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钉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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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妖各有其样，因为是妖，女子形态大多艳丽，妖群阵里，一个着红裙的掠过穆安羽眼眸，穆安羽皱了皱眉，垂下睫。
这颜色只有萧约叶穿才行，其他人，她老觉得过于艳了，扎眼睛。
“小离鸢，”紫灯姑是十八脉妖首中最喜欢她的一个，这么多年也不闹事，人到中年，皱纹已经卷上脸，却带着生气勃勃的劲道，看到她时，颇为惊诧，“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姑姑，你知道吗，”穆安羽站在赵兰尘本质意义上是反叛自己的队伍里，手搭上一把灵弓，神色无澜，“那边的城楼上，有很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我师尊，我喜欢的人都在。你们这样，实在让我很为难。你想我到底该站在哪边呢？”
紫灯姑大大咧咧地和她一起探出头： “离鸢，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啊？我原先听江弄疏，以为她唬我这老婆子的呢。”
“……重点是这个吗，姑姑。”
“你听好，十八臣是跟着赵兰尘来了没错，”紫灯姑抓穆安羽的手倏然紧了点，微不可查侧过脸，“但并非全部自愿，也有和我一样，被胁迫的——当初赵兰尘同我们说，假若东玄古阵启动，上古封禁妖族埋藏在羽渊的两枚灵珠，便能为十八妖家族所用，这是他们之中愿意的肯跟她闹的原因，你要小心。”
穆安羽眨眨眼：“赵兰尘可是还想自己驱动荷哨，进攻东玄？”
“是。但拿荷哨最大的目的，”紫灯姑点点头，“的确是为了救楚魅。”
穆安羽沉默片刻：“哦。”
不知该不该为这野心罅隙里，赵兰尘难得的真情鼓个掌。
她悄悄扫过去，果然，十八阵中，没有木魅一族的身影。
“姑姑，”见状她也没有多绕弯子，“我要用活阵眼的方式对付赵兰尘，特来告知你一声。到时候，你不用管我，自己小心。”
紫灯姑的话让她的猜想得到了确证——十八脉妖族，并非全都有心跟赵兰尘上蹿下跳。也有被大势携裹，不得不充进来混人头……妖头的。
至于为什么嘛，想来暗域十八妖，来十八个，说出来，名头总震耳些。
“活阵眼？”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一只涂着蔻丹的手不合时宜地探来，雾隐娘吹落掌心灰，一惊一乍，“离鸢还是待自己那么狠，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立马把你碑前那三炷香全折，以报当年你为收束雾隐之地，害我疗伤三个月的仇？”
穆安羽撩撩眼睫：“四百年了，还这么记恨我呢？”
如果说紫灯姑的家族是因为在暗域太久，几乎麻了，乐于参禅，年纪又长，领头人才在四百年前难得见到一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而喜欢她。
那当年，雾隐娘死不臣服，穆安羽一刀劈入雾隐之境，纯粹是把雾隐娘打服了。
可惜这两脉妖族在十八妖中都属于没落之端，光她们跟她一起反抗赵兰尘，远远不够。好在有总比没有好，紫灯姑把穆安羽藏到妖军中不起眼的地方，至夜，赵兰尘踏入阵中。
后面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是一位白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
然而观其面庞，两道单眼皮却压着沉沉的目光，生出几分看不透的阴险感。
是石翁。
石翁一脉，本体是上古妖石，历千年冲刷所化形，擅浑厚的术法和阵诀。也是穆安羽四百年前，收束得最不容易的妖权之一。
见到他，穆安羽眼中流出微不可察的晦暗，下一刻，围绕她翩翩而飞的碧蝶，被一指流星击穿。
石翁是赵兰尘的主谋？那麻烦了。
不远处洛易城楼上，一直握着碧蝶传音珠的萧约叶：……
也罢，老习惯了，萧约叶伸指触触碧蝶破碎的流光，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怎么着。
