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最后的准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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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尾声，比今年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惨淡。
路途中阴雨连绵，潮湿的天气好似要侵入我的骨髓，久坐后关节总是阵阵的疼。
为了让自己拥有内力，我没有喝玉千琼的血，代价就是每天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有我逐渐消失的力气。
当冬天来临时，我连掀开厚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有气无力的蜷在马车里，醒了吃，吃了睡，睡了醒。
而我同样也是在马车里，看到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睁着眼睛躺在马车里，睡不着，也不想动。关节隐隐作痛，寒气穿透被褥钻进我的骨髓中，我觉得身体冷的可怕，头脑却涨热不已，那热度似乎灼烧到我的眼球，看东西都看的昏昏沉沉晕头转向。我难受的动了动身子，撑起身，坐了起来。
“玉千琼。” 我叫。
“怎么了？” 他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
“我们到哪里了？”
“再走一天可以到临汐镇。”
“我好难受。有水吗？”
马车停下了。片刻后，帘子被撩开，玉千琼弯腰钻了进来。
他一身车夫的装扮，下半张脸蒙着一块布，只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睛。他打量了我一眼，将手中的斗笠放到一旁，伸手探向我的额头。
他的手很凉，碰到我的时候很舒服。我吐了一口气，问：“我发烧了？”
“发烧了。”
“有药吗？”
“吃了用处不大。” 玉千琼说，“你的身体没发排出毒素才会发烧，除非你把毒去掉，不然你会一直烧着。”
“我头晕。” 我说，“缓解一下也好。”
“一路上你吃的药太多，你的身体已经有了抗药性。你更需要在面对叶林峰前吃药。” 玉千琼冷静的说，把一个水袋递给我，“喝水。”
喝水之后稍微好了一点，至少不如之前一样口干舌燥。我坐了一会儿，说：“我想出去走一走。”
“外面冷，回来之后你会更难受。” 玉千琼淡淡的说。
“不会比现在更难受了。” 我不以为然道，“你出去一下，我穿个衣服。”
当时离开的急，一件衣服也没拿，后来去天水城紧急买了几件，又让玉千琼回去偷偷把婵月剑也带了过来，然后我们才一同上路。
我将所有的厚衣服都穿在身上，这才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刚彻底站起来，脚触碰到地面，就觉得天旋地转，脚踩棉花，一下子往前栽倒下去。
玉千琼早有预料的扶住了我，等我缓过来之后才松开了手。
我眯着眼睛抵御寒风，看到土路两旁的树木都已光秃着树干。灰暗的天空只透出几抹寒凉的日光，我伸出手，手指顷刻便被冻的通红。
“还没下雪吗？” 我问。
“下了。” 玉千琼说，伸出手，朝空中抓了一下，“小雪。”
他向我展开手，手心一片小小的白色，不细看几乎无法发现。我伸手想去拿，碰到的时候，那雪花被风吹走了。
我于是仰起头，这一次，才看到了那些零落的雪花从天空飘零而下，不知为何，总是看上去如此落寞。
我也觉得寂寞和孤独。
我死时，也会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我到这个世界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但是，又不太一样。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我却是靠到了玉千琼的身上。
他一向没什么温度，在这寒冬中更是如此。他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却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因为只有他不在乎我要做什么。
玉千琼没有反应，也没有看我。
他安静的站在车旁，目光所及是一片虚无，似乎在看细雪飘零，又好似只是在看茫茫远方，比目所能及的尽头更远的地方，目光洞穿了区区凡尘的界限，去往了无尽的过去未来和彼岸。
他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等我死了。” 我低声说，“如果还能留下尸体的话，玉千琼，我能不能请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可以。”
“把我埋了吧。” 我说。
“好。”
“然后你就不欠我了。你所爱之人的灵魂就自由了。”
“嗯。”
“你…能不能讲一讲你的故事？仙人是什么样的？和我们的话本一样是玉皇大帝、天宫、嫦娥玉兔吗？”
“不是。仙和凡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寿命长短罢了。人，依旧还是人，只不过拥有力量的人，便自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因此总是给同类分出个不同来。” 玉千琼说，“仙也有学堂、也有宗门、也有律法，同凡人也没什么不同。丑恶的丑恶，良善的良善。 ”
