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18、第三章 属于十七岁的 IV

　　惊觉到白色的风帆在风的撞击下所发出的呼呼声，在沙滩上已经停留过久的独角兽群仿佛象听到号令一样旋身奔回树林，先前金盏花和蓝莲描绘的幻境如同出现时一样又消失了。

　　“咳……”祭祀王把身体从船舷边移开，倾慕的白色精灵自始至终都没有靠近，真是巨大的遗憾。察觉到好友的沮丧，岚山走过去表示安慰，两个美丽的少年站在风里亲密交谈。突然间，青天意识到岚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斗篷下俨然是成年男子的身形，可惜就是太瘦了，如果再高大些，再结实点兴许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黯然，凡事有开始就有结束，甚至他都想不起来何时何地开始有了宁愿岚山永远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的奇怪想法。“这怎么可能呢？”王兄自嘲的紧了紧披风，看来现在两个开始快乐起来的年轻人似乎暂时不需要自己，于是他决定去船尾呆一会儿，让西瑞尔可以自在得给岚山讲用南十字星导航的知识。

　　穿过繁忙的前甲板，从左边船舷踱到空无一人的船尾了望座。诺大的船前面的灯火辉煌与船尾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换一个人定然会因为这寂静而生出无比的凄凉来，可是对于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繁忙和斗争中度过的青天来说，却是难得的享受。把头枕在突起的部分，一时间从胸口涌起无尽的睡意来，如水的月光洒在黑色的长衣上，如同母亲宠爱的抚摸。
　　“大……大人。”羞怯的呼唤惊动了沉思中的青天，一名身量纤细的少年侍从托着点心盘子拘束地站在一米外的地方，他小心有礼地说道：“大厨师说这是为您专门准备的点心，可是我找了半天，才……”青天想起来是先前甲板上遇见的那个发呆的小家伙。

　　第一次见到岚山的时候，他似乎比这个侍从还要小些，一转眼间竟然马上就要成年了啊。

　　“谢谢。”接过少年侍从递来的葡萄酒，青天.亚历山大.门罗领情的一饮而尽，少年羞红了脸，他的窘迫形貌在醉眼中十分可爱。暖融融的酒精带来的放肆促使年长的门罗一把把少年揽在怀里，带着佳酿的亲吻温柔得印在渴望的嘴唇上，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在红色液体的催动下堂皇登场。“告诉我你的名字，漂亮的孩子……”

　　“我叫……”正在想怎么糊弄过去的少年侍从发现把他揽在怀里的人已经昏然睡去，挺秀的双眉在梦境中微微颤动。“我叫安芙莱特。”手指小心地抬起被宁静海催眠的面容，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没有敢亲回去，对于这位先生，无论如何还是谨慎一些好。幸福地抚摸俊秀的容颜后，安芙莱特小心得脱出身来，把随身带得厚披风给青天盖上，“别着凉了，我亲爱的大人。”他说。

　　天上的南十字星在群星之中绝然独立，激励了那些喜欢冒险者的决心。这个对目的明确的安芙莱特无疑也是一种动力，沉思了片刻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请原谅我的所为，日后您怎么惩罚我都行。”他对着沉睡的摄政亲王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两分钟后，摄政亲王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神情宁静的出现在前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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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荣号迎来了黎明，经过一夜的航行后，以它为首的舰群已经抛锚在预定的地点。在这之前迎接祭祀王的船队已经到达位于圣兽了望海峡得这处临时港口，就等着天亮透后一起编队驶往中央大陆。

　　从港口可以清晰得看见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守望者山崖，那突出海岸的部分象展开的单翼，而它的巨足则深深得隐藏在幻影森林的密密屏障中。这航海标志告诉站在船头休息的邓迪斯上校昨日驶过的海峡并不很长，他无法忘记南十字星下海中巨兽喷起的高高水花和咻咻气喘声，而自己又是如何小心地指挥舵手巧妙地避开伴随船队一路潜行鲸群，作为有能力的船长来说，昨夜是如此的难忘——夜间与鲸群同游足可以和白天的冬日独角兽狂欢相媲美。

　　船长靠在包铜的扶手边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顺便拉伸僵立了一夜的双腿。只听到“当”的一声，靴子的顶端踢到了一样东西，似乎是金属的。邓斯特上校猫下腰，拾起来一看当即大惊失色——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的物事竟然是翡冷翠皇帝的权力标志之一，嵌钻蓝宝石小皇冠。他咽了口唾沫，很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随后船长强做镇定的把皇冠仔细地放进腰间袋后大步走向船尾——有个水手曾经告诉他摄政亲王大人正在那里休息，并且当时一点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那不过才是五分钟前的事情。

　　邓斯特并非莽撞之人，打扰摄政亲王难得的休息也并非是明智之举，最最让他感到紧张的是那小巧的皇冠带来揣测，皇帝陛下可能出事了。等他来到船尾就发现第二个担心根本没有必要，比他先到的祭祀王正在大力摇晃沉溺在睡神怀抱中的青天，而后者浓浓的睡意让晶莹剔透的神子一付要哭出来的表情，身量不高、体格纤弱的他想要拉动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厘米，体重七十公斤，精通竞技之术的圣骑士谈何容易。“岚山不见了，听到没有，混蛋……醒醒啊！青天……青天大人……醒醒啊！！”如果是平时，登斯特一定会因为祭祀王口出粗言而惊讶，可是现在“皇帝不见了”这个判断比什么都可怕。