“对不住，”穆安羽接住蝴蝶翅膀，默了默，轻声叹息这个她几乎一生都没有向萧约叶做到的承诺，“这件事还是让我一个人处理吧。若是——我能活着回来，你再把我关起来。”
“一辈子都不要让我出去胡作非为了。”
然而眼下，她要胡作非为的地方还很多。
齐聚十八妖之力要等凶时，紫灯姑和雾隐娘至多只能帮她拖小半个时辰。
穆安羽反手执起刀，想想萧约叶，忍住没第一步就放血。
现在，赵兰尘有个关键信息目前还不知道，是之前那个木魅就算哐哐撞大墙也想传达的——当年荷哨现世后，她瞅那破玩意儿来气，顺手把它丢给江弄疏保管。
而江弄疏用江家的上古之力封印了它。
任何绵延千年的家族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力量，就像穆安羽而今虽在暗域，母亲所传的轩辕之力却始终跟着她。那木魅之所以拼死传递信息，是因为江家的力量同样来自于羽渊上古，如果是别的家族，赵兰尘不必惧怕，可是江家和赵家一样，是并驾齐驱的羽渊双杰。
那么，赵兰尘就很危险了。因为她之前尝试催动荷哨，留下了气息。
如此，就算东玄古阵真的叫她聚十八妖力催动，只要江弄疏改一笔封印，蛰伏在暗域的三千游夜随时会哇哇叫着冲出来缠住赵兰尘。
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该放出三千游夜，穆安羽只能拿此做最后的后招。她静观其变，看见两军对峙阵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身影，正迈着小小的步子在走路。
她一身月白春衫，发髻中拖出细芽似的辫子。
是悠星。
赵兰尘不是重在救楚魅吗？不是在万般野念中还藏了一丝真心吗？
那就让悠星试试。
让悠星上场，一半是江弄疏的安排。另一半，则是女孩自己愿意。然而真到了这一步，悠星捧着穆安羽之前让江弄疏交给她的鲛珍珠，难免紧张。她和赵兰尘缘分匪浅。当年穆安羽一统暗域，十八妖的威压下，赵兰尘不得以重找江弄疏联合，对此江弄疏给了个巨大的白眼，她却喜欢这位姐姐。
赵兰尘招数凌厉，剑法绵密，闲暇之余，索性教小孩学东西，赵兰尘自己是纯消遣，对悠星来说，却颇有苏逾砚对穆安羽的意义。
正因如此，赵兰尘靠欺骗悠星进入江家秘阁，盗走荷哨，悠星才震惊难过到无以复加。
女孩很勇敢，听姐姐的话站在了危机四溢的军阵前，却说不清心中有没有存在一丝丝对兰尘姐姐的希冀。
可还是失望了，妖阵中有人发现了她，陡然爆出：“谁在阵眼上？！”
继而，石翁浑厚不可挡的妖力如同山催海倾，裂开空气袭过来，把悠星罩锁其中。
手中的鲛珠为悠星挡下第一拨攻击，石翁冷笑一声，力量转变为石势，再度悍然而来。
“石翁，你发什么疯，那是江家人！”紫灯姑厉喝。
“江家人？”撕裂的风声中，石翁的冷笑像划开冰面的刀，“江弄疏早就忘掉她父亲当年的远志了！一直跟着穆安羽能有什么前途？这江家小姑娘的结局，当成给她的警告再好不过！”
穆安羽攥紧手心，远处城楼上，萧约叶目光陡然一凝，就在二人同时要拔剑朝悠星跃去的当口。
炸裂开的灵力气息宛如劈山倒海，重重勾卷上悠星，悠星跌入一个冰冷的怀里。
大风猎猎，赵兰尘面无表情地抱紧悠星，把她推出阵眼。
“江弄疏，管好你的妹妹。”
方才差点就冲出来的江弄疏接住悠星，眼中漫开怒色：“赵兰尘！”
“嚎什么，是我救了她，你不感谢我就罢了，还冲我叫？”赵兰尘一脚碾上阵眼，烦躁得很。
遥远羽渊，十八处阵枢蠢蠢欲动，凶时将到，即将启动。
可是现下，除了萧约叶和穆安羽，谁也不知道，十八处阵枢中有三处，是穆安羽专门为了预防有人想动用妖祭之法，而埋下的。
妖祭是暗域最悚然的方法，历史比六百年前，那场和穆安羽家族息息相关的羽渊叛乱还久。
它可追溯到上古妖、人、神共存时，妖族和人族流血漂橹，当时的夜灵首领就是借十八族之力，以妖祭死死压制住人族。
见悠星没事，穆安羽安下心来，倚在暗处，漫不经心地低眸。
待天边烁出暗紫色，她仗剑，倏然掠出！
凶时是暗域独有的记时时辰。
想当年，陆瑞凝给她钉上五颗明幽锁，等的就是这个时辰。
少女身影跃入杀伐，漫出无限冷凛，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展露彻彻底底的羽渊之首，阴森、冷淡、生死漠然的气态。
她本就长得生人勿近，如此形态，洛易城楼上的人震惊到失语。
“穆……安羽？她已然四百多年没有在众人面前现身了啊！”
“晦气，她来这里做什么！！”
赵兰尘开始也不知穆安羽要作甚，直到感受到羽渊传来阵枢气息，反应过来。
