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后来姜绾酒每一次想起来,都会同时想到另一个问题。
到底什么才算是爱?
是兄妹,亲人,互相怜惜这种吗?还是像爱人那样,结婚生子,受到所有人祝福,公开,你我是男女朋友?
她跟姜离无论哪一种都算不上。
虽然他们做尽了男女朋友间该做的事。
姜绾酒无法回到那个夜晚,再问一次姜离了。
但姜离却不止一次问过姜绾酒。
小心翼翼斟酌开口,“要不我们逃走吧。”
旁边的人明显又安眠药上劲,含糊着,“….嗯?”
姜离不开心的压低声音,“我说,我们逃走。”
晕乎乎的翻身,“哥哥…你怎么,在…在我房间?”
无力。
每次短暂分开后再见到姜绾酒都有这种感觉,明明想好了下一次要很正经的,正常的,甚至严肃的与她展开一些对话,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受控了。
跟现在一样。
借着窗外月光,诱导姜绾酒说,“好,爱,只要哥哥,最喜欢哥哥。”
诱导她钻进自己怀里,不敢下一步动作又不舍得松手,反复用舌头舔牙齿,克制想咬噬的冲动,狼狈的像条狗。
越是得到回应,恶念越是止不住叫嚣,问她,“喜欢什么?”
人早就睡死过去。
不过是表面的敷衍,没有任何有关未来的交谈,当然,也没有这个资格。总不能真的问姜绾酒,我们以后怎么办?连逃走这样的话都是鼓足了勇气问的。
心疼,嫉妒,欲/望,占有欲,自卑,各种情绪堆积到姜绾酒一个人身上,这是不对的,拆分开它们可以出现在任何人任何身份上,不能是这样。
妹妹,亲妹妹,哥哥,亲哥哥,诡异的恶心,自取其辱。
从炎热的拉帕回京岭,两种极端天气交迭让错位的身份扭曲感放大,接连不断的毛毛雨加重了湿冷,骨骼的生长痛在这个静谧的夜变得悱恻折磨。
姜离思索着要不也服用姜绾酒的安眠药,膝盖处拉扯的疼痛让他无处动弹。怎么会这么痛,不理解,子弹穿过肩膀时也不见得动不了,或是被姜轩禹打,拿藤条,皮肉都绽开就还好,现在躺在柔软安全的,属于姜绾酒的被窝里竟想流泪,痛苦是如此难以承受吗?
侧身,蜷缩成婴儿姿势,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掉,积在颈窝处像一堆小小海洋,无声的压抑青春期的生长痛,或是不该由他承受的,成人世界的游戏法则。
到了这个时候,姜离才会模糊想起自己还处在生长痛的年纪,要隐藏要玩世不恭,要不畏惧子弹的擦肩而过,更要装作城府很深的模样,无论面对多残酷的局面都要有姜轩禹儿子的气概,比同龄人更早踏入某些制定好的规则中,没有假期没有补习班,残缺的童年和畸形的家庭,甚至从未去过游乐场,在学校门口悠闲地和同学一起吃冰棍讨论考试题目更是妄想,在同龄人还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年龄已先一步拿起刀/划/开自己的手腕,要强要丢失童真与眼泪,要在混乱的拉帕让所有人谈虎色变,其实——
姜离攥紧自己的脚腕,其实。
我根本不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何。
更凶狠更变/态的人在拉帕有很多,这时候就要学会下棋,审时度势,临危不乱,执棋者是必须舍弃掉一些本真的。过早的催熟,被规训被束缚,放进错综复杂的金三角,绝对压制导致人性割裂,早慧犹如拔苗助长,姜离觉得自己就是那棵被强行拔起来的草,已经长得好高好高了,高到危险,让自己不敢低头的地步。
“哥。”
不知道姜绾酒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黏糊糊从身后抱自己,“听说千禧年是世界末日。”
皱皱鼻子,不愿意让姜绾酒发现自己哭了,闷声问,“哪听说的?”
“学校的人都这么说,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说国外有人预言啦,千年虫会令全球恐慌,马上就年底了,妈妈前两天还找大师给家里电脑贴符呢。”
强行伸展骨痛的四肢,转身看姜绾酒,她眼睛闭着,像在说梦话,“如果世界末日是真的,我们去做点事吧。”
“比如?”
“比如….完成愿望,哥哥的愿望是什么?”
姜离认真想了想,“和你在一起。”
“这个愿望太简单了吧。”姜绾酒突然睁开眼顽皮的笑起来,笑的姜离脸有点红,幸好是夜晚,没人看得见。
姜离不满意的扭过头嘟囔,“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啊….”没有立即回答,想了很久,久到夜晚变得暧昧粘稠,难舍难分,窗外缠绵的初雪落下,一只冰凉的手贴到姜离的脸上,惊叫着,“哥哥,你脸好烫。”
才发觉这不是梦。
“我的愿望是,和你去游乐场。”
姜绾酒翘首以盼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千年虫就在众人的议论中度过,新年后迎来的,是姜离的噩耗。
游乐场的愿望停在了初雪的夜晚,停在新旧交替的1999年,姜绾酒握着手机,迟迟没有动静,直到门外的吴艺维开始敲门催促,姜绾酒才平静开口,“我不去。”
像有意跟谁赌气。
“小酒,你乖,听妈妈话,我们都多久没见哥哥了?你不想他吗?”
