。

　　门铃响时我正在往红酒里掺雪碧。贺承宇的工装裤滴着水，手里那尊青石镇纸活像块墓碑。王云缩在他身后咳嗽，声音闷得像隔了层棉被。

　　"哟，私奔还带陪葬品？"我故意用受伤的手接镇纸，血珠在青苔纹路上绽开时，贺承宇的眼角抽搐得像触电。王云突然抢过镇纸，指关节白得能看见蓝紫色的血管。

　　火锅咕嘟冒泡时我发现不对劲。贺承宇夹肉片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筷子尖在麻酱碗里划出涟漪。王云更绝，往常能吃三盘肥牛的人，今天涮片白菜都要歇口气。

　　"最近流行骨感美？"我往王云碗里堆肉，他锁骨下的凹陷让我想起去年放疗时的铅板模具。贺承宇突然打翻啤酒杯，泡沫顺着桌沿滴在他发紫的指甲上，像中毒的蜗牛爬过的黏液。

　　浴室传来呕吐声时，我正对着手机搜索"手指发紫是什么病"。水龙头哗哗响了一刻钟，出来时王云脸上挂着水珠，嘴角却粘着没擦净的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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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张日记·8月4日】阴

　　青石镇的太阳毒得像探照灯。我蹲在巷口修摩托车，看着那俩病秧子跟踩棉花似的逛早市。贺承宇的登山杖在石板路上打滑第七次时，我终于忍不住踹了脚轮胎。

　　"您二位是来拍《釜山行》续集？"我举起GoPro对准王云煞白的脸，"观众老爷们猜猜，丧尸王要啃左边还是右边？"

　　王云抓起油条砸我，动作慢得能看见空气阻力。油条在半空裂成两截，露出芯子里没炸透的面团，活像他去年切开的肿瘤。

　　玉兰园里蝉鸣震耳欲聋。贺承宇突然扶着廊柱大喘气，汗珠顺着后颈流进衣领，在棉质T恤上洇出个骷髅头形状。我翻出清凉油要给他抹，他却像见鬼似的后退，撞翻了导游手里的扩音器。

　　"他有洁癖。"王云挤过来的样子活像护崽的母鸡，手指碰到贺承宇后背时，那家伙疼得倒抽冷气。我这才发现他工装外套里鼓鼓囊囊的，分明是护腰支架的轮廓。

　　午饭时我往他们碗里各扣了勺辣椒。王云的冷汗把刘海粘成绺，还在那死撑："最近养生，戒辛辣。"贺承宇更绝，直接往冰水里泡米饭，吃得嘴唇发绀像中毒。

　　"要不要看老中医？"我晃着手机里的定位，"就隔两条街，专治马上风。"贺承宇的筷子"当啷"掉在瓷碗上，王云突然剧烈咳嗽，米粒从指缝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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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张日记·8月5日】多云转雷阵雨

　　凌晨三点我被警报声惊醒。贺承宇的腕表在黑暗里闪着红光，心率数字跳得比我当年在产房外还快。我冲过去要打120，王云却死死捂住我的嘴，他掌心的冷汗带着地塞米松的味道。

　　"低血糖..."贺承宇往舌下塞药片的动作熟练得可怕，"老毛病。"我摸到床头的巧克力，包装袋上落满灰——这他妈是王云化疗时我囤的。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像在敲丧钟。我蹲在厕所翻他们的行李箱，止痛贴和硝酸甘油片藏在袜子堆里，病历单被撕成雪花状。突然摸到个硬物，是王云藏在洗漱包底的放疗定位膜，塑料边缘还粘着皮肤碎屑。

　　早餐时我把煎蛋做成心形，王云叉子尖抖得差点戳瞎自己。贺承宇更离谱，端着豆浆杯像捧圣杯，喝一口喘三下。我打开直播镜头："家人们看好了，这就是当代林黛玉与贾宝玉。"

　　采石场里粉尘飞舞。贺承宇的刻刀突然脱手，在汉白玉上划出癫痫病人般的折线。我捡起崩飞的碎片，发现背面刻着日期——是我们大三逃课去露营的日子。

　　"还记得那晚的流星雨吗？"我故意问。王云正在给贺承宇拍背的手僵在半空，他后颈的医用胶布被汗浸得卷边，露出个放射治疗的十字标记。

　　【老张日记·8月6日】晴

　　贺承宇的氧气瓶在床头柜上生根了。我趁他洗澡时偷看，压力表指针在红色区域跳舞。王云突然出现在镜子里，瘦得跟X光片似的，锁骨能当开瓶器用。

　　"你们他妈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摔了吹风机。王云弯腰去捡，后腰支具的金属扣从衣摆露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古镇药房的柜台积满灰尘。我指着玻璃罐里的当归问："这玩意儿能治手抖吗？"老中医从眼镜上方打量我："要治心病得先治口。"我落荒而逃，门口的风铃笑得花枝乱颤。

　　午餐时我往他们汤里各加了勺蛋白粉。贺承宇的勺子碰得瓷碗叮当响，像ICU的心电监护仪。王云突然说要去洗手间，起身时带翻了辣椒罐，鲜红的粉末在病历单复印件上铺成晚霞。

　　古董店的铜镜里，我们三个的倒影活像黑白无常带着痨病鬼。我举起自拍杆："茄子！"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贺承宇往嘴里塞药片的动作被定格，王云锁骨下的PICC管在领口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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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张日记·8月7日】雷雨

　　急救车的蓝光刺破雨幕时，我正在翻贺承宇的行李箱。那瓶速效救心丸滚到脚边，瓶身上贴着"每日三次"的标签，字迹是王云的。

　　病床上的贺承宇像具青白的雕塑，指尖连着监护仪的导线。王云缩在墙角啃指甲，嘴角被咬出血珠。我突然想起大三那年，他就是这样蹲在放疗室门口。

　　"心肌梗死。"医生甩下四个字。我盯着病历单上"建议安装ICD"的红章，突然笑出声。王云惊恐地抬头，眼里的血丝织成蛛网。

　　回旅馆的出租车上，贺承宇的额头抵着车窗，雨水在他脸上爬出泪痕。我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见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恭喜啊，赶上韩剧男主角的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