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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树犹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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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否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失去处子之身…?
剧痛与眩晕的风暴,夹杂着酒精的气息,可能还有点甜味儿,但我分不清了。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甲板上,船底下翻江倒海,胃口里也是。
还好,至少脑子算清醒。
也正因如此,那句大家随口一说的话,却把我从晚上那顿所谓“散伙饭”的桌上拉走又拉回。
“哎,你们知道?ΞЖ???▼?吗?”
“高一高二有几门儿课跟他一个班,咋了他。”
“据说啊,我也是听说,他好像喜欢男的,哈哈哈哈…”
……
是程景明开车把我送回家的吧,第一次喝酒就喝成这样儿。
“哎呀,谢谢你啊孩子,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到爸妈扶我上床,最后一丝理智和清醒,也被窗外,还有我心中的黑夜吞噬殆尽。
以及黑夜中,凉风挑弄树枝的簌簌声。
……
/我们同级不同班,互相并不认识……/
“啪”
/那天恰巧两人都迟到,一同抢着上楼梯……/
“嗨嗨~”
/跌跌撞撞,碰在一起……/
“明兄?”
“……啧”
指尖定格在一个响指的姿势晃来晃去,折腾得我都没法好好看小说了。
“起床了?明兄,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可架不住他们一口一个明兄明兄的叫我,也不好意思扫兴。
虽如此,我称呼别人还是一贯用本名。
“怎么着韩光禄,地铁口儿你们家开的呀。”
“您咋不说,这整条线儿都我们家的呢。”
“那我得叫您声韩铁长了。”
“得,得,明兄,杵路当间儿也不怕让人给创着。”
我不会叫他韩兄。
是的,永远也不会。
“程景明呢,联系你了没?”
“他说…等我看下微信啊……呃……他们到了?”
“看着可不像到了。”
“我去!”
“?”
“他车在D口儿呢…”
“那您再看看这儿写的啥呢…”
我指了指头顶巨大的“B”字。
“哎呀,我给听错了!”
“咱班主任念答案,也知道得读个2B,4D。”
“那你得怨他没说清。”
“那为啥别人都记对了。”
“别人耳朵好呗~”
“我看是他们多问了一嘴吧。”
“……”
“你这怨不得别人。”
“得,这下咱俩成2B了。”
“你才2B呢。”
“走吧明兄,咱们就他考了车本儿啊。”
“呃…那咱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他了…”
“还不是他自个儿想显摆的…,诶明兄,你咋不考个本儿啊,你家不是车有富余嘛。”
“……”
“嗯?”
“基因不让我们跑那么快,肯定是有原因的……”
“呃……”
先不提我家根本不称车。
我不考驾照,也纯粹是为了休息,好好享受高考后的这个暑假。
一辆黑色SUV停在地铁D口,程景明斜倚着车门跟我们招手,一脸嘚瑟。
“程兄,真带劲嘿……”
“别废话,上车。”
“得~嘞,明兄,您来前面儿?”
我嘛?
“我都行。”
我不怎么爱搭理他们,他们是知道的。
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即便今天过后,我们都会慢慢成为彼此人生的过客,但此时此刻,所谓友谊地久天长的计划也正推进得有条不紊。
……
红油将毛肚裹得锃明瓦亮,诱人的光泽随者筷子的挥舞而摇曳闪烁。
这个“诱人”的“人”,当然不包括我。
我不吃毛肚,他们也是知道的。
“那就别在我这儿晃啊……”
“明兄你真不吃啊?”
“问了多少回了……”
“那我可得着喽…..”
连话都来不及说完,程景明一挑筷子,甩起的红油不偏不倚飞到他舌头上,那片毛肚也一口气儿进了嘴。
他嗦了嗦筷子头儿,冲我挑挑眉。
槽牙磨碎橡胶似的韧皮,腐败残渣的气息,从被其浸漫的死肉中重新释放,迸进咽喉,刺须裹着油脂,带着阴湿的黏液卷入食道…
“你怎么又逗他啊!”
熟悉的女声朝他刺过去,还不忘狠狠瞥一眼旁边儿闷头吃饭的韩光禄。
“你也是,都不拦着点儿。”
韩光禄一抬头,他那佯装无奈的蠢脸就对上她凛冽的目光。
“我拦他啊,他还惦记着拿我开涮呢…”
“真是的…小明你别理他们俩啊。”
碍于姓氏正好对上某个义务教育时代的熟面孔,这个昵称也自然落到了我头上。
甚至,带头说这话的还是我们的班长。
“你也说句话啊!”