“我为什么要想他?”姜绾酒大声抗拒着,“他是谁?妈妈你不提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啊,拉帕那么忙的话他死在那边也可以啊,反正家里有他没他都一样。”
空气安静了,吴艺维难过的问,“小酒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讨厌哥哥?”
姜绾酒拉开门,敌意几乎充斥她全身,“妈,你见过哪个哥哥会把手,伸进自己妹妹的内/裤里?”
血淋淋的把兄妹两人隐藏多年的秘密曝光到阳光底下,不加掩饰不加修饰,很残忍的底牌,事实,更是故意分割姜离跟自己的未来,连同未察觉关于嫉妒的报复。快/感顷刻排山倒海般涌来,像坐在赌桌上孤注一掷的赌徒。
好啊,姜离,你不是喜欢玩消失吗?
说好的游乐园闭口不提,假惺惺给我发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报备日常,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报备?为什么要假装我们很关心对方的样子?你在拉帕干什么,接触了谁,为什么新年爸爸能回家你不能,为什么后面不给我继续发短信报备了?为什么再次有消息是你在ICU,答应好的游乐场爽约,你不是我哥哥吗?为什么要把我当傻子骗?爽约了我那么多次,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傻子骗对吗?
那你们都去死好了。
盯着吴艺维不可置信的眼睛,颤抖的身体,疼痛像液体从缺角的心脏缓缓流出,委屈的走上前抱紧妈妈,演的自己都信了。
“妈妈,我再也不想看见姜离。”
“小酒,这些话,你不能告诉你爸。”
“为什么?”
手被吴艺维握紧,女人相当肃穆,“你还跟谁讲过这些?”
摇头。
“你…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哥那边我会去说,你们…”
“哦,我懂了。”姜绾酒狡黠的眨眼,“我跟姜离,还是得继续装作友好的兄妹,对吧?”
吴艺维心虚的回避姜绾酒的目光,“有些话不能乱说,有损女孩子的名誉。”
“名誉?到底是我的名誉还是你们的?!我在乎这些吗?你想到的就只有这些?!”语气逐渐偏执,“你觉得我在乱说,好可笑,你是我妈哎,你居然觉得我在乱说?!”
“你听妈妈解释,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像警察一样还要互相问话调查一番,我问你,如果姜离承认了,最后你会偏袒谁?”
“小酒,你怎么….”
“我怎么这样吗?我一直都这样,一直!”短暂的沉默后,姜绾酒声音带着笑,“我会跟你去医院,继续做你的好女儿,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姜离对我的所作所为,但是妈,你记得我在相片上把姜离的脸涂烂那一天吗?我想涂烂的,不止他一个人的脸。”
“我恨你们所有人。”
恨你们长久以来对我的求救充耳不闻,也恨姜离,恨他不该听到我的每一声求救。
过度用眼导致太阳穴刺痛,坐在医院的木质椅上,走廊没有人,四周弥漫消毒水味。好久没见的姜离正躺在病床上,身上贴着很多电极片,脸上带着呼吸罩,旁边的心电监护仪记录着当前他的每一次心跳数值,走廊尽头,依稀传来姜轩禹跟吴艺维争吵的声音。
出发前用力争吵的人现在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吊诡的感觉,说不清,姜离这种人也会脆弱吗?也会面临鬼门关?好不真实。姜绾酒轻轻坐着,京岭的冬天很冷了,雾气朦胧的窗户如梦如幻,让姜绾酒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姜离要死了的错觉。
凭什么?他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躺下?
好疲惫,用力按压突突跳的太阳穴,痛的想把针插进自己的脑袋,爸妈到底在吵什么?肯定不是为她,吴艺维绝不可能透露这份不可见光的秘密,只会是吵他们那个好儿子,怎么会伤这么严重,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姜轩禹,姜离若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啊….你们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打开手机,看见纪胧雪发来的消息:你在哪呢?看见咱们京岭新出的大新闻了吗?
回复:什么?
纪胧雪:你去买报纸,快去,贼精彩!
本想拒绝,压根没心情八卦,打字时注意到墙角的报刊架,红字大写着:警界败类王振兴,贪污三千万溺水而亡!
起身拿过报纸,展开,内容为京岭前刑侦队队长王振兴由于长期贪污被调查,调查途中不堪重任溺水zs,死后银行卡查出大量汇款记录,疑似跟东南亚□□勾结许久。
纪胧雪:看了吗?我跟你说这人我以前还见过,看着怪面善的没想到也是个禽兽,男人果然一样差劲,听说他还有个女儿,以后惨了。
姜绾酒看向观察窗里嘴唇泛白的姜离,问纪胧雪:新闻今天出的?
