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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偷窃 ...

  •   陈旧笨重的红木桌静静的躺在这间20平米的办公室,带着陈旧的记忆和无数人的青春,纷飞的试卷,苍老的老教师的脸,堆叠成山的书,每个文件夹上立着被摩挲得光滑的教棍,利落女教师的鬓发看上去浓密的黑里杂着显眼的白,那是对无数学生青春的担忧和前途的谨慎,傍晚的橙色没有放过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透明玻璃窗子外是一片悸动快活,靠窗而坐的老教师一脸欣慰道:“看着彭逍遥的试卷就一点:赏心悦目。”后边另一个从手机里探出头惊喜道:“他这次历史多少?”
      横跨过去斜对面一脸羡慕道:“那还用说,你们班只要有他在,年级第一就不可能让给别人,他的天赋太难得了。”其它教师不无羡慕的齐刷刷盯过来。
      “吴教授,这一生有这样的学生你就知足吧!”
      前座的历史老师点头赞许道:“历史他也没来上过几堂课,全在外面学习,完全是属于自学,他的阅读量还是很丰富,这次98,他的观点太犀利了。”
      “哎!我们班的数学可怎么办啊?胡老师,还能不能想想办法,彭逍遥除了天赋难道一丁点儿后天的勤奋都没有?”坐在角落的年青女教师一脸忧愁道。
      “从彭逍遥的身上我相信了天赋比努力更重要,他的解题思路太诡异了,这一届可不用担心升学率的问题,他指定能保送,一个人扛起一届的大担子,教过他的老师都还是倍感欣慰的,前途无可限量啊!”胡老师慨叹道。
      此时虚掩着的办公室门被急促的几声“噔噔噔”撞开了,喘着粗气的男同学站在门口,大惊失色道:“吴老师,彭逍遥被警察抓了。”办公室所有老师一头雾水,随即眉头一紧。
      吴老师丢开手上的蒲扇,站起身,拿了手机、电动车钥匙就是往外狂奔。
      “老吴,别着急,慢点骑车,没事的。”身后的办公室里扔出这么几句话,重重的打在肥胖男同学和吴老师的耳朵里,不好的预感瞬间传遍全身。

      彭逍遥、肖文、关子杰晚自习三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校门,结伴走在深夜的街头巷尾,肖文兴奋起来,走在两人中间,活像字母M,一辆白色面包车疾驰而过,险些撞到,肖文跳出来破口谩骂道:“急着去投胎啊,□□娘的!”愤怒的盯着面包车消失的车尾灯,随即转头:“学习成绩好就是好,干什么都可以有特权。”
      “不然你也来一个,德亚中学最强黑马肖文,到初三毕业的时候,你赶上来?”关子杰阴阳怪气道。
      “罢了罢了,我肖爷将来是要自己当老板的人,和你们这些书呆子终究不是一条路。”
      彭逍遥咧咧嘴,顿了顿道:“我是书呆子?你确定?哪次你要出校门不是我给你出谋划策,兄弟你这话说的,说不定你将来还有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呢!”
      “妈的,肖文,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起来?”彭逍遥拉高声调朝他吼道。
      “他啊,你不在学校的这两个礼拜,谈了个妹子,人家妹子把他甩了,他就天天感叹这感叹那。”关子杰来了兴致,解释道。
      “我说怎么不对劲,我学习成绩好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妈的一股子酸菜缸的味道,往后的路谁说的准。”
      话间,几人已折进北大三路的大斌家火锅店,小城夏季的夜晚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的调料香味,火锅店内吃得油光满面的客人,腾腾的热气往上冒,咕隆咕隆的沸腾红油火锅就如同他们的青春,躁动且狂热,彭逍遥扫了一眼邻桌,于是咽了咽口水,喉结跟着一阵蠕动,迫不及待的点了单,关子杰起身去上厕所,良久,几人三杯两盏下肚人就开始摇摇晃晃,彭逍遥在吧台结了账扶着踉踉跄跄的肖文,一人点了根烟,黑色的运动裤被张牙舞爪的肖文烫了个洞,在这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灯下,三个学生各自带着成长剧痛在自己的硬壳里借着酒意肆意撒欢,三人找了个僻静的路边撒尿,比较着各自的弧度,肖文的狼嚎歌声实在太难听,宁静的城乡结合部带着夜归人的疲态和三两狗吠声,像在对肖文刺耳的歌声做抗议。
      “操他妈的,嚎什么?”肖文朝黑里大吼道,随即黑里便沉默下来,接着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狂吠和奔跑,眼瞅着越来越近。
      “我操,不止一只,好多只啊,跑哇,还愣着干什么,跑哇。”彭逍遥推了推关子杰。三人拔腿便往麻黄山山顶跑。猩红的烟蒂被随意抛掷在草丛底下,引燃的桔梗燃烧了一阵便歇下阵来。
