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归路：鬼蜮行》沐风浅吟

1、仲裁初遇蹊跷

　　深秋的暮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着青砖道观。
　　那屋檐下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声，仿佛是被惊扰的蜂群，在寂静的空气中嗡嗡作响。
　　十方搁下手中泛黄的《三界通鉴》，指尖轻轻按住剧烈震颤的罗盘。
　　那罗盘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掌控，铜制指针在"人界 - 未央区"字样上来回跳动，将最后一抹夕阳折射成细碎的金斑，如同一群金色的萤火虫在罗盘上闪烁。
　　"又是聚灵阵纠纷？"蹲在门槛外择菜的小道士探进脑袋，他的道袍下摆沾着几片嫩绿的香菜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十方望着罗盘中蒸腾起的三色雾气——代表妖界的青、鬼界的黑与人界的白正以异常速度纠缠，那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罗盘内翻滚涌动。
　　他轻轻摇头，声音低沉："这次是妖气外泄。"
　　藏在香案下的传讯纸鹤突然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清脆响亮，展开成半透明光幕。
　　画面里，钢筋裸露的烂尾楼群像是一座被遗弃的钢铁巨兽，无数老鼠正用后腿直立行走，它们的猩红眼睛在混凝土裂缝间明灭如星，仿佛是黑暗中的恶魔之眼。
　　十方抓起挂在桃木剑旁的玉牌，那玉牌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凉意。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像是有一块巨石砸在了地上。
　　"带我去吧！"撞翻竹篓的少年手忙脚乱爬起来，道冠歪斜地挂在额前，头发也有些凌乱。"我保证不添乱！"十方目光扫过小林磨破的云鞋——那双鞋跟了他三个月，每日卯时雷打不动蹲在演武场偷学结印手法。
　　地铁穿过第七个隧道时，十方腕间缠绕的七宝串开始发烫，那热度透过皮肤，仿佛要灼烧到他的骨子里。
　　小林正捧着《基础符咒大全》念念有词，突然被十方拽着后领跃出车厢。
　　防空洞改建的站台阴风阵阵，那风如冰冷的刀刃，割在脸上生疼。
　　十方指尖燃起的明火符悬在半空，将满地碎玻璃照得如同散落的龙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不对劲。"十方用剑鞘拨开潮湿的混凝土碎块，那碎块触感冰冷，带着一丝黏腻。
　　暗红苔藓下露出半截朱砂绘制的符咒，符咒上的纹路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隐隐闪烁。
　　小林刚要凑近辨认，突然被十方拎着腰带甩到身后。
　　原本死寂的废墟深处传来细密抓挠声，仿佛有千万只骨爪在同时刮擦钢板，那声音尖锐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十方并指抹过眉心，仲裁者特有的鎏金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如同金色的丝线在皮肤上舞动。
　　当他再度睁眼时，空中漂浮的灵气丝线正呈现诡谲的螺旋状——青黑两色如同贪婪的藤蔓，正从二十三个方位蚕食代表人类的白色光点。
　　这绝非普通小妖作祟，而是某种精密的大型吞噬阵法。
　　"闭气。"十方甩出张结界符将小林护在金光内，自己却踏入翻涌的妖雾。
　　那妖雾带着腐殖质的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香气幽微，却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昆仑冰窟找到的那块龟甲，上面用神文记载着"三界柱石实为烛阴目所化"的秘辛。
　　当时罗盘爆裂的青铜碎片，至今还嵌在他左肩血肉里，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那尖锐的疼痛。
　　小林隔着光幕看见十方道袍鼓胀如帆，玉牌在胸前投射出复杂的星图，那星图光芒璀璨，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宇宙。
　　那些啃噬钢筋的老鼠突然齐刷刷转头，裂开的嘴部伸展出森白獠牙，那獠牙锋利如刀，在星光下闪烁着寒光。
　　却在触及星光的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年轻修士没注意到，十方背在身后的左手正在微微颤抖——超负荷运转的灵力正灼烧着他的经脉，那疼痛如烈火般在经脉中蔓延。
　　当最后缕黑气渗入地缝，十方突然单膝跪地。
　　掌心按着的沥青地面传来细微震动，仿佛有沉睡的巨兽在百米深处翻身。"仲裁之眼..."他抹去嘴角血丝，鎏金纹路在瞳孔深处明灭不定。
　　腰间玉牌突然迸发刺目强光，映出地底交错的红线——那些脉络延伸的尽头，赫然指向妖界三大禁地之一的黑风岭。