班长瞪了我一眼,旁边的鹿湛心应声附和。
“没事班长罩着你呢。”
要是真罩着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我取第二个外号。
有着鞠雀声这样的名字的班长大人,似乎永远不会有和我同样的顾虑。
“嗯……无所谓。”
确实无所谓,无论是他们拿我开玩笑,还是你取我的外号。
我不在乎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
不过,被这么一折腾也确实没什么胃口了。
眼下只剩这杯酒,还在饭馆特制的灯影下浮动着亮光。
“喝啊明兄,不是说这次破戒嘛。”
来之前跟他说过,要趁这顿饭喝头一次酒,韩光禄还没忘了这档子事。
“根本不是戒吧…之前都没喝过这玩意儿…”
“好喝着呢,你尝一口尝一口…”
杯子被鞠雀声推到跟前儿,程景明也乐呵呵地眨巴着眼睛,递来一个贱兮兮的“请吧”。
根本是盼着我出丑。
不过,也无所谓。
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大概会后悔这个决定。
但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他们起哄似的喝彩儿…
还是这帮人之后一骨碌又喝了快三箱…
又或是…又或是之后大伙儿瞎聊瞎扯的一堆屁话…
呃……
确实有点关系……
放下酒杯,喉咙中那股苦涩的味道,随着清脆的声响逐渐消散。
社长坐在对面,娴熟地摇晃着高脚杯,视线随酒液旋动,拂过我并不自知的脸色。
游离的眼神中,传达的却是一份关切。
“你这…第一次喝酒吧,别勉强自己,咱大学的社团可从不讲什么酒桌文化…”
身为文学社社长,他自是不可能如看上去这般玩世不恭。
自从面试那回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察出他这般散漫外壳下的深邃城府,以及被他深埋其中的无、限、温、柔。
“我…我之前…喝过…”
能让社长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不敢想象自己的表情。所以,并不是婉拒这份温柔,只是对刚才的失态自觉有些好笑。
“还找补呢,你这还不如第一次喝呢。”
鹿湛心的话又一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湛心你怎么说这话…”
潮水自瓷砖罅隙汩汩涌出,转瞬淹没脚踝。
海风从餐馆门缝里渗入,湿气扼住喉咙。
我踩上桌子,空酒杯则随意丢进水中,挥手试图驱散黏腻的空气。
天花板沿正中的切缝缓缓打开,四壁屏退到无限远的,海与天之间。
毫无征兆地,夕色挥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海潮下的沙滩为暖意所扎根。
模糊的喊声传来,似乎是岸边上父母被潮声冲散的声音,在叫我回去。
“要涨潮了,这些天还有时间呢。”
后背传来清凉的触感,湛心轻推我几下,侧身盯着我的脸。
“走吧。”
涨起的海水不觉间沾湿裤腿,我又往上卷了卷,转身一步步走向岸边,躲开水下被打碎的贝壳,或是玻璃,之类的垃圾。
回到教室,攒动的陌生的面孔刺激着视觉神经,咸湿的空气如同进了滨海鱼市,我不敢盯着他们的眼睛,只得压下脸不住点头,示意这些人放我过去。人群被我撕开通道,又转瞬愈合如初。
总算摸到了窗户,秋风拌着水汽和瘴气席卷教室,也算清爽一些。
我也才能分出神注意到,新班级里的不少熟面孔。
高二教过我一年的语文老师坐在如今班主任的位子上,向她问好时,瞥见工位旁边摆着几本《红楼梦》,高考会考,但我还没读过…
班主任正前方座位的女生,似乎有点印象,高一地理课和她同班,好像叫…鞠雀声,应该是她。
而在教室另一头,倒数第二排的位子一左一右摆着两位熟人,韩光禄和程景明。
他们俩后面的位子,正好也还空着。
……
即便是高考压力没那么大的直辖市,课程体系也从高一高二的走班制变成了如今高三的行政班制,班主任一连串讲了快半个小时的鸡汤,无非是勉励好好学习之类的正确废话…
“接下来的一年我们要共同进步,共同努力,大家按顺序做个自我介绍,然后咱们选一位班长。”
有只手戳了戳我后背,转头一看,鹿湛心坐在我后面的座位,看我回头,手指悬在空中。
“要不要试试?”
“不要…”
“我这儿正说话呢你还说话?要不从你开始?”
教室充斥着快活的气氛,特别是前面两人。
没办法了…
“…我叫明昼,白天的那个昼,嗯…没啥好说的了。”
“前面的。”
“我叫程景明!春和景明,无论咱是新同学还是老朋友,希望新的学期大家都能好好相处,一起进步,呃…考上好大学嘛,哈哈哈…”
顺序还没排到韩光禄,他趁这个机会回头,冲我勾勾下巴。
“明兄,刚才…你跟谁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