      “我肖爷马上要出山了,你们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瞅瞅吧!”三人站在山顶山包上,身后是茂密的沉默的墨黑树林,肖文率先对着小城的万家灯火嚎叫起来。
      “我希望让我那有毛病的爹和娘离我和我弟弟远一点,天天吵,天天吵,永远就知道成绩成绩成绩。”彭逍遥带着情绪朝家的方向控诉。
      两人齐刷刷朝右望向关子杰。
      “我希望我不要活在我妈的期待里和彭逍遥的阴影里。”关子杰的玳瑁眼镜松垮的挂在鼻翼两侧,扶了扶眼镜才小心翼翼的在彭逍遥脸上搜寻什么。
      “你只要过好自己,其它人不重要。”彭逍遥拍了拍他。
      “真他妈矫情,走,下去搞两把游戏,老子手痒痒了。”肖文朝两人瞥了一眼径直往下走。
      嘈杂的游戏厅都是机器和游戏背景音乐声,都带着挑衅和吸引,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狠劲的怒骂,肖文很快就成了其中的一个,三人玩儿得正欢,背后来了两个大腹便便的警察。
      头一次进公安局,几人面面相觑,丢脸丢到家了,一脸茫然和胆小的望着警察,配合的跟着警察的办案流程走。
      “警察叔叔,我们没干什么事儿吧!” 肖文试探道。
      “小滑头,没干什么事儿能找上你们?事儿不大,你们的家长和老师马上来了。”
      关子杰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来瞅瞅,这三人是不是你们,还偷盗,把赃物交出来。”于是胖子警察将四方手机递给三人。
      彭逍遥无辜道:“没有啊,没偷啊,都结账了的。”一个笔挺瘦条警察用眼神犀利的攫取住三人,说着便盯着彭逍遥鼓囊囊的裤兜瞅,果不其然,5包和天下,关子杰低着头不敢说话,彭逍遥朝肖文递了一眼,似乎在问。
      “妈的,承认啊,谁放的?不是我啊。”临了彭逍遥失望的望着他们。
      “狗东西,还干这勾当。”彭逍遥朝肖文啐了一口。
      三人家长是前后脚赶到公安局,黄三妹铁青着脸用眼神暴揍关子杰,了解清楚之后,是彭逍遥一人所为,转念颜色变得和缓些许,带着关子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高声谩骂道:“叫你不同他们两玩,偏不听,回去打断你地腿。”
      吴老师一个劲儿的朝店老板说好话,譬如都是学生,哪有不犯错的道理,让其给他们一次机会等等,李双影没好气,上来就揪着肖文的耳朵,胖揍一顿,于是也陪着笑向警察叔叔赔不是。
      “好了念其初犯,都领回去吧,彭逍遥的经济赔偿最多,把钱给店主就行了。”瘦条警察不耐烦的瞅着几人,颇有点不屑这些堂客们教育孩子的粗俗和毫无方法。
      彭老嫂从进公安局开始便一直保持沉默无言,只一直盯着彭逍遥,她从内心里是相信彭逍遥不会做这样的事,一脸开阔的给店家道歉,爽朗的拿出赔偿的金额。
      彭逍遥一连在家躺了许多天,母亲从电话里全是责备,来来去去就是怎么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他想不明白的是关子杰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烟是从什么时候丢进自己裤兜里面的?三人都是穿开裆裤长大的,有什么自己不是首先想着他们,临了干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全推在自己身上,他是想不明白的,这是第一次被自己视为生命的友谊深深的割了个伤口,里面是血淋淋的。
      盛夏六月的学期末是躁动和炙热的,男孩子的荷尔蒙无处发泄,女孩子的怀春心思都藏在厚厚的外套下,关子杰被初三一群人逼在厕所角落的时候,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任人揉捏摆布,彭逍遥扒拉开人群挡在关子杰身前,恶狠狠的扑向众人,像一头虎视眈眈的狼凶狠的望着一群虎崽子,接着便是一阵眼冒金星的黑,你一拳他一脚。
      大课间的操场上被同学们整齐的填充着,那是好看的几何图形,广播里传来的是铿锵有力又悠扬的女声,完了之后,便是彭逍遥做检讨,自此彭逍遥除了学习成绩好名声大噪之外,打架斗殴也开始出现他的名字了。木青子把眼睛使劲越过人群搁向主席台前裹着纱布的彭逍遥,心里五味杂陈,他牵动着自己每时每刻的情绪,她鼻头一酸,眼泪汪汪的往下掉。
      此事后,彭逍遥开始有点细微变化,在友情上他不再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话说,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他倒好,永远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肖文和关子杰提了酒来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原谅了,他知道他只是表面原谅了。
      第二节:家庭纷争,父亲的偏执(责怪、重复、怒骂、鞭打)