纪胧雪:今天凌晨啊,京岭老百姓都炸锅了,这人以前立过不少功呢。
拿着报纸走到姜轩禹面前,果然,巴掌落了下来。
脸颊红辣辣的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姜轩禹指着姜绾酒,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扭曲着,“如果想活命,就好好闭紧你那张嘴。”
用力太过,嘴角溢出血,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横亘在姜绾酒的脸上,吴艺维扑过来挡在身前,姜轩禹骂她妇人之仁,太阳穴更痛了,天旋地转的想撕破所有人伪装的面具。
“爸。”
“闭嘴!”
怎么会闭嘴?姜绾酒蹲下身,把报纸铺到地上,柔软的白毛衣衬的她整个人都有种无辜的脆弱,但笑起来又是执拗的,像要一条路走到黑。
“爸,你总会死的。”指着报纸上的人,抬头问,“你想像他一样,还是像哥哥一样?你最好…好好想想。”
同样的神色姜轩禹在姜离脸上看见过,是在拉帕三十米外的冷冻仓库装卸区外,姜离正弯腰将警用手枪塞进一具尸体掌心,尸体穿着东南亚常见的蛇纹衬衫,胸口弹孔渗着血。
“让假卧底跟他们打去吧,我最爱看狗咬狗。”
姜轩禹在远处转动手里的玉扳指,岚沧河咸腥的海雾中,姜离像邀功的小狗冲到姜轩禹面前。
下一秒,被姜轩禹一脚踹倒在地。
姜轩禹吼道,“谁让你跟邦连人认识的?!”
姜离回忆,“谁?哦,爸,你说那个谁啊,翡寂对吧?邦连的孤儿队队长,爸我跟你说他可有意思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姜轩禹的檀木手杖抽到姜离的膝盖处,闷哼一声,跪下,听见姜轩禹骂自己混账。
“邦连跟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清楚?你刚刚杀的人是谁,我问你,是不是邦连人?!”
“翡寂不是邦连人…”
“那他是不是听林非莲的话?”
“他听林非莲的话是因为他喜欢这个老女人不代表他立场是那边的。”
“情情爱爱,我看你被这些荼毒了!”
姜离用跪着的膝盖前进两步,对姜轩禹说,“爸,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一直跟邦连关系不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们的机会?翡寂跟我说邦连的总统是个傀儡,那真正的操刀鬼是谁?他为什么一直针对我们?我们跟邦连斗没意义,联手才有用啊。”
姜轩禹脸一沉,“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姜离不合时宜咳嗽两声,表示赞同。
“有一天你会被你的聪明害死。”
姜离耸肩,“我不这么觉得。爸,我们总不能变成下一个王振兴。”
姜轩禹拿手杖的手微微痉挛,他错愕的俯视姜离,“你说什么?”
“杀王振兴不就是防止他旧案重翻灭口吗,爸,我不认为95年你有能力做到跟osk签对赌协议。”
檀木手杖“哐当”砸在姜离身后的集装箱上,金属震颤声惊动了岚沧河岸的夜鹭。
姜轩禹一把揪住姜离的衣领,眼底的血丝在月光下像爆裂的冰纹,“谁告诉你这些的?姓翡的小杂种还是林非莲那个疯婆子?”
姜离半举双手做投降动作,“咳咳….爸,你轻点啊,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弄死了谁接你的班?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小时候你不带我和妹妹去过一次元溪村吗,当时你心事重重,路上让我和妹妹喝了两瓶饮料,然后我们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村子,我不明白,不是说家人度假散心吗?为什么你要这样?而且越接近元溪村你脸色越差,差到我跟妹妹都不敢跟你讲话。那个村子也很奇怪,怎么说呢,村民竟然不靠农务吃饭却有停机坪?话再说回来,94年之前邦连跟拉帕并不属于分割关系,为什么94年后会分割,爸,把这一切串联到一起不难,你处心积虑在拉帕培养势力是为了对抗元溪村,我再大胆猜测一下,邦连幕后的人也在元溪村。对吗?”
姜轩禹脸色差到极点,这样的情绪中不止愤怒,更多的是姜离当时看不懂的畏惧跟悔恨,“你错了,你错了!”
年轻气盛的姜离喊道,“哪儿错了?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做缩头乌龟任人宰割!林非莲说了,邦连早该换总统了!”
货轮恰时响起刺耳的汽笛,三束探照灯从不同方向锁死姜离跟姜轩禹两人,姜轩禹反应迅速推开姜离,从后腰掏出□□连开三枪,打爆了最近光源。
玻璃炸裂声中,姜轩禹扯着姜离滚进集装箱夹缝,子弹“砰砰”打在脚后跟半寸外的水泥地上。
姜轩禹吼道,“傻小子!你早就被盯上了!”
姜离不怕死的笑,“那说明我猜对了。”
“是对方故意的!故意让你推测出这些的!”
钢制支架被外面的子弹打得叮当作响,潮湿的夜雾下姜离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苍白手腕,腕骨似刀锋出鞘,姜离眼神阴冷,“所以我第二个计划是赌一把啊。”
河面传来快艇引擎声,近二十个黑衣人在雾中显形,领头戴面罩的抬手对姜离比了个手势,三点钟方向,冷冻仓顶棚炸开,翡寂端着狙击枪现身,枪管上绑着孤儿队特有标志,粉红丝带在夜风中飘的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