“活阵眼？”
穆安羽一剑推到她胸膛前：“赵兰尘，我说过，不许你叨扰东玄居民。”
赵兰尘看起来恨不得把她倒拎过来晃晃脑子里的水：“你自己听听，城楼上那些人看到你，至多都在骂你！你这辈子到底图什么啊！”
“好问题，”穆安羽垂眸，手上动作却没有乱一分，“我也一直在想。可我该怎么办呢？我师尊和萧约叶不能不站在那边啊。”
赵兰尘眼底弥出霜意：“如此，莫要怪我了，是你不给我留路。”
凶时在这一刻到来。
赵兰尘弃了剑，挥一张符出来。
穆安羽瞬间痉挛一下，险些从高空坠下，周身的陈年旧伤，从臂膀到心脉，曾被陆瑞凝压入五颗钉子的地方，在接触到这张符时，竟然刹那剧痛！
凶时……当年也是凶时。
同日气息相同，阴气漫漶，竟能引发旧伤！
赵兰尘跃出阵眼，高喊：“石老头！”
情况危急，石翁没时间计较，认了这“美名”，和赵兰尘隐入魑离泛出的黑雾。
东玄古阵在黑雾中熠熠生辉，仿佛星芒。
它们连成一线，延入西北羽渊，十五处可用的妖力在石翁结成的线下，破开碎风林，刹那倾泻而出！
“嗷，是妖……妖祭！”
洛易城楼有人已经傻了。
作为活阵眼，能以自身为碍，若要拼死，也不是不能阻挡，然而这当口，穆安羽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好痛！
五颗明幽锁从未真正痊愈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惨烈地折磨她。
然而从未有赵兰尘这样的，直接渡凶时阴力，引她陈年旧伤。这是拿她血躯当容器炼蛊呢？
毒意在身体中肆虐，架势不亚于几百条蛊虫在血中开欢庆会，穆安羽冷汗涔涔地握着剑，喉口一片腥甜。满身血气倒涌，活活要把她煮熟。
四百年羽渊，比她出生为止所有在东玄和人界待的时日都长。
那些虎狼环伺的时日，怎么咬牙过的，她已经不记得了，仿佛刻意淡忘。
然而体内的浊气却无声体现着她离开的日子之久，暗域的妖力早就催得她体内浊气疯长。
——浊气，正是滋养明幽之伤的东西。
眼下它们举兵在体内造反，穆安羽几乎被生生揉碎，失神瞳孔看到妖力向洛易逼去时，被赤坎挡住了。
倒没想到，是赤坎在关键时刻立了大用……记得当年澄将明替洛易城民修复……她对自己竟然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无语：这是开始走马灯了？
走马灯的大多场景人潮攒动，对她的谩骂和鄙夷却模糊不清，她只在其中，清晰看到萧约叶的身影。
于是她吃力地追寻她，仿佛陷在身下的白骨堆里，头顶上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折进来一线亮光，弱弱纤纤，紫灯姑说过，妖族看不到尘世，那里才是尘世。
可狂风卷过衣袂，地狱生花，糜烂的爪子从深渊张狂探出，缠住裙摆，她只能怀抱最后一丝希望，试探地向那里伸出手，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百年，也许只是一瞬间，有个人从那片光亮处而来，一身春意，抓住了不断下坠的她。
那一刻，白骨融化，阴雨消退，陈朽被鲜花覆盖，枯寂的大地重新长出了相信春天的芽，明媚渲染了她苍白荒瘠的心。
穆安羽睁开眼，看见熟悉的面庞，微微笑了。
原来就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世界重新属于自己。
她以为只是下坠的最后幻觉。
谁料下一刻，萧约叶径直捧起她的脸，在猎猎风声的高空，不容置疑地贴上她的唇。
穆安羽抖了一下，骇然睁大眼。
周遭暗魂久萦，天云将倾，万人惶恐。
……不是幻觉？
灵力顺着纠缠的唇舌渡入她体内，压倒明幽旧伤的侵蚀。
可穆安羽第一个念头是：我的祖宗，你可知道洛易城民都在，还有东玄界的人！
你怎么能在这种场景下吻我？
满空浓暗，穆安羽看不到光更看不到自己，一手推过去：“不要——”
不要什么，萧约叶听若未闻，高空之上两人两影，洛易城下万目怔愣，而她满眼都是穆安羽，近乎强硬地搂住她，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一圈游夜：“别说话。”
活阵眼吗？明幽旧伤吗？羽渊和东玄又一次对立的僵局吗？
萧约叶等这么一个时刻，说不出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钉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