      彭少华气鼓鼓的站在堂屋中央,老母亲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来回试探,角落胡乱坐着啜泣的女人,瓷砖下滚落的黄色茶汤一点一点的往低处爬,一片狼藉的家具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砸落在地,二楼的小儿子圆鼓鼓的张着惊恐的双眼听着楼下的声音。
      40岁的彭少华几近崩溃的发着牢骚:“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好儿子,偷盗、打架哪一件不是天大的错误,现在倒好还一连着几天不回家。”
      妇人不服气道:“那不是你的种吗?怎么把责任就全都放在我这里了,我这些年跟着你过了些什么好日子?”
      男人愤怒的指着妇人道:“我回回说要管教的时候,你就护护护,生怕打了,现在倒好,晚了,晚了。”
      彭逍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点一点的靠近这个漩涡中心,他不知道即将有一场更大的狂风暴雨泼向他。一踏进自家院门,便听见堂屋里头的噼里啪啦,他无心管许多,只是听见了父亲那讨厌的声音,脸上总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站住,啪。”彭少华冲过来就是一耳光甩在彭逍遥的脸上,嘴角洇出了红,熬了4夜的他瞬间清醒,脸上是火辣辣的生疼,他脸色凝重愤怒的抄起地下的烟灰缸,就是一闷棍,重重的砸在父亲头上。
      “你反了,反了天了,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彭少华用手捂着自己的头气急败坏,声嘶力竭道。
      顺势就扑在彭逍遥身上一阵狂揍,抄起地下的家伙什儿就是往身上砸。
      坐在角落的妇人和彭老嫂见状赶忙拉扯,结果被扭作一团的两人弹射好远,连着几个踉跄都摔倒在地,从外面农作回来的彭老汉赶忙把锄头丢下,跑向堂屋将父子两人扒开,二楼的小孩儿哭着跑下来找妈妈。
      彭逍遥1米8的大高个子自然是很快就挣脱出来,离着父亲有一米远的距离,带着哭腔道:“我什么都没干,你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一下子,哪有你这样当家长的?”
      “你什么都没干,偷盗、打架斗殴、淹死的那条人命、一连着十天半个月不回,你才多少岁,你就干这些,你那么有能耐,你怎么不自己去收拾烂摊子,回回把我们喊回来,我们在外面天天省吃俭用的挣三瓜两枣,被你造被你造,凭什么。”
      “让你好好读好好读,从今天开始你给老子就待在家里,天天出去鬼混,混又没混出个名堂。”
      一阵沉默,彭逍遥的耳朵边像被震聋了,自动的隔音,自动的把父亲那血盆大口和面目狰狞的表情隔绝在透明玻璃外,一瞬之间,世界纷乱的嘈杂又传进来。
      随后这个40岁的中年人几近崩溃的折转身愤怒朝门边上的彭老汉和母亲道:“带孩子带成这个鬼样子,成天在家里就知道打牌打牌。”丢下这句便气冲冲的出了门,想必是去诊所处理伤口,年轻妇人抱着小儿子凑上前来,彭逍遥额头上的淤青明晰可见,妇人便哭着哀求道:“求你了,别再这么叛逆了。”
      彭逍遥的心慢慢的锁起来,暗自发了毒誓:你们让我读书,好,我偏不读,我就让你们头疼,我就让你们生不如死。常年的体训让他在身体发育上比同龄人早了很久,在身高上自己绝不是当初那个任父亲宰割的羔羊,一路走来,不是打就是骂,考不好要打,钱花多了还是骂,连摔碎一个碗都要被揍一顿,得的奖状和荣誉从来看不到,一笔带过,算了,我好好读书,努力做成好好学生的样子,你们看不见,他渐渐开始明白无论自己做的好坏最后换来的都是同样的结果,那何必又要苦心孤诣的去努力,所谓天才的毁灭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这一次的家庭大地震让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动辄就是噼里啪啦,他在房间里望着远山之外的天外天,常常憧憬那里是不是有一个随性的热烈的自由的世界,冬天阴郁的冷风嗖嗖的刮在宁静的房屋外面,被子里是死一样的寒冻,月亮的银光漏在房间地板上形成一个长方形的光影,他在数着时钟的滴答,时间在他脸上轻轻的划过去,太慢了,太慢了,他的人生在这里就要重新规划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了,他想起了《月亮与六便士》的查理,想起了《刀锋》的拉里,他想起了几何求证线线平行的另一条解题思路,与老师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他故意用猛烈的咳嗽打破这夜里的沉寂,他不屑的冲着被反锁的门笑了笑,于是一个矫健的黑影麻利的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便是轻盈的身体从二楼一跃而下,后山的泥地是松软的,刚下过的大雨,冬天就这点好,他要走去的世界在召唤他,双腿从空调外机上沿着水管往下滑的时候一根铁丝还是划伤了大腿内侧,传来隐隐的疼,这是他久违的自由,他对着家的方向,点了一根烟,定睛站着沉默无言,潮湿的荒草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另一个矮小的身影提着一个包催促彭逍遥道:“走了,兄弟,此去有大好前程。”
