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未终》思昧

4、第 4 章

　　四

　　“哎呦，我的小祖宗，下次还是听点话吧，别又耽误了进程。”老头边走着边教训着柳烟停。
　　“我知道了，孟国师，不必再言。”柳烟停不想再听了，打断着国师的话。
　　担心的是……进程吗……那么我呢，摔倒的我是不该被担心的吗。柳烟停默然想着，只是安静地走着。他不禁回头望望，横七竖八的人都踩在湿漉漉的山上——那都是服侍他的下人。但此刻他并没有万人之上的喜悦，反倒是无尽的惆怅。延至山顶的漫漫青苔，柳烟停一步一步踏过，仿佛就像踏过他那可怜的一生一样，就这样望向了头。
　　思绪逐渐飘远。
　　昨日雨后的山脉绵绵不绝，柳烟停有些打滑，刚刚摔伤的脚又是隐隐作痛。
　　此时上面缠绕着的是刚刚那个少年的药膏，是冰凉的。
　　柳烟停又开始想起那个少年了。
　　少年那孤高的眼眸缓缓渗入柳烟停心尖。那种眼神乍看像是疏远，但柳烟停凑近看又不是。那是忧郁而又渴望爱的眼神，那种坚定中其实也带着不安。
　　很矛盾，既有生人勿近，却又渴望着生人走进他的内心。
　　乌黑的眼睛就像黑洞，望不到头也找不到出口，仿佛马上会被沉寂其中。
　　柳烟停渐渐从中读取了少年的忧伤，不知味的忧伤，与他莫名的像。

　　终是上了山，山顶上零零碎碎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没有芳香，没有艳色，却着实吸引了柳烟停的目光。

　　‘山上风景宜人，我喜欢。’
　　柳烟停笑笑:“我也喜欢。”
　　其实一眼望到头的一生，也是有默默停留的美好的。

　　仪式就此开始。但仪式颇为无聊，柳烟停百无聊赖熬过整个仪式。
　　快临走的时候作法的女巫叫住了他，孟国师慌张赶来，女巫拦住了国师:“不找你。”
　　女巫冷峻的眼神闪过不悦。
　　国师仍说:“仪式有问题吗？”
　　“说了不找你。”女巫气恼，拉着柳烟停往里走。

　　“何事？”柳烟停不解。
　　“你有劫。”
　　“什么？”
　　“劫来了，躲不掉，情来了，也躲不掉。但是劫也是结，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不容易断的结，也是劫。”
　　“什么东西？”
　　“上天的旨意，你的劫与结，丝丝缕缕，斩不断。”
　　柳烟停听的一头雾水，刚准备继续追问。女巫却回房并将柳烟停推了出去。
　　“你的劫，自己解，我已仁至义尽。”女巫合上了门。
　　柳烟停却想起宋晓说的话，但又摇了摇头，跟奸医何干？

　　门口等着孟国师。
　　“女巫何事？”孟国师仍是担心。
　　“没事，叫我解结。”
　　“啊？”
　　“我的事，自己知道就行，能告诉你已是仁至义尽。”柳烟停想到宋晓和刚刚的女巫，忽然莫名置气，谁不会仿写句子？
　　搞得神神叨叨的，真是的。
　　此刻只剩孟国师疑惑了，他也越发觉得柳烟停神神叨叨了。
　　柳烟停装了一把神神叨叨，心情大好地回宫了。

　　刚进入入宫门口，一个尖锐女声传入柳烟停耳内。
　　“烟停!你回来了!怎么都没打个招呼，我好接待你啊，真是的哈哈。”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脸上抹满胭脂，朝柳烟停走来。
　　“不劳费心了。”柳烟停的好心情立马毁掉。

　　面前的是他父亲最疼爱的妃子，哪怕父亲死了，她也没削发为尼。反倒过得逍遥，装得一脸慈母样，却城府极深，却又只能装成母慈子孝，不是亲生母子，却要酿成一段佳话。虚伪至极。

　　“哎呦，小烟停，別语气那么冲嘛。罢了，我先回屋了。”女人的笑容凝固，转个身的功夫满脸透露着不屑，头也不回走了。

　　柳烟停默默进去，远处传出柳烟停刚好能听到的声音:“晦气。”柳烟停不语，神情黯黯就回宫了。

　　被孟国师催促着，柳烟停坐上位置就开始批阅文件，什么百姓饥荒，贪官污吏，每一件都使柳烟停有些无奈。
　　其实他明白，他不适合做皇帝，他适合游于百川，体味人生之宏伟。也许知晓每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的名字才是他该做的。

　　明明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柳烟停却是喘不过气；明明那么广阔无边的，似乎如金丝雀的笼子般精致的皇宫，柳烟停却总是恨这精致；明明有那么多人与他一同停留于此，他却觉得漫漫的孤独。
　　金丝雀用自由交换了荣华，柳烟停不愿。
　　他想变成不知名的野鸟，在广阔的空中自由感受人间疾苦，哪怕痛苦地死去。

　　“真是不懂得满足啊，”柳烟停自嘲，“但我一定成为不了一个安分的金丝雀的，但其实我确实又无可奈何。”柳烟停趴着桌前，眼神空洞。
　　此刻不知何时粘在他头上的野花慢慢落入桌上。
　　看着野花，柳烟停若有所思。
　　‘其实一眼望到头的一生，也是有默默停留的美好的。’
　　柳烟停轻轻捡起野花:“默默停留的，美好。”

　　“皇上……今天也不翻牌子吗？”一个太监问着沐浴后的柳烟停。
　　“不翻。”
　　柳烟停洗完后就默默上了床。

　　他准备入睡。
　　柳烟停的床是沉香木质所造。
　　于是柳烟停此刻同样也进入了沉香木质的浅浅梦乡。

　　此刻不同的两人，却做着相同的美梦。此状被门前散落的月光所捕。
　　也许女巫说的对，这是结，斩不断的结。
　　最起码对于此刻梦乡中的两位来说是的。

　　2024.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