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化记忆》花荡

3、发簪

　　狐狸曾经警告过我，不要轻易取名。
　　一切情感都可以借由那几个字滋生，盘踞在心头。所以我不会给他取名字，也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至少，现在不会。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假装没发现他正偷偷地拨弄我的发尾。他似乎对这很有兴趣，毕竟，虽说我把寒气尽数收敛，却难避免头发仍是异于常人的冰冷，再者，任谁瞧见明明昨个还只齐肩的头发，仅一夜就长得快拖地了都会好奇吧。
　　我猜这是强收寒气的影响，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不清楚是否还会有别的影响。
　　不过，只是长头发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也无需多耗心了，上次割发还是因为…！
　　头皮处突如其来的刺痛打断了我的回忆，这回可不能装作没看见了。
　　我扭过头去，“你在干什么。”
　　声一起，小种子就抖了一下。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两只小手背在后面。太明显了，我叹息一声，二话不说就伸手把他背在身后的东西抓到手中。
　　那竟是一个发结，准确点，是我的头发结成的。虽说我向不觉得它有什么好看的，但很多人都夸过它。那匹狼也是。
　　见我拎着那小发结，种子紧张地不知所措，揪着自个儿的衣服，只那一个发旋冲着我。
　　我不禁失笑，点了点他的小发旋，把东西扔回他怀里，“你若喜欢直说便是，何必要偷偷地扯。”而且扯得我好痛。
　　见种子不做任何回应，我也无心继续等他的回应了，干脆抽出腰间短剑，“锵一”。银白的剑身将我的脸清晰映出，受强压寒气影响，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我还不太会控制力度，自然不适感会很强。如此一来显得左眼眼下那一点红更刺目了。
　　拢一把银发刚要削断，那小种子就突然扑过来手抱住了我的腿，吓得我险些伤着他，赶忙收了剑，正要斥责他几句，却瞧见小家伙肩膀抽动着，仰起一张哭得水汪汪的脸.
　　“我…唔我不要头发了，你…嗝…你别割掉它…”
　　哟，还打起哭隔，我看着他莫名地想道。
　　这已经是河水肆流了，要再说得几句，怕是要山洪爆发了。可我从未哄过谁，只得模仿记忆里曾见过的一些哄孩子的片段。
　　我不是个好学生，抱起种子的怀抱并不温暖，也不柔软，那只轻拍他背的手是冰凉的，那段无名的曲子是走调的。
　　不过，幸好，这种于应该也是第一次被人哄，他大抵是喜欢的。
　　山洪止住了。
　　我实在受不了自己可止小儿夜啼的歌声在这洞府中回荡了，抱着种子往外边森林里走去。
　　听着脚下雪被挤压发出的响声，趴在我肩头的种子突然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太不乖了。”
　　确实有点呢，我笑着在心里应道。
　　种子自是听不见，继续数落自己，“大人您的事情我不该随便捣乱的。”
　　还用起了敬称。我微微点头，表示对他话的肯定。
　　种子的声音很软，又带着刚哭过的鼻音，像委屈的幼鸟发出的叫声。
　　行至森林深处，他说累了也说不出什么了，我便清清嗓子帮他接上。
　　“什么都不说直接就上手是容易招打的。”这话一出，种子刚止的山洪又有复发的迹象。
　　唉，怪不得都说孩子难带，性情变幻比云还快。好在，我话没讲完。
　　“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得自己说出来，我才会知道，你才会有底气。不要怕自己的所愿。”种子怯怯地直起身子，不再伏在我肩头。正好刚招来的几只金雀已经衔起我的头发简单地打理起来了。我阻止金雀帮我簪上木簪的动作，让它交于我。
　　我轻笑着问坐在我臂挽里的种子，“你要帮我簪上吗？”
　　种于呆呆的，正要伸手拿过，却被我躲过。
　　“你想为我簪上吗？
　　他的眼眸如碧波荡漾，扑闪了几下浓密的睫羽。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回答。
　　“我想...为您簪上它。”
　　这一次，他成功地接过了那深色的木簪。
　　孩子的请求是有着能让雪都为之垂首的力量的。我低下头，好让他动作。
　　木簪定住松散的发，就像有什么已经定住了他不安的心一般。
　　种子环住我的脖子，在回去的路上沉默了很久，直至快到地方时，他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请您不要丢下我。”
　　我有点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会这样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带你回来了。”
　　闻言，种子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把头埋进了我的肩颈。
　　他的呼吸在此处流连，像有片羽毛扫过，引起心头的一阵麻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