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
-
第十八章
“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我今落拓何所止,一事无成已如此。”对着南书房窗前新植的那丛梅林默默无言,纳兰看着那绿叶枝芽发愣。
想象那叶落花开,想象那梅香四溢。时光穿过夏秋,来到冬季,这是一个寒暑,是一朵梅花孕育出生绽放的全程。一个寒暑,那是一段多长的时间?一个寒暑,让自己和另一个人由完全不识变成形影不离,又由亲密无间变为生疏隔膜……自己,曾以为,是了解那个人的,可那道明黄圣旨,那句天子用嘉却让他真的看不清了,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距离,他们之间,隔了几个寒暑?
纳兰一直没有回头,于是他始终没有看见他身后的皇帝陛下是用怎样专注的眼神望着他。
他望着眼前的梅树,他望着望着梅的他,他的心里想着无法想明的他,却不曾想,那人的心里,也在想着他的想法。
玄烨看着那个一身深青官袍的人儿。此刻本是午休时刻,众宫人服侍完毕都已退下,留他们勤政的帝王一人靠在软榻上假寐。可清风掀起布帘,他就看到那个青色的身影,立在窗边。夏日的正午,日光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的金色光芒投到那人身侧的窗沿。金色的耀眼,此刻,却竟然比不了那人周身散发的淡淡荧光。玄烨也无法确定,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明明,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穿的只是一身极普通极平常的深青色的官袍,可却感觉,只有他的周身,光彩不同,把金黄的炎热隔开,他是清冷的白色荧光。修长的颈子在深色立领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白皙,头微微向后仰,一双眼睛迷茫的望着窗外。于是他突然想到,这双眼睛,有过多少丰富的表情,喜欢他略显焦急时眼中闪动的微微光波,喜欢他被人说出心中所想时眼里无法掩饰的欣喜。他从来都是进退有度,举止优雅,让人有时候真的很想看他被迫急时的表情。但玄烨也知道,或许,那些,都已成为了过去,他把他绑住了,把他的身绑住了,却无法阻止他的心飘走。他们的心,仿佛划过一个交集,然后,各自错过。他不是没有踏出他的步子,而是,相遇之后,他们又走了太长一段相背的道路。黑暗中,向前伸出手,触得到谁?
梅花,那个寒梅绽放的冬天,那个还尚未错过的冬天,那个没有后续的美梦,云烟缭绕之间,他在他的眼中读出慌张,于是他知道,他的梦中有他,他们,做过一个相同的绮丽美梦。那时候,他以为便是永恒……
不忿的握紧拳,玄烨看着庭中无花的梅只感到不甘,他不甘,也不会承认,有什么,是他无法得到的。磨墨落笔,梅不开,冬不来,他给他一个冬天,他留下一个冬郎。
-----------
傲雪风霜花逝早,唯她独立,香封喉
有谁可以遗世孤立,独自一人,代价,为何?谁知,谁知?
“容若,来,朕送你一幅画。”纳兰不知道站了多久,总之被叫过来,就只看到他兴奋的帝王拉了他的手就往里屋走。已经不再是孩子的两个人,就这么手拖着手的往里走,依旧是纳兰挣扎着想松开手,却被那人握得更紧。于是只好无声的苦笑,那人,始终是这样,你越是逃,他便逼得越紧,甚至从来不管,因此,会有怎样的后果。两人之中,或许,反而,是那英明的帝王,更似个孩子。他的爱,就仿佛是夏日的骄阳,任何的江河大川,在他面前,都可能干涸。
那是一丛怎样红艳的腊梅,那是怎样漫天满地的冬日雪天,而那天之下,梅之前,又是怎样一个纯白的精灵,他穿着一身雪白的暖裘,里面是大红的褂子,眉眼是无法言说的清丽。
一个人关于自己梦境的记忆如何在他人笔下再现,纳兰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梦虫这种生物。它吞噬一个人的梦境,然后在另个人的梦里生长,让不同的人,整夜整夜的陷入同一个梦里,不愿醒来。
“陛下,这画的……”纳兰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的激动和不敢相信。
“自然是朕的梦,朕的……冬郎。”这是玄烨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在此之前,这只是一个只属于梦境和思念的名字。在梦中,不知呼唤过多少次的名字,今日甫一出口,方知早已是入魔走火兀自盘桓沉吟至今
“冬郎。”又重复了一遍,现实和梦境在今日重合,定定的看着对方眼里的震惊,玄烨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仿佛哪怕重一点点,就担心惊了眼前的人。
明明不是梦,又何惧惊梦?
可叹纳兰的面上也是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名字,便是咒,不同的名字,是不同的咒。此时的纳兰,便被下了咒,无法动弹。而梦虫,却吞吃了他的梦,然后在另一个人的梦里繁衍生息。而今,他断掉的梦,在另一个人手中延续,于是他只是颤抖的承受着那人紧紧的怀抱,和轻似风掠的吻。然后,他闭上眼,回应一个更紧的拥抱,听到对方欣喜的轻呼而让思维停滞在这一刻的宁静,不再想其他。
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没有……
-----------
人与人在一起,只是为了温暖么?或者,只为了找寻,片刻宁静?
------------
康熙十六年长白山封禁,原有的居民全部迁出,禁止人们进入长白山狩猎、采集、伐木、采药。上出巡将至进行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