      “我放不下我弟,我滚了我永远都不想回来。”
      徒手捻灭了烟蒂,一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三节:被锁住,逃走
      彭老嫂用钥匙插销在彭逍遥的房门上掏摸了良久才打开门,一地烟头,敞开的窗子像被人咬了一个洞,把眼睛搁出去是空空的白,彭老嫂这才反应过来,跑至窗子边往下望,墙角跟是一片狼藉,分明一个八尺人形重重的跌倒在地,她才失声哭喊起来,彭少华两口人才刚出去打工,急急忙忙的找来女儿女婿。
      “彭逍遥逃跑了,和他老子大打出手,锁了他两天。”
      “妈,你们也是,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锁怎么可能锁的住,刚问了哥,说是不管他了,嫂子说等过几天再看看,如果还是联系不到的话就报警抓。”女人匀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给男人,这才安慰彭老嫂道。
      “有人吗?”堂屋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把眼睛往外丢出去,这才把自己的情绪打扫干净,一脸欢迎的迎接男老师。
      “彭逍遥奶奶是吧?那您是妈妈?”年近40的吴老师疑惑的朝年轻女人询问道。
      “奥,不不不,我是他姑姑,我哥和嫂子才出门,我知道您是为了逍遥来的。”
      “是的呀!他都好久没去学校了,学校派我亲自来问问,联系他根本联系不上,我也想跟他谈谈。”话间彭老嫂已经端过来一杯茶递给吴老师。
      “惜才啊,就怕他走上歪门邪道,所有老师都喜欢他的,那孩子是真的有天赋,他在家吗?前两天还跟我报备说在家再修养几天就回学校。”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才说了实话。
      “吴老师,逍遥那孩子其实很犟,前儿和爸爸大打出手,把他关在家里关了一阵子,想必是昨晚上逃出去了,我们也是很着急,他父母的意思是过个几天可能自己就回了,如果一直不回就只能要警察把他抓回来了。”年轻女人俯身向前将托盘里的水果递给吴老师,一脸无奈道。
      吴老师摆了摆手,朝着几人语重心长道:“现在这个阶段的孩子呢!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心思都是敏感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家长呢,也适当平静一点,尽量是跟他有话好好说,逍遥那孩子聪明、情商高,吃软不吃硬的,现在正处在一个叛逆期,而且他的心性本身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非常高傲,所以在沟通上我希望父母在这中间还是要起一个积极引导的作用。”
      彭老嫂带着哭腔道:“都是我没有带好,我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尽量联系他吧,麻烦吴老师了,还专程来找逍遥。”
      “我是真的觉得可惜啊,以他的实力和天赋不应该止步于此,学习之路不应该止步于此啊,那行,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学校还有事儿,今天咱们就先到这儿”吴老师拖着重重的鼻音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吴老师,吃了饭走吧!”大个子彭老嫂盛情邀请道。彭老嫂的老伴儿从厢房内端出满满当当的零食。
      “不了不了,我学校那边还有事儿。”
      “还真是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大家寒暄几句同时起身,结伴走出院门,相互打了招呼便将吴老师送出了社区口,三人往回走的路上彭老嫂郁郁寡欢,苍老脸上的折线横七竖八的嵌在她脸上,眼角洇了点残泪,女儿也只能尽量做规劝。
      “逍遥那个白眼儿狼,奶奶对他那么好,他一声不吭的就走,回头得好好跟他聊聊了,妈,您别担心,我估摸着还是要找警察帮忙,自己不会回,我回头去找找认识的朋友。”男人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女人朝男人使了使眼色。