　　况且祭祀王也是这么说的啊。“混蛋，醒醒啊！喂，醒醒啊！！”颠过来倒过去就这么两句，看来十七岁的西瑞尔几乎快要疯了。“祭祀王大人，请不要……”邓斯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如果再不阻止，可能下一时间情急的祭祀王就要采用什么极端办法了说不定。他正要走上前去阻止，一道凌厉的目光从长长的黑色睫毛中射出来——青天.亚历山大.门罗醒了。

　　“祭祀王殿下，没有人教你不要扰人清梦么？”这是第一句，第二句是“岚山怎么了？”第一遍口吻慵懒，当他坐起来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是责问加茫然的口吻了：“皇帝陛下怎么了？”然后，他把目光从邓斯特身上移到满面泪痕、惊惶失措的祭祀王脸上：“你怎么知道他不见了？”

　　没有等到祭祀王的回答，邓斯特递过来的小巧物件一下子让他浑身冰凉，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头顶，钴蓝色的眸子顿时化作了北海之冰。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祭祀王，随后青天往前迈了一大步，一把揪住船长的前襟，形色恐怖地低喝道：“命令所有人去找，把每个角落都给我翻过来。快去！！”

　　“是，大人。”正要离去，船长的后肩带再次被人拉住，身后是摄政亲王尚未丧失理智的吩咐：“就跟他们说祭祀王要找陛下说话，谁看见了他就禀报一声，知道吗？”

　　“知道了。”平复了一下呼吸，邓斯特上校领命而去，青天的意思很清楚，不要让中心大陆船上的人察觉以免生出无尽的麻烦来。

　　“至于您，请占一卦看看他还活着么？”王兄恐惧的表情让先前还气急败坏的祭祀王浑身冰凉，青天已经面色如雪，唇色苍白，好像身心被什么东西击垮一样。当他说出“活着”两个字的时候，浑身似乎都在发抖，西瑞尔觉得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的理智之弦就搭在自己的一卦之间，如果答案是否认……他只好点点头，把正在努力平静下来的青天留在后甲板上，悄悄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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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卜镜诉说这么一个过程，让观看的祭祀王感同身受。

　　那是昨天晚上，在婉拒了祭祀王让他早睡的建议后，沉浸在夜间航行中的岚山二世被熟悉的声音惊动了。“岚山……”温暖的怀抱如期而来，沉稳的呼吸来自熟悉的亲人。消失了若干时候的摄政亲王出现在年轻的翡冷翠皇帝身边，他态度生硬地下令侍从们离开后，牵着弟弟来到船首，在空无一人的前端甲板上高高得举起沉浸在无比幸福中的少年。二十一岁的青天.亚历山大.门罗带着令人困惑的邪恶笑容，轱蓝色的双目放射出狂放的野心火焰，满头的黑色长发如邪恶典礼上发狂的祭祀一样随风飘散。

　　祭祀王大声惊呼起来，他看见一团昏黑的阴影从青天背后延伸出来迅速凝结成黑色的羽翼……“岚山，那不是你哥哥！”甫一出声，他才意识到这些不过是昨天晚上的影子而已。随后他的感知就替换成了被抛出去的少年皇帝所感所受。

　　岚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掠过了粗长的侧桅，宽厚的船板，还有……插着手脸色阴郁的那个黑发男人，刚才，就是刚才他还把自己揽在怀里说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希望岚山能够原谅他的所为云云，然后……轻盈的身子被大力抛了出去，厚重的斗篷给飞翔的姿势增加了真实的质感。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在海水猛地灌进的耳朵以前，岚山还保持着甜蜜的笑容。

　　年轻的皇帝保持着飞翔的姿势落入大海，当他缓缓沉入冰冷海水的时候，一群星星一样的小鱼被惊的胡乱窜逃，岚山看着这神奇的海中提灯旅行甚至忘记了恐惧。他下意识的要伸手捉住荧光闪闪的生物，突然彻骨的寒冷猛地惊醒了他那因为惊愕而有些错乱的神经，这时候他本能地张口求救：“哥哥！！”紧接着，无情的咸冷液体灌入温润的口腔，并且迅速地沿着加速呼吸的鼻孔钻进呼吸道里。“救命啊。”绝望的情绪攥住了岚山的心，在触到海床前他的判断力都处于紊乱的状态。

　　“岚山，记住水是你最好的工具。”这么曾经无数遍提醒过自己的，正是那个男人。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岚山.玛尔斯.德.门罗蹬了一下海底的岩石，借着这一冲之力一边上浮一边默念咒文，他试图用一个空气球把自己和咸涩的海水分开，这样即使不用皇家水系魔法也可以自如地浮在海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这次却失了效，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能让水听从他的意愿，更多的海水涌上来，一重一重的纠缠着皮肤和头发，好像死亡使者狰狞面容的海沙漩涡附着了强大魔法一样的要把他置于死地。

　　天啊，谁来救救我。这是岚山最后的意识，随后黑暗来了。

　　天啊，谁来救救岚山，这是祭祀王昏倒前最后的想法。