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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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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长白仙山,水国风雷虚岫出,炎方冰雪半岩封,她是神秘而又威严的神山,她拒绝一切人的亵渎,即便是天之子,也同样。玄烨并未打破自己定下的禁令,而是在遥遥相对的小白山修建了望祭殿,对长白山举行望祭。
晚间的殿内灯火依旧却完全没有了白日里千人朝拜的胜景。殿内有两个人,玄烨与纳兰,二人跪在殿内,耳边只有玄烨的声音在回响:“长白山上有座布库里峰,峰顶有个仙境般的海子叫布尔胡里。布尔胡里边住着三位天仙,最小的那位叫佛库伦。三姊妹每日里伴着晚霞在布尔胡里池中沐浴。一天,美丽的佛库伦饿了,吃了神鹊衔来的天果,怀上身孕,生下一位与他同样神奇的儿子。佛库伦飞升天国之前,嘱咐儿子说:你就姓爱新觉罗吧!娘再为你起个名字叫布库里英雄。天生你治乱立国,你要好自为之。布库里英雄不负母望,在长白山率领各处民众建立了满洲,经过几代人后传给了吾祖努尔哈赤。故此,这座山是我大清的命脉,是龙脉的源头。很久以前我就像带你来了,现在,我当着我最尊崇的祖先作出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请求:容若,不要离开我。”以我为称,纳兰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帝王,而只是单纯的一个人,一个当着祖先说出真心的人。
玄烨的眼睛里闪着畏惧的光芒,这在平时是绝不可能看到的,他可以无所畏惧的作他的帝王,可在感情面前,他却只是一个可怜人,只能等着无法预知的未来。
面对这样的心,这样的情,还能怨么?还能恨么?纳兰不知道,但他听到他的心在说:“算了吧,放下吧。被缚便被缚吧。”可心口那么痛,脑袋也那么痛,为什么?
最终,纳兰咬着牙回答他:“我不离开……”话还未说完却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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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巡归来,纳兰却反而没有被允许回家,皇帝以宫中医生医术高明为由禁止他回家,虽很担心临走时就很虚弱的妻子,可皇命难为,只好作罢。
朝堂上与三藩的作战迫在眉睫,因刺客一事,几乎不再有人反对对三藩用兵。玄烨的一句“吴、尚等蓄彼凶谋已久,今若不早除之,使其养痈成患,何以善后?况其势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制之可也。”更是激起了群臣的响应。
于是下诏许战。三桂遂反,精忠及可喜子之信皆叛应之。
战,终究是要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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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纳兰还在宫中静养,医嘱“纳兰大人体虚血亏,如不静养,恐有性命之忧。”却见自家小厮晞若跌跌撞撞跑了来:“爷,我的爷,可算见着您啦!夫人……夫人她……”
“夫人她怎么了?”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慌,眼前的小厮被他摇得东倒西晃。
“夫人昨晚上,没啦!”
万里晴空,忽见霹雳
十里长亭,那最后的九曲回肠通向哪里?烟雾散尽,没想到竟是连着三途之外的河川之滨。伊人手折的烟柳尚在,为何她的泪却落在了那对面的彼岸花蕊?
我甚至没能见到你,见你的最后一面。你是否仍像往日里,为我流了一脸的泪,哭红了双眼,泪干,渗血。我还未见得你最后面,可否再停歇,容我追过那奈何桥,听过你的叹息,再喝下那碗解千愁的孟婆汤?
纳兰想放声大哭,却发现眼里竟是干的,于是他只好捉着身边已经泣不成声的小厮问:“为何我没有泪?是不是她替我哭完了,所以我已无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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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下朝来看纳兰时,就只看到那个如空壳一般的人,一遍又一遍的问这为什么。玄烨叫他,他听不见,抱着他,他没有反应,于是他只好放了手,终于,还是放了手。帝王松开了自己的手,绝望的问了句:“容若,你是不是恨死了朕。”
这次总算有了反应,他不再问为什么,而是麻木的摇摇头,他一字一顿的道:“不,我,恨,的,是,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陷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素里无法抽身;我恨我自己,非但无法给自己的妻子带来美满幸福,反而连她死,都无法陪在身旁;我恨我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仍贪恋你的感情,挣不开你给的网……
你说是你的错,你夺去了我的自由,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怎样当的自己的帮凶,我已沉沦,无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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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父亲已将一切料理好,看着儿子,他也说不出话来,圣宠正眷,可这死亡却像种征兆,狠狠的刺激着明珠的心。
走回卧房,轻抚她躺过的铺盖,虽然明知那些应早已被换过,旧物多半被焚烧,手却仍是紧紧抓住不能放开。接着是书房,在这里,他和她的妻一块哭,一块笑,他给她讲他的雄图伟略,讲他的旧日梦想,不曾想一切还未地老天荒,人却已是一去不返。
春去也,人在画楼东。芳草绿黏天一角,落花红芹水三弓。好景共谁同?
突然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幅画,踉跄着脚步过去,却在看清画面的同时,一口鲜血,喷溅其上。那是他的帝王送给他的画,以友人身份送的画,送给他的冬郎,他的梅。而他的妻,却只能每天借着这幅画,赌画思人,了解相思。画面上有许多拭过的水痕,想来是边看边流泪所致,而今,他的血也洒在上面,他的血和她的泪,只可惜画却永远只是画,换不了任何的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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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为臣恳请出使北疆访察!”这是少时的梦想,也是他同他的妻描述过的梦想,突然间想去完成,突然间感到时间是如此急迫,已不容一秒停歇,想留下些什么,在这时候,突然想替自己留下些什么。
看着眼前的人,他似乎已经顿悟了,眼里空荡明净的已经一无所剩,原来,终究仍是,错失了么?无法不同意,自己知道,自己无法不同意。
“你去吧,早日回来。”挥了挥手,自己终究还是放了手,给他自由,尽管这自由,已晚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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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的晚上,纳兰将一幅卷轴交给他的皇上,他打开,上面是一丛落雪寒梅,可上面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片刺眼的火红,上面写着三个字“梵花残”画旁有几行字“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看完再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幻觉?可手中这物?!!
突然间大叫出声的玄烨,惊起了一殿的宫人,直到派下去的探子回报“纳兰大人已平安上路,一切安好,请圣上放心。”方才安然睡下。
别离开我,答应我,别离开我。
我不走,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
容若,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
是的,我不离开,我还可以陪你,我们已经相识了十年,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一个十年可以陪你。即便我曾离开,我还是回到你的身边,这一世结了,我们还有下一世。下一世,我们不要什么君臣之礼,天下之责。你不再是龙,我也不再是凤,凤凰终难逃梵火的命运,就连你我梦中的梅花都难逃一劫,多可怜,多可怜……
好,我答应你,都答应你,今生我应了你的一代明君,四海皆平;后世,我只求和你不在分离,不离不弃……
是谁和谁的梦之语,是何年何月定下的生死契?
康熙 二十四年暮春,纳兰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
风中,什么在翻飞,散着香,吐着艳,火光接天,是谁的涅磐,又是谁的重生
烟雾中,谁在重复着那句“我等你”,又是谁,春夏秋冬,不再变更的数着那片——梵花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