　　十方指尖深深掐进沥青地面，鎏金纹路顺着指节爬上小臂。
　　小林正要上前搀扶，却见对方突然并指划过双眼，瞳孔顿时泛起琉璃色光晕——仲裁之眼开启的刹那，方圆十里的灵气脉络如同被惊动的蛛网剧烈震颤。
　　"先生！"小林看着十方眼角渗出的血珠，攥紧了袖中皱巴巴的定神符，他的手心满是汗水。
　　那些悬浮的灵气丝线在仲裁之眼中重组为暗红色轨迹，如同无数血管在地表之下蜿蜒奔流。
　　十方抹去下颌滴落的血，顺着妖气最浓郁的方向踏出结界。
　　碎玻璃在靴底发出细响，像是无数细小的铃铛在脚下奏响。
　　他们停在一家挂着"王氏典当行"霓虹灯牌的店铺前。
　　店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有十方手中的白玉剑散发着凛冽的寒光，与妖兵眼中闪烁的凶光相互对峙，小林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
　　橱窗里鎏金佛像与电子香炉摆得错落有致，十方的目光却落在柜台后那尊青铜饕餮像——饕餮第三只角的磨损程度，与三个月前黑市流通的妖界赃物完全吻合。
　　"贵客看点什么？"穿条纹西装的胖子掀开珠帘，金表在昏暗室内闪着油光。
　　十方注视着王老板递茶时翻卷的袖口，那截手腕上的皮肤正在仲裁之眼中显现鳞片状纹路——是妖兵化形时最常见的破绽。
　　白玉剑鞘突然横在咽喉前三寸，王老板脸上的殷勤瞬间凝固。
　　十方剑锋轻挑，对方颈间伪装成金链的妖气锁链应声而断："黑风岭的鼠道直通未央区地下管网，谁给你的胆子在人界布噬灵阵？"
　　珠帘无风自动，王老板肥胖身躯突然如气球般干瘪。
　　褪下的人皮底下钻出青面獠牙的妖物，利爪抓向小林面门。
　　年轻修士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漫天坠落的铜钱雨中，十方剑尖已点住妖兵眉心。
　　"是黑..."妖兵喉间突然发出咕噜声，十方暗道不好，反手甩出张定身符。
　　符纸触及妖物的瞬间，那具躯体竟如蜡像般融化，暗绿色毒雾腾空而起。
　　小林挥动道袍驱散雾气时，地上只剩滩冒着气泡的黏液，和半张烧焦的票据。
　　十方弯腰拾起残片，鎏金纹路在视网膜上灼烧出重影。
　　票据边缘隐约可见"丙戌年卯月"的朱砂印——那正是他在昆仑找到烛阴龟甲的日子。
　　后巷忽然传来垃圾桶翻倒的声响，他追出去时只看见野猫叼着半条鱼干跃上围墙。
　　"这妖兵不过是个传话的卒子。"十方用剑尖拨弄黏液里未化尽的鳞片，那些青黑色碎屑正朝着东南方向轻微颤动。
　　小林举着手机电筒凑近，突然"咦"了一声："鳞片排列像不像河图洛书的变体？"
　　夜风卷起便利店塑料袋掠过街道，十方正要开口，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十方只觉得脑袋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心中却在担忧着这反噬会不会影响到后续对事件的调查。
　　仲裁之眼过度使用的反噬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他借着系剑穗的动作抹去嘴角血迹，却没能逃过小林骤然收缩的瞳孔。
　　十方和小林沿着寂静的街道往回走，夜色中的城市仿佛被一层神秘的纱幕笼罩着，两人各怀心事。
　　小林时不时担忧地看向十方，而十方则在思考着妖兵留下的线索。
　　不知不觉间，他们便回到了道观，此时已近子时。
　　十方将残破票据压在镇纸下，砚台里未干的朱砂倒映着摇曳烛火。
　　小林蹲在院中清洗沾染毒雾的道袍，忽然听见书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他冲进去时，正看见十方撑在案几边喘息，掌心血迹在宣纸上晕开刺目的梅。
　　"我去请医仙！"少年修士转身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不必。"十方扯下窗帘缠住颤抖的右手，案头《三界通鉴》无风自动，停在"妖兵化形术"章节。
　　烛光将他身影投在绘满星图的墙壁上，那影子心口位置隐约浮现出龟甲状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