“那你呢？”
“我不是仙，也不是人。” 玉千琼平静的说，“我是一块远古时期的灵玉，在时间的洗礼中才诞生出神智，开始学着成为一个人。”
“那你成为人了吗？”
“……或许，没有吧。” 玉千琼说，依旧长久的看着远方，“玉是玉，人是人。玉始终是玉，人也始终是人。人类的感情，我到底是明白不了的。”
“但若是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是一块玉。”
“人有六欲七情八苦，他说，待得我全都体会一遍便能成为人。然而，我天生便没有生老病死之忧，也没有喜怒哀乐之欲。“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不会想替他偿还他的债。“
“嗯。“ 玉千琼罕见的低笑了一声，”他让我成为了一个人，但是，我还没能明白那个他让我看到的世界，他就已经死了。“
“…… “
我和他又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我开始觉得全身发冷的时候，我就回去了。
这一上路，便又是好几个日夜奔波。待得我再次走下马车时，雪压弯了枝桠，我们已然来到了临近叶家的地界。
叶家是江湖中鼎盛的大族，因此，所在的地界也是极为繁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住到客栈里，我就开始马不停蹄的为杀叶林峰做准备。我和玉千琼一致觉得人皮面具虽然可以掩盖我的面孔，但我身上那股因天参草而带来的奇怪气息却是怎么都没法遮盖的，因此，玉千琼打算亲自带我潜入到叶林峰身边，到时候也不需要和他有别的废话，直接动手就行。
来这里之前，我也和花如月取得联系。她没有管我是怎么离开的，只说我们可以在这里见面。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玉千琼竟然会问我：“你对你的计划有多少把握？叶林峰作为你们江湖之中的佼佼者，他或许会有别的保命手段。”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尴尬，“但是，我确信没有凡人能够从天参草的毒中幸存。”
“那若是他和仙有关呢？”
“什么？！他和仙有关？”
“只是一个可能性。” 玉千琼若有所思的说，“我杀洛神宫宫主的时候，似乎隐隐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凡人的气息……他死前，凡人的三魂六魄闯了出来，被我及时抓住打散。但是，通常来说，凡人的三魂六魄会直接进入轮回，只有修士的三魂六魄才能离体。修士逆天而行，死后无法进入轮回，凡人却生来就是天地轮回的一部分。”
“等等，你杀了洛神宫宫主！？什么时候的事？”
“我来接你之前。” 玉千琼说，“你一直被叶倾和叶岚关在屋里，不知道这个消息也很正常。”
“那如今是谁在统领洛神宫？洛神宫还能和叶家平分秋色吗？” 我目瞪口呆，“这几个月来的江湖大事我还错过了什么？”
“洛神宫或许在内乱吧。” 玉千琼轻描淡写的评价，“除了洛神宫宫主以外，几乎都不成气候。你死后我就会回去，成为洛神宫的宫主。”
“你要成为凡人的宫主？”
“有一件东西，只有洛神宫宫主才能拿到。” 玉千琼解释。
我看着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不过再想想，江湖之中的事，也要与我无关了。
我把我剩的药倒出来数了一遍，觉得还够我吃，便打算在那天将剩下的都吃了。
玉千琼则是开始出去打探叶家的情况。他说，叶家防守森严，每条小路都被看的很紧，他没把握带我不着痕迹的溜进去。
在他离开的时候，我等来了花如月的消息。她约我在城里的酒楼见面，我低头闻了闻我身上逐渐无法被香粉盖住的腐烂味，给她回信说，我希望能在客栈里见面。她很快便说可以。
我裹着厚衣服下楼叫小二送点热水和吃食，顺便去外面走了一圈，没走多远就被冷风吹的直打哆嗦，不得不重新回了房间。
房间里暖洋洋的，我的眼皮上下打架，趴桌子上又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床上，玉千琼在不远处研究一个玉简。我凑过去瞥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奇异文字我一个都看不懂。玉千琼研究了一会儿，似乎是看明白了，这才向我解释：“你们人类很久之前的文字。 ”
“你们还在用这种文字吗？” 我好奇的问。
“有些人用，有些人不用。” 玉千琼说，“有些人闭关的久了，要一点时间才能跟上朝代。”
“真的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吗？”
“那是什么？ ” 玉千琼显然不看人间的话本子，“我们只是寿命比较长久。”
“那你多少岁了？” 我问。
“两三百。”
“哇。”
我靠在床头，扯了扯衣领，觉得屋内很闷，炭火烧的太旺，却也仅仅是让我不冷。可是，我就是如何都觉得呼吸的不舒服。
我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忽然想起来花如月的事，对玉千琼说：“明天，花小姐会来。你要留在这里吗？”
“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最后的准备（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