      彭逍遥第一次跟着哥们儿翻山越岭去了离家1000多公里的海滨城市——珠海,他脸上带着这个年纪鲜少的老成和镇定来到一个大都市,这是他在自己房间那一方小格子窗户外所憧憬的世界,夏天的天空是高远湛蓝的,飞机在湛蓝上划破的一条口子,就像蓝色牛仔裤上被涂上的白色颜料,那是一条歪歪扭扭的晕染的轨道,他要脱离所有人给的期望。
      彭逍遥现在混迹在一群3、40岁可以当他父亲的游手好闲的人中央,他往往沉默寡言惊觉的听着他们的谈吐,无非是一些男男女女的下流话,他也深谙男女的那点劲道的苟合的事,第一次是自己醉酒后被一个40岁的少妇强行扑倒,那种高潮和快感是一个比他经验丰富得多的女人引导的,牵着他往那个神秘的国度送,他便无师自通起来,他的思绪跳着跳着居然走了神,一旁的大哥调侃道:小屁孩儿懂了?哈哈哈哈,这几声酣畅淋漓的大笑把彭逍遥的脸整红了,耳朵根红了个透,他是要面子的,一个女服务员穿着紧身暗红色制服摇曳着走过来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了,紧接着便会讲讲怎么搞钱的野路子,他自己在脑子里计划,眼睛里的野心倒是毫不遮掩,只有和自己同龄的人他才愿意表露出幽默的才能,他常常借那些愚蠢的人练习,练习好了就可以在大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更好的迎合他们,自己生存也就是个简易的事儿了,毕竟出门在外,总要靠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和老板接济的,像他这样的人,哼,他转念一想,喉咙里打扫一圈,团起一点痰重重的随口一吐,想想自己颇有点滑稽的意味。接到老板电话的时候,他和一群同龄人横七竖八的睡在满是烟酒味和呕吐物杂在一起的20平米的出租屋内,一整个大厅如同狗窝,卫生间的黑垢和黄渍一进去就让彭逍遥犯恶心,但是没关系,谁都可以视而不见,反正也不长居,凌晨的珠海是热闹的,是属于小混混的,属于富人和穷人的,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享受这曼妙的良宵,烟雾缭绕的出租屋内,全是叠在一团握着手机打游戏,不时的爆两句粗口的小屁孩儿,彭逍遥正叼着烟手里拿着扑克牌,甩出一个王炸,围坐一团的三两个瞬间炸了锅,此时口袋里的震动让他心头一紧。
      “喂。”嘈杂声立刻戛然而止,大家认真的盯着彭逍遥。
      大家伙儿定睛的看着彭逍遥凝重的表情,从接电话到挂电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才兴奋的破口而出,“兄弟们,有活儿干了,老板那边最新消息,明儿晚上听我指挥。”一阵狂欢冲破这肮脏嘈杂的出租屋,打搅楼顶上熟睡的房客,一阵谩骂就来了。随后是龇牙咧嘴的对骂。
      看见姑父带着两个警察朝他迎面走来的时候,他正在海滨码头踱步,诧异的愣在原地,海滨城市的暴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暴风雨过后的码头是混乱腥臭的,行动前他喜欢一个人沿着海岸线追着远方的落日走,他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拔腿就跑的当口被四面围堵而来的便衣警察死死的摁倒在地,他太阳穴的青筋爆出,拼命挣扎,两手很快就被反扣在身后,三四个便衣这才从地底下将其拧起来,被警察拷走的时候,他没有参与老板安排的最新任务,他向来只做幕后的操盘手,他只字未提,那些成年人说过,一旦被抓,嘴巴要紧,况且他还是未成年人,总有办法开脱的。
      两人坐在警车后座上,姑父恨铁不成钢的责备道:“你个白眼儿狼,你阿婆得罪你了,一声不吭,一个电话没有,信息没有,在外头荡了三四个月,杳无音讯,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阿婆天天以泪洗面,现在社区街坊邻居你知道怎么讲她的吗?你不管不顾,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不能啊!”上来就打感情牌,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的杀手锏,浓密的长睫毛盖着他的眼睛,辨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夜幕下的高速路上,车外是风驰电掣般的声音,他一张表情还是没有动静,只是空洞无神的在黑暗里发呆。
      “你阿婆住院了,摔了一跤,突发脑梗,能不能挺过来还不知道,目前在医院重症病房。”那颗无动于衷的脑袋终于转过来,焦虑的望着坐在一旁的男人。
      “阿婆,怎么会脑梗?所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彭逍遥双手摇动姑父的手臂,身子也贴过来。
      男人掏摸出手机,亮屏撕开了车内的黑,副驾的警察疲倦的躺在椅子上,警报器早已扯断,车顶上闪烁的警报灯还是在明处警醒着来往的车辆和黑暗里的犯罪份子。
      “呶,你自己看吧!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前,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了,医生说现在保守治疗。”
