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公子》三声欲

62、我要走了

　　我假装是他们半路汇合的。近距离看到百里昭时，我才看清楚他身上触目惊心的血。

　　偏偏这孩子还想装作没事的样子，抓住我想掀他衣服的手，语气恳切的说：“阿念，我没事，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没瞎。” 我平静的说，快速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还好，大多都是外伤，到底是曾经的弦十一月，不至于被几个暗鸦的小喽啰给重伤。

　　百里昭讪讪说不出话。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摇摇头，叹气道：“你啊，可有苦头吃了。你们遇到什么了？抓鱼怎么会抓成这个样子？是遇到凶兽还是遇到土匪了？”

　　“容大夫，这次可全都多亏昭兄了啊！”

　　“是啊！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都是昭兄救了我等性命！”

　　人们附和起来，百里昭摸了摸脑袋，看上去颇为受用。

　　“您有所不知，我们抓鱼抓到一半，忽然窜出来几个黑衣人，上来就问我们一个叫孤公子的人在哪里？这村子里哪有什么孤公子啊！别说孤公子了，我看，这村子里能担得起公子这名号的也就只有您和昭兄啊。” 说话的是季老二，他一把年纪刚受惊吓，现在已经能颤颤巍巍的说起话来。

　　“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伤人性命？连土匪都不曾如此不讲道理！ ” 我皱眉道，却忽的察觉百里昭看向我的目光有几分若有所思。

　　他在怀疑我吗？

　　“……或许是那个孤公子故意祸水东引，利用我们还隐藏他的行踪。” 百里昭说，“我们这个村庄与世隔绝，就算是消失了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人发现。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那个将这群蛮不讲理的杀手引到这里来的人都居心叵测！”

　　“昭兄，听你口气，你认识孤公子？” 季老二问。

　　百里昭面色一沉。我看向他，他沉默了一会儿，僵硬的说：“他是杀了我全家的仇人。在被阿念救走前，我曾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 ”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孤公子真是十恶不赦！”

　　“就是就是！要是他真在村子里，我们定要将他揪出来给昭兄报仇！”

　　“这孤公子相貌如何？可是凶神恶煞如同饿鬼修罗？”

　　百里昭闻言冷笑一声，说：“那孤公子长得像个女人似的阴柔，天天周游在男人里，谁知道他那身功力是哪来的？他的品行更是恶毒，习得一手毒功专精偷袭，毫无君子风范！”

　　“…… ” 我的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没忍住在心中叹息。

　　我还以为他能说出更恶毒的话来呢。到底只是一个孩子。

　　“别提他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回去吃饭吧。别让他搅了你的心情。总有一天你能将他千刀万剐，报仇雪恨。”

　　“能吗？”

　　“…… ”

　　我捏了捏他的手，却回避了他的眼睛。尽管我知道他还是只能看到模糊的光，我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投来的注视，仿佛在追寻着什么。

　　而我注定不能回应他的探究。

　　他们捕的鱼还在。我招呼其他人家做了一桌大菜，干脆叫那几个一同去抓鱼的人拖家带口的一起来吃了。

　　“容大夫，您做饭的手艺可真好！”

　　“是啊容大夫，这是哪里学的？”

　　我听着他们的夸赞笑的谦逊，心中却又想起了那个我时常在梦里见到的人。

　　我做饭的手艺是和叶倾学的…至少，我希望是和他学的。我时常梦到过去我和他住在一起的画面，那时的我和他住在叶岚的家里，我却没有对他出言不逊，而是像我们最和谐美满的那段时光一样，我缠着他教我做饭，他握着我的手带我炒菜…

　　在现实中，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

　　我只是在摸索中才发现自己原来有意无意中做饭的口味越来越像叶倾，最后，才做出了这样自欺欺人的梦…而哪怕这不过是望梅止渴，我仍甘之如饴。

　　“阿念手巧，做菜自然色香味俱全。” 百里昭在我身旁笑眯眯的说，“不过，能做出这么好的才自然不只是阿念的功劳… ”

　　我托腮看着他，看他碗里都是肉，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百里昭转头看了我一眼，撇撇嘴，显然是不爱吃菜。

　　“刚还说我做饭好吃，现在又嫌弃了？” 我轻哼一声。

　　“这是你做的吗？” 百里昭小声问。

　　“这道菜是我做的。” 我点点头。

　　百里昭立刻表态，把菜一口塞进嘴里。

　　“嗯…你做的都好吃。”

　　“小滑头。” 我伸手给了他脑壳一个暴栗，“喜欢就多吃点，下次还给你做。”

　　“唉呀，这么看容大夫和昭公子感情真好。” 王大妈在我们身旁捂嘴笑，“从第一天来村子里的时候你们就待在一起了吧？”

　　“嗯。”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有些明白接下来话题的走向。

　　“不过两个男人天天在一起也难免有些彼此照顾不到的事。容大夫，昭公子，我看你们二人都还未婚，不知… ”

