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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课桌间的淤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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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蝉鸣带着一丝青涩的颤音,是进入真正夏日的前奏。教室里的读书声将蝉鸣声掩盖,浑然不觉,那些被反复诵读的段落正在他们的声带里生长出年轮。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陈墨小声背诵着《赤壁赋》。
“壬戌之秋......”许蹊像复读机一样,陈墨念什么,他就跟着念什么。
“且夫天地之间。”
“且夫天地之间。”停顿了好久,许蹊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猛地抬头看向陈墨,陈墨在看语文书上的名著片段。
“《赤壁赋》会背了吗?”许蹊突然严肃。
“你会背了吗?就开始研究数学。”陈墨反问道。
“哎呀,姐,我本来是准备背书的,但你知道,突然蹦出来一个思路,总不能让它断了吧,我就当这一回南郭先生!”
陈墨继续读着文章,一声不吭。
“我就问你一句,我们是不是兄弟!”许蹊一本正经的问。
文章刚好读完了,陈墨还是一声不吭,书翻回了《赤壁赋》。
“我就知道。”许蹊满意地转过头继续研究。
午后的蝉鸣还带着慵懒的试探,在教学楼的回廊间轻轻震颤。蔷薇花从围墙铁栏里探出绯红的面颊,将影子投在了教室的玻璃窗上。
这节是体育课,老师管的很松,热身完就可以自由活动了,陈墨觉得没意思,总是解散后就回了教室。
江柔也发现陈墨总是回教室,但她不问什么,她知道转班后陈墨压力很大,基础也比班上同学弱很多,她想多花点时间把落下的补回来。有的时候江柔也很无奈自己帮不了她什么,她俩不相上下,只是江柔没把成绩当回事。
私底下,江柔也叫许蹊多照顾点她,许蹊当然没问题,只是陈墨就没找他问过问题,那次要不是正好有个契机,他主动说起,不然等陈墨主动开口,许蹊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
教室里稀稀拉拉有好几个同学,大家都安静的干着自己的事。
数学作业上的几把大叉让陈墨不忍直视,面对这些题,她真的束手无策,作业被慢慢合上。在理科班的这几个月陈墨写的最顺心的,除了语文、英语,就是化学了。
黎林性格泼辣,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能让她火冒三丈,在同学们眼中她就是个女魔头,避之不及。
起初,陈墨也是这样认为,直到有一次化学课,黎林要求做习题,边做她边下来批改,大家都怕错,怕被她骂,都在埋头苦干,这些题对许蹊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早早就写完了并且全对。
黎林改完他的作业,注意力不由得转移到了陈墨身上。
手指突然指着一道题上。
“烧碱是什么?”黎林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陈墨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陈墨回答不出来,黎林却好像没准备放过她,一直等待着。
“是NaOH啊!你再看看这道题该怎么做呢?”黎林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告诉陈墨答案。
本以为免不了一顿骂,初中就应该知道了的,现在竟然答不出来。
那天的作业陈墨做了很久才做完,但正确率却极高。黎林批改完陈墨的作业后还对她说:“很好哈,继续加油。”这是转班后第一次有老师鼓励她,更没想到是黎林。
体育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陈墨琢磨着最后一道题。
“写挺快啊!”许蹊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汗珠从额头滚滚落下,他从抽屉里抽了几张卫生纸出来,擦拭着,还不忘看陈墨的化学作业。
“这题你写了吗?怎么做?”陈墨盯着这道题对许蹊发出疑问。
“啊?”这是陈墨第一次开口问问题。
“你等着我马上做,一定等我啊!”许蹊慌乱的在桌兜里翻找化学练习册,生怕陈墨在这个时间解出答案来。
“语文课我不听了,都给你算出来。”
“嗯。”
很快,语文课刚开始,许蹊就解出了答案。
一张草稿纸移到陈墨桌上,上面是详细的解题思路,附赠相应知识点。
陈墨也不听语文课了,认真的看着草稿纸上的解析,太详细了,陈墨也很快理解了,自己重新算起了这道题。许蹊碰了一下陈墨的手肘,“肖笑过来了。”
陈墨一点不慌,把草稿纸压到了语文书下,许蹊看着她,不像是第一次。
“下课再写吧,不差这一会儿。”
“嗯。”
陈墨准备抬头听课又被许蹊打断了,“陈墨。”
“嗯。”
“我最近听到了一个八卦,你想听吗?”
“什么八卦?”
“我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你先答应我,听完不要生气。”
陈墨皱起眉头,“我生什么气?”
“你先答应我!”
“嗯。”
许蹊怕前排同学听到,又拿出一张草稿纸,“他们在传我俩在谈恋爱。”
许蹊把草稿纸传给她,一直看着她的反应,但陈墨还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
“是因为我们平时说太多话了?”
“迟早的事。”写完,许蹊又连忙解释道,“不是我自恋啊,以前他们也这样。”
“以前?”
“嗯,他们乱磕。”
“和谁啊?”
“黄依,但都是假的。”
“哦。”
“陈墨,我觉得我俩得避避风头,下周分开坐吧。”
“好。”
不知为何,虽然嘴上答应了,可陈墨心情有点低落,不太想说话。
倒是许蹊,这几天话更多了,总会比陈墨先拿到她的数学作业,看到叉,拿起笔和草稿纸就开始给陈墨讲,还会补充知识点,像是一对一家教。
“你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嗯。”
许蹊拿起陈墨的物理练习册,边圈边画,“前面的内容你就先别管了,《功》这一章才开始,好好学,我明天再给你讲讲物理吧。”许蹊计划着剩下几天的安排,像一个为家庭琐事操碎心的妈妈。
“还有哪里不会?别憋着了,陈年老题也行。”
许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抓紧时间给陈墨多讲点,这好像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可以做的事。
陈墨把自己的英语笔记给了许蹊,添加了很多细节。
虽都没说什么其他的,讲题、笔记像是他们独有的道别。
“陈墨,我们下周不能做同桌了。”陈墨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她好像感受到许蹊和自己一样,有些难过,像是丢失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可又能怎样呢?事已至此。
周五,小组一起搬到了一大组后排,许蹊和另一个女生同桌,组内是七个人,总会有一个人单出来,这次陈墨选择一个人坐。
各自搬着所有家当,没有一句道别,更像是避嫌,只留下课桌在地面拖拽的痕迹,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淤青,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