      “孩子啊!就算和家人有天大的仇,你也不能这么蛮干,你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自己家里也有一个,比你小个2岁,现在也到了叛逆期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是吧,我闺女最近有早恋的倾向,我一直等着她主动来跟我讲,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偶尔站在家长的角度来考虑一下,首先是担心的对吧!他们最大的心思无非就是希望你健康平安,其次如果能出人头地那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了。”驾驶位的警察边开边瞅前视镜里头彭逍遥一张挣扎的脸,嘴里的槟榔让他的腮帮子鼓鼓当当。
      “我看你啊,还是一个挺孝顺的孩子,本性并不坏,阿婆生病了你还是着急担心的,回去之后好好照顾你阿婆,听说你学习成绩原来挺好的,孩子啊,你别嫌叔叔啰嗦,读书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你永远不能停止学习,你要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找到自己的兴趣点,这样你也不会嫉恶如仇的伪装自己,我看着你都累。”
      一阵沉默。
      “我原来也没想那么多,很多事情只要我想去做没有什么做不成,我最对不住的就是我阿婆,如果她不好起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姑父和驾驶位的警察不约而同的朝前视镜相互扫了一眼,看到了机会。
      “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天天吵天天吵,天天说要离婚要离婚,连带着我一起被打,无缘无故,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我还不如自己自力更生,脱离他们,我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彭逍遥拉高声调对着前面道。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把的机会,原生家庭的伤痛是一部分,但你不能全部是责怪,你永远都在摆脱原生家庭的伤害,但你自己也在成为他们,你好好想想你阿婆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在无限宠爱你,所以宠爱出来的孩子对世界是充满爱的,而且相当乐观,我听你姑父讲了你很多小时候的 事儿,其实你也并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我们都是相信你的,回去之后好好读书,当然做家长的也从来没做过家长,你要体谅到他们的不容易。”
      副驾驶位的五短身材抽开窗玻璃,一股温热的疾风收拾起车内,他点了一根烟,连锁反应大家都拿起一根烟尽情的在这沉闷的狭小空间内放肆吮吸,各自抽着不同的烦忧。
      “小兔崽子真犟,以后是个干事儿的,跟你港啊,违法犯罪的事儿千万不能干,你得人生就彻底毁了,你将来有你爱和你守护的人,要是发现你干了我第一个不饶你。”五短身材扭转身子面朝彭逍遥警告道。
      “我得人生,我得人生重要吗?”一声讪笑,嘀咕这么一句才把头转向窗外。
      “回家之后别再跑了,到处都是监控和天眼查,你不可能逃得了的,把心收起来,好好的去读书,你要替你阿婆想,人很多时候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你想想我以前是个什么人?和你姑姑谈恋爱的时候带着她砍人,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能行吗?还是一样的要过最稀松平常的人间烟火。”姑父语重心长道。
      车内的轻微颠簸就像小时候的摇篮,彭逍遥沉沉的睡下去,自己仿佛置身于虚空的黑暗的宇宙间,缥缈着落不了地,铅灰色的茫茫雾霭弥漫在天地间,黎明前的晓色这么的让人迷茫和虚空,云遮雾罩,那是自己家的方向,他伸手却是一掌冷凉雾,后来他醒过来想想,是不是死亡就是这样的。
      阿婆好好的站在家门口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是一场骗局,但是他默认了,飘荡了那么久,上顿不接下顿的生活让他体验了一点人生百味,想念阿婆的腊肉香肠了,边吃边流泪,果然家的意义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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