　　“我和阿念两个人在一起很好。”

　　“我没有婚配的打算。“

　　我们二人同时开口。

　　“哦…哦…这样啊…… ”

　　我吃完饭便提前离开了。

　　回到屋内后，我将我的一些琐碎的东西翻出来，拿出一块布开始打包行囊。我不能再拖累这个村子，我必须要离开，在人前显露行踪，之后不管去哪里都好。

　　或许我应该回那个本该是我的家的地方。我曾说过，如果我没有死，我就要回去多了解我的父母。
　　正出神中，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念。”

　　我转过身，不着痕迹的我的包裹推到角落，问：“怎么了？”

　　百里昭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的身形并不魁梧，皮肤因烈阳下的劳作被晒成了小麦色，如今脸上泛着薄红。他虽长得不像愣头青那般呆头呆脑，五官舒展、俊朗，但如今竟然透出一股傻气。

　　等等…他脸红什么？

　　“……？”

　　“阿念…那个…他们说……过几天有节日…就是前几年那个围着篝火跳舞的节日。他们说我二十岁了，应该跟随习俗，找一个一起跳舞的人…… ”

　　“……”

　　“阿念，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春天并不冷，我却觉得有股凉意划过心头。

　　“那是情侣才会有的习俗。你若没有心仪的对象，不需要听他们起哄。“ 我平静的说。

　　“不是！” 百里昭忽然急切的向前迈了一步，“阿念，我知道…… ”

　　“…… ”

　　“这么多天…你一直都对我很好…自从你救下我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照之后，我就觉得我的心都好像不是为我自己跳动的了，看到你我就会心跳加速，我每次都没有办法忍住不去注意你…虽然我从没有对别人动过心，但我觉得…我应当是喜欢你的，阿念。虽然我知道你心里好像住了一个别人，但是，我不在乎。”

　　“……”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对百里昭好，是想让他在白云村的时光过的开心一点。但是，让他喜欢上我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他喜欢男的。早知如此，我一定变个性再接近他。

　　“百里昭。” 我冷静的说，“首先，虽然我不愿意伤害你，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我的确有个爱人，而他已经死了，此生除他之外我无法再爱上任何人。其次…”

　　我叹了一口气，“阿昭，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

　　“嗯。”

　　百里昭还没从被拒绝的失落中缓过神来，这个更加重磅的消息就砸中了他。

　　“等等，阿念，你要去哪里？” 百里昭不解中带着难以置信，“你要离开我吗？”

　　“是。”

　　“为什么这么突然？连我的眼睛都还没好… ”

　　“…我…要去祭奠那个为我而死的人。我便是在祭奠他的过程中遇到你的。如今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自然要重新启程，走过一遍我曾和他一同走过的路。”

　　“我能和你一起去…” 百里昭说。

　　“你还有你的仇要报，不是吗？” 我反问。

　　百里昭脸色一变。

　　他沉默了许久，才略带痛苦的说：“…是。”

　　“我们能短暂的相伴一程已是幸事，何必苛求更多？” 我笑了笑，平静的说，却觉得我的话几乎太过淡漠。

　　“阿念，就不能再留几天？我的眼睛已经快好了，能不能让我亲眼看你一回？”

　　“你的伤药我已经提前调配好，你只需要按照剂量吃就没有什么关系。至于我的脸…相貌平平，泯然众人，只要你记得曾有个人救过你就足够了。”

　　“…阿念…… ”

　　百里昭呆呆的看着我。

　　我心中暗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去外面走走，一会儿回来。”

　　说罢，我便走出门去，留给百里昭一个安静的空间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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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去的时候百里昭坐在床上，听见我推门进来便抬起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阿念。”

　　“我在。”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后天。” 看着百里昭宛如被抛弃的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神情，我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圈，还是往后多延了一天。

　　“我知道了。” 他低声说。

　　那天晚上，我朦朦胧胧睡到一半，发现百里昭缠上来抱住了我。

　　我们从未如此亲密过，但那个晚上，或许是我太累了，又或许是我也怜悯他，我没有推开。

　　天亮的时候，百里昭破天荒给我烧了早饭，说他觉得他做饭的味道如何也不如我，想让我教他。

　　我答应了。百里昭不算最有天分的徒弟，但绝对学的勤勤恳恳，中午的饭味道进步不少，晚上的饭更是有一番自己独特的味道。

　　“你教会了我一件我能受用终生的事。” 百里昭贴在我的耳旁说。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可置否。

　　百里昭洗完碗筷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行囊整理好，上床睡觉了。

　　“明天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百里昭问。

　　“早上就走，不吃早饭。” 我说，“不用送我。”

　　“不，我想送你。” 百里昭说。

　　“…好。”

　　不过，百里昭却没有上床，而是不知出去要做什么事，大半夜的也许就没有回来。我等了一会儿见等不到他，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只不过，睡梦之中不知为何觉得耳朵有点痒，或许是百里昭又